曾经,每个班都会有那么一个人,就像食物链最底层的可怜虫,自卑、软弱、内向、孤立、任人欺辱,是所有“强者”发泄的工具。在吴飞的班级,这个人曾是方志明。同样,还会有那么一个人,站在食物链的制高点,强横、邪恶、拉帮结派、撕咬弱者,虎视眈眈地盯着人群,寻觅餐盘里的食物。充当这个角色的叫刘二铁,绰号“大黑”。
对方志明而言,中学的初始阶段是他的黑暗年代,那时的他饱受欺辱却忍气吞声,与现在乐观开朗的方志明判若两人。不谙世事的吴飞常和专横跋扈的大黑混在一起,嘲弄欺辱方志明。看着少年志明脸上痛苦的表情,眼镜背后忧伤的目光,他们会油然而生一种病态的满足感。直到大黑策划的一场恶作剧被班主任及时发现并加以制止,方志明才算从少年时代的噩梦中真正醒来。
吴飞至今仍清楚记得那次班主任对他意味深长的谈话。那天下课后,班主任将他叫到办公室,这个年仅二十多岁的女孩最初神色黯然,眼神中透露着焦虑与不安。她搬来椅子,让吴飞坐在自己面前,然后,她用了几秒钟让自己平静下来,脸上慢慢恢复了镇定与自信,以至于吴飞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我知道有人在欺负方志明,也知道有人正在计划,要把他关在埋暖气管道的坑洞里。我想,你一定不会支持这个行为,任何一个正直的人都不会支持这个行为。”她的声音甜美却不失庄严。
年少的吴飞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如果谁对我说,吴飞是欺负弱者的人,我一定不信。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善于助人、有正义感、将来会有所作为的人。没人能改变我对你的看法,抹杀我对你的希望,除非是你自己,但你不会这样做,对吗?”谈话很长,但没有丝毫埋怨与批评,只有对吴飞的肯定。这些话让吴飞愧疚,触动颇深。从那时起,吴飞觉得班主任具有一种神奇的人格魅力,似乎能读懂人的心灵,这种魅力对他产生的影响直至多年后依然存在。
谈话过后的第二个星期,吴飞当选了副班长,班主任决定利用这个机会,让吴飞帮助方志明摆脱阴影,融入到集体中。没过多久,一个新的职位诞生了——管理支援委员,简称管支员。方志明被直接任命为管支员,消息公布的一刻,全班一片哗然。
从此,班里的各种活动主要由吴飞、方志明,还有担当文艺委员的一位女生共同组织。方志明的才能慢慢被大家发现,他的自信一天天建立起来,性格也一天比一天开朗。吴飞与方志明的友情也逐渐稳固地发展起来。
虽然大黑也被班主任单独召见过,可是收效甚微。除了放弃把方志明关进暖气坑洞,他霸道的行为依然没有收敛。看到吴飞背叛了自己,他开始威胁恐吓吴飞,扬言要把他和方志明一起收拾。但此时非彼时,吴飞的身边开始聚集起一些同学,方志明也不再独往独来,逐渐融入了集体,大黑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有时候你后面站的人多了,敌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每个人都认为大黑的前途惨淡,最终的归宿一定是派出所。大黑的确进了派出所,不过那是多年以后的事了,他的身份不是罪犯,而是警察。大黑的转变是场喜剧,转变的过程却是悲剧性的。
那是深冬时节的一个傍晚,放学回家的大黑在一条偏僻的胡同里遭遇了车祸,肇事司机逃逸。方志明那天有事,临时改变了回家路线,恰好骑车经过那条胡同,发现了倒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大黑。他及时喊人报警,将大黑送往医院。医生说如果再晚一分钟,大黑很可能就被死神带走了。
大黑在医院足足躺了三个月,其间吴飞和方志明多次去看望他。大黑每次见到方志明时都是热泪盈眶,吴飞亦能感觉到,大黑的眼泪是发自内心的。
出院后,大黑对方志明“百般呵护、千般怜爱”,还积极参加他组织的活动。从此,大黑不再欺负弱者,号称要退出江湖、一心求学,理想是除暴安良、惩恶扬善。
有时候人生真的很奇妙,在你手下饱受欺凌的羔羊,竟会成为你的救命恩人。你几乎放弃去改变一个人时,他竟然通过别的契机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大黑的改变让班主任终于松了口气。她的“读心术”开始对大黑发挥作用,但受“读心术”影响最深的还是方志明。从那时起,他立志要做一名心理医生,他曾对吴飞说,他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受了班主任的影响。
吴飞现在的年龄早已超过当年的班主任,可那个年轻女孩儿的话至今仍能在他心里掀起波澜:“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善于助人,有正义感,将来会有所作为的人。”在愈来愈深的夜里,吴飞的嘴角浮现起一丝微笑。
翌日早上七点,吴飞醒来。他感到身体不再疲累,头也不再疼痛,似乎浑身充满了能量。
用过早餐,吴飞坐在沙发上浏览招聘指南。划下几条满意的信息后,他忽然想起昨晚发现的异常,便放下指南向着书架走去。
那本书哪儿去了?昨晚他无意中瞥向书架,发现一个明显的空隙,位于原本十分紧凑的书架第三层。他当即过去查看,只见《基督山伯爵》的下册旁边空空荡荡,很明显,《基督山伯爵》的上册不见了。这是吴飞最喜欢的小说,他确定不久前还看到过,而且从未借给他人。
“奇怪,好像少了一本书?”
“肯定是你看完了随手放到了别处,窃贼不会对你的书感兴趣。”
回想着昨晚与方志明的对话,吴飞再次站到书架前,盯着空隙陷入了思考。这时他的余光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放低视线,他发现存放工具书的第二层还有个空隙。吴飞努力回忆,记起这里原来放的是他去年到欧洲出差前购买的一本世界地图册。他下意识地再次扫视书架,别的图书似乎还在,至少其他层看起来还是满满当当的。也许地图册也被随手放到了别处?吴飞打开电脑旁的储物箱开始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