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菊英泪流满面,高举着沉甸甸的山花奖奖杯,这位在任何艰难困苦工作中不曾流过泪的女强人,此时再也抑制不了激动的心情,眼泪夺眶而出。为了这一天啊,葛菊英和她的团队付出了太多太多……
时间:2001年6月22日。
地点:北京居庸关长城脚下。
“咚—咚—咚—咚—”三名彪形大汉飞舞的鼓槌,在2.6米直径的红漆大鼓上打破了居庸关长城的宁静。蓝天白云,山峦苍翠;雄关漫道,烽火连天。后大街的百人龙鼓,捶开了中国“居庸关长城杯”中华鼓舞大赛的序幕——葛菊英和她的百人后大龙鼓队代表浙江省,将争夺中国民间文艺最高奖“山花奖”。
鼓声激扬中,葛菊英充满自信,但是也不乏忐忑之心。毕竟,他们的对手足够强大。来自全国各地的18支参赛队伍,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中有陕西独具黄河霸气的威风锣鼓,有河南凝聚中原文化沉淀的中州大咚鼓,有云南哈尼族流传千年的芒鼓、傣族蕴含西双版纳热带风情的象脚鼓……而大赛设置的“山花奖”只有寥寥几个。
论资格论名气,后大街百人龙鼓与对手简直不能相提并论,葛菊英心里明白。葛菊英他们的龙鼓,说到底只是个嫁接的产物,只不过做了创新设计。江南山川秀丽钟灵毓秀,历代历朝,代表江南音乐的只能是丝竹弦乐。江南不盛行鼓乐,即便有鼓乐,也是几个人最多十几个人敲敲打打的“小家碧玉”式的小鼓,比如打打“十翻”之类的。那些小巧玲珑的鼓在闾里坊间敲敲尚可,要拿到大场面上亮相,显然底气不足。
不过,如果把葛菊英他们创建的百人龙鼓说成没有一点历史底蕴,那也是与事实不符的。镇海在古代有个别称叫作“蛟川”。“蛟”是什么?当然可以看成龙的一种,有个用得很多的词“蛟龙”就是明证。但是如果把龙鼓叫作“蛟鼓”,一则不太响亮,二则也不太大众化,所以从“蛟川”引出龙鼓,这是葛菊英他们的智慧,应该无可厚非。
总思路确定后,葛菊英和她艺术团队的“参议们”借鉴了北方大鼓的豪放、陕北锣鼓的奔放,借助了东南渔鼓的灵性、浙东船鼓的喜庆,借来了采茶舞曲的灵动、吴越古韵的圆润,创作出今天的百人大龙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随着体型健美、身材高挑的女指挥强劲有力手势的指挥,鼓声一阵紧似一阵,大汉们鼓槌猛烈的叩击,在大鼓鼓面上形成了剧烈的震颤,发出一声声雄浑的节拍,一记一记擂紧了现场所有人的心鼓,调动起人们紧绷的神经。
上万双赞赏的眼光,上千双挑剔的眼睛,上百双焦虑的眼神,此时紧紧地聚集在舞台上。此时的舞台上,鼓声由疏及骤,先是如豆雨落盘,嘭嘭有声,继而似雷霆万钧,轰鸣不已。
“嚓嚓嚓、嚓嚓嚓……”钹声渐起,愈来愈烈,两条由身着凤装的江南女子组成的“金凤”队伍从两边噌地“飞起”——刹那间,锣鼓齐鸣,金色双龙乘势腾跃而出,恰似蛟龙出海,霎时龙腾凤舞……
这是葛菊英他们创新的“宫、商、角、徵、羽”和“霓裳羽衣舞”的完美合体。这些场景,葛菊英太熟悉了,就是闭着眼睛,她也能想象出下面的动作。
“哗啦啦啦”,观众席响起了比赛开始以来的第一波喝彩。葛菊英心里为之一震,她清楚她的队员们今天太出彩了。几年挥汗凝聚的功底,出场前千叮咛万嘱托的期盼,今天在这里得到极致绽放——葛菊英为她的团队自豪,18支参赛队伍,只有他们是“清一色”由社区居民组建的业余团队。
是的,完完全全是“清一色”社区居民组合的演出团队,绝对不掺杂半点水分。队员中,有开着店铺的个体业主,有下岗后重新就业的职工,有做木匠的手工艺劳动者,有开饭馆在社区从事服务性行业的就业者,有退休以后赋闲在家相夫教子的家庭妇女,就是没有一名吃“专业饭”的文艺人员。可以说,如果时光倒退几年,这些队员中的绝大多数,几乎与文艺没有瓜葛。
这一支由非专业的社区居民组成的演出团队,走到今天这个全国舞台,之前他们所付出的辛苦是可想而知的,有的甚至为此影响了生意,少赚了钱。但对于得与失,队员们却有他们自己的衡量标准。
宁波作家赵柏田撰写的《社区人》一书中,记录了一段龙鼓队员姚五君的自述。姚五君那年47岁,是个开废品收购站的个体户,从他的自述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支龙鼓队在居民生活中的位置。
姚五君说:
我那废品收购站,是个夫妻店,就两个人。你问收入?也就这样啦。每月两三千元。撑不死,饿不着。妻子也在龙鼓队,我们两个经常同出同入的,一起参加排练、演出。是啊,经常要关店门排练。去年为到北京参加比赛,没日没夜赶排,一年下来吓一跳的,总共关了两个多月的店门!
