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紧张，布洛克老爷。”
男人朝后撤了一步，双手放在面前，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老人立刻将手放到床边的拉绳上，一脸警惕：“你最好把一切都讲清楚。你是谁，你来做什么，我的生意伙伴怎么没来？别轻举妄动，我拉动这根绳，侍卫立刻会上来。”
“我叫伊安，我替朋友把货送来。”男人尴尬地笑笑，从衣兜中掏出货单展开，“这是货单。”
“朋友？”老人眯眯眼，扫了一眼货单上的印章。
“没错，您的生意伙伴，也就是我的朋友犯了癫痫，没办法出门。但刚好这时候您向他要了一批货，我就替他运来给您了。”伊安表情诚恳。
老人慢慢将手从绳子边拿开，稍微信任了一些。这个年轻人说的是实情，他也知道自己的生意伙伴患有癫痫，以前就有过一次因为犯病而无法送货的情况。
但老人还是保持一丝警觉：“把货单扔过来看看。”
伊安点点头，将货单叠得方方正正丢过去。老人稳稳接住后打开，一边检查货单一边时不时瞄一眼这个年轻人。
确认完各种信息，并且都是真迹后，布洛克老爷才露出一丝微笑：“不好意思了，年轻人，是我多疑了。”
“不，是我来得仓促，没有在出发前告知您。”伊安微微颔首。
“无所谓了，现在事情都弄清楚了，你就是我的上客。我会好好招待你的。”老人披着睡袍走到伊安面前，伸出手。
伊安握住他的手，礼貌地笑笑：“那就先多谢您了。”
“你的房间我已经叫人收拾出来了。如果累了的话，今天就先不聊了。”
“哪里，怕是打扰了您休息……不过老爷，我倒是有件事想拜托您。”
“什么事？”
“我想租一辆您的马车用用，因为我还拜托车夫要去办点事情。但是我的马车来的时候好像把轮子弄坏了，所以只能拜托您了。”
伊安说着掏了掏衣兜，摸出五枚金币放到布洛克老爷手心，再轻轻将老人手掌合上。他做这一套动作十分娴熟，尽管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他还是用大半个身子挡住自己的手。
“你这年轻人。”老爷笑了两下，摇摇头，将手迅速揣回睡袍口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好说，我叫个人上来。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帮忙，尽管开口。”
他说着走到床头，拉了三下吊绳，又走到左边的写字台拿出一张草纸写了些什么，最后印上家族印章。
“先坐一会儿吧。”老人做完这一切，走到墙角的酒柜边，拿出两只精美的高脚玻璃杯，“喝点什么？”
“可以的话……有红起泡酒吗？”
“看来你不是很擅长喝酒啊，年轻人。酒自然是有。”布洛克老爷打开酒柜，六层木板上放满了各种酒，“有偏好的口味吗？”
“嗯，甜一点的。”伊安挠挠头。
布洛克老爷对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拿出最下层靠右边的酒瓶。瓶颈的锡纸一直包到橡木塞，瓶口用铁丝锁住，半透明的红色酒液有种莫名的诱惑力。
“尝尝我的藏品吧。”老人拧开铁丝，握住木塞扭动瓶身，砰地一声木塞弹开，一丝白气从瓶口冒出，“马尔提利红起泡酒。”
“马尔提利？那可是价值不菲呢。”伊安惊叹。
“活了一把年纪，赚了那么多钱，要学会享受生活。”老人笑着把杯子斟满了三分之二，“而且这酒本来就是招呼客人的，不然放在橱柜里也只是个装饰品。”
他用带着戒指的那只手递上酒杯，代表自己最高的诚意。
“多谢老爷款待。”伊安双手接过酒杯，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色药片干咽了下去。
“你兜里装的东西真不少。那是什么？”老人问。
“是头痛药片。只是连夜赶路有些疲惫，没什么大问题。”伊安略带歉意笑笑，托起酒杯。
“年轻的时候，要珍惜身体啊。”布洛克老爷忽然叹了口气，“不然老了会后悔的。”
“看老爷您现在气色还不错，想必年轻时候挺注意的吧？”伊安看了看老人血色略薄的脸。
“只是还能活些时日罢了，谈不上气色好。”老人没把这番话放在心上。
谈话间，房门被敲响：“老爷。”
“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之前迎接自己的年轻侍者。伊安冲他微笑，他也微微拉动嘴角。
“有没有请这位客人的车夫进屋休息，给他准备一些茶点？”老人问。
“这些都不用老爷您吩咐，我都办理妥善了。”年轻侍者颔首，“但那位车夫先生拒绝了，看起来还有什么事的样子，其他的……也没说什么。”
老人点点头：“这样的话，你把这个拿到马厩那边，顺便让库房的伙计把货物搬上来。没其他事了。”他说着递上了刚才写的纸张。
“好的老爷。”侍者接过纸张便轻轻关上门离开。
伊安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扭过头。
“那个侍者真年轻啊，做得倒还是挺不错的。”伊安饮了口酒。
“现在是做得好一点了。刚来的时候简直笨手笨脚的，摔了我几件东西，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让他赔。”老人摆摆手，“毕竟年轻人都是需要培养的。”
伊安点头，又问：“不过看他这么年轻，应该没给您工作几年吧？”
“来了也有两年多吧。我原来那个老管家……去世了，这个年轻人是他弟弟的儿子。老管家和这小子更亲，以前听他提到过自己的弟弟，却是有些厌恶的样子。”
“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只是知道他弟弟老来得子，却是对儿子一点都不好。老管家曾恳求我，说如果他死了，让这个小子来干。这事他跟我提了不止一次。”
“当然我同意了，这样这小子也不用受欺负。”布洛克老爷托着酒杯，却只是轻轻摇晃着，“搞得老里昂和这小子才像父子。”
“看来老爷您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伊安若有所思。
“人的一辈子过得很快，不投入感情就过得更快。我不怕告诉你，我爱钱，年轻到现在一直都不变。”
“你能想象没有钱的日子吗？我不用想象，因为我经历过。没有钱，现在桌上就不是高脚杯和酒，而是木杯子和白水。我们也不会坐在这样的房间里聊天。”
“钱固然重要，不过我更重视身边的人……因为钱随时都能赚，但人死了买不回来。”
老人今天心情有些古怪，一下说了很多。他靠在高背皮椅上，像是想起了已故的人，眼睛微合。
伊安很识趣地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老人。
“伊安，我很看好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件事，你听完自己乐一下就好。”老人轻轻摇头，身子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笑笑，“你比你朋友……那老家伙有趣多了。”
伊安露齿笑笑，点点头：“看来真的只能我自己乐一下了。”
门再次被叩响，老人应了一声，年轻侍者便打开门。他点点头，将门完全打开。身后是两个穿着麻衣的结实大汉，每人双手都提着一个粗绳捆好的木箱子。
“就放地上吧。”布洛克老爷说。
两个大汉慢慢将四个箱子放到地上，喘了口粗气，鞠了个躬便先出去了。
“老爷，就这些货物了。”侍者说。
“辛苦了，你们回去吧。”
侍者点点头就出去了。老爷扶着把手起身，理了理袍子，走到箱子边。伊安也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这样做已经成习惯了。”老人笑笑，“不介意我现在验一下货吧？”
“当然不介意。”伊安微笑，饮了口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