生意跑掉那是肯定的了。亲戚朋友中就有人这样说我们,你们这生意想不想再做下去啊?刚开始也想过,打鼓又打不出钱来,两个去一个也就够了。可是谁去?谁留店里?说句实在的,我们两个都很喜欢这事儿。真的很喜欢。不争了,一起去,就夫妻一起上吧。
干个体的你也知道,一直都是孤魂野鬼样的,看出去满街满眼都是人,真要坐下来找个人说话却没有的。自从社区组织我们去打龙鼓,舞狮,总算有了一个好去处了。
钱自然是少赚了些。可是成天除了开店门就是关店门,钻在钱眼里出不来,就是个好活法?打死我也不信。经济上的损失跟精神上的得到相比,远不算什么。
我们龙鼓队从北京捧回来那个奖后,我三哥对我说,看把你美的,我捣鼓了一辈子,还不如你清清爽爽干两年,好家伙,一抱就抱来个全国奖!我三哥是余杭文联的,知识分子啊,他都这么说,我觉得我们还真干了件事呢。我说,三哥,这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我这是赶上趟了。
葛大姐(葛菊英)总对我们说,你们这些老队员都是种子,不容易啊,千万别打退堂鼓。我说我不走了。这世上的钱哪赚得完?可是这样大伙儿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这份儿心里头的瓷实更难得,你说是不是?
……
这段文字很朴实,可以代表大多数龙鼓队员的心声。在这段话里,我们至少可以了解三个信息:龙鼓队员的自豪感,参加龙鼓队充实了精神生活,老百姓喜欢这样的龙鼓队。
这是葛菊英的成功,也是社区工作的成功!
……
历经千年沧桑的居庸关长城暮色四起,激烈的比赛终于降下了帷幕。大赛组委会给所有参赛者留下了一个悬念:没有当场宣布比赛结果。但是葛菊英和她的同伴,从现场一拨又一拨的掌声中已经料定,他们今天拿出了一场堪称完美的演出,如果没有意外,葛菊英相信,他们有理由夺得本次大赛的山花奖。
居庸关长城记住了,来自辽宁、河北、河南、安徽、江苏、云南、江西等十多个省市的艺术家们记住了,现场上万名中外观众记住了,在浙江宁波,有一支身手不凡的龙鼓队——镇海后大街龙鼓队。
6月24日,北京中华世纪坛。“北京居庸关长城杯”中华鼓舞大赛获奖名单将在这里揭晓。大赛组委会将颁奖仪式放在这里举行,显然有着其深远的意义。这是一座为迎接新千年新世纪而建造的标志性纪念建筑,是中国人民献给全世界和21世纪的礼物。它是一个时代的标志,也是中华文明与世界文明接轨的节点。1994年,时任北京市政协副主席的朱相远教授提出了一个迎接千禧年的创意:在首都北京建立中华世纪坛。这个创意得到了北京市政府的响应,1997年,北京市政府决定建造一座新千年标志性纪念建筑,由主体结构、题字碑、圣火广场、青铜甬道、世界艺术馆、世纪大厅等组成。次年,该建筑正式定名为“中华世纪坛”,并开始动工兴建。2000年底,中华世纪坛全面竣工。2001年1月1日,在人类进入新纪元时刻,当时的江泽民主席在中华世纪坛发表了演说,为中华民族迈入新世纪发出宣言……
那天,葛菊英和她的队员们站在中华世纪坛环形浮雕壁画《中华千秋颂》面前,他们无心观赏精美的浮雕,心里只有忐忑不安。同样忐忑不安的还有随队赴京的镇海区委宣传部长、区文广局长,毕竟,这是镇海区第一个“进京赶考”的节目,能不能跻身“山花奖”行列,答案即将翻牌。
“下面宣布本次‘北京居庸关长城杯’中华鼓舞大赛山花奖获奖队伍名单,他们是:河南省中州大咚鼓,云南省哈尼族芒鼓舞,云南傣族象脚鼓舞……浙江省镇海龙鼓——”
掌声,潮水般的掌声,一浪漫过一浪……拥抱、紧紧的拥抱,围了一层又一层……泪水,欢笑的泪水,落了又擦擦了又落……雀跃、欢呼、尖叫、欢笑……
山花烂漫!龙鼓队员们在首都北京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葛菊英泪流满面,高举着沉甸甸的山花奖奖杯,这位在任何艰难困苦工作中不曾流过泪的女强人,此时再也抑制不了激动的心情,眼泪夺眶而出。为了这一天啊,葛菊英和她的团队付出了太多太多……
是的,葛菊英他们有了太多的感受,他们的眼泪更多的是表达了喜悦——喜极而泣啊!
因为,这是镇海区群文队伍第一次进京演出!
因为,这是镇海区群文队伍第一次获得国家级最高奖项!
龙鼓队员们记住了这一刻,后大街社区万余居民记住了这一刻,二十多万镇海人民记住了这一刻!从此,“百人龙鼓”成为与后大街社区精品文化紧密联系的一张名片,成为镇海社区文化一个响亮的品牌。它就像一枝报春花,为日后镇海社区文化不断夺取全国性大奖开创了先例——后大街百人龙鼓,无愧于镇海社区文化里程碑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