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楠,美你的吧!我什么都没看见,除了灯光,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怎么啦?”
“哎呀!阿楠,你怕是吃错药了吧!我们都上床睡觉了,你把我吵起来看什么夕阳,真见鬼了。”
“这么早就睡了?”
“还早哇?你看看几点了?”
“啊?怎么搞的?”我抬腕看了看表,差一刻十点了,“嘿,新疆的天咋个还没黑?”
“哈哈哈,阿楠,弱智,还大惊小怪的,这是地域的时差……”
“哦,时差。”我拍了拍脑门,悠悠地说,“哦,忘了。哼,浪费我的感情!”
她问:“你怎么样,习惯吗?”
“还行。”我简单地介绍了今天来新疆的一些见闻,并就工作交换了些意见。任雪说她有些困了,明天一早还要去人才市场布置招聘摊位。
我们互相道了“晚安”,挂了电话。
夕阳的余晖渐渐地淡去,接着,我又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静茹告诉我,她还在忙着跟孩子们洗衣服,收拾房间。孩子们做完作业,看了一会儿电视就睡了。两姐弟今天还埋怨她为什么不把爸爸留下来多陪他们两天,孩子有意见了。
是啊,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但为了发展,我不得不以事业为重。
我说:“静茹你辛苦了!家里里里外外都靠你,除了孩子吃喝拉撒你得管,你还要辅导孩子做功课完成家庭作业,孩子调皮不听话,惹人生气,你还得耐着性子去开导他们教育他们……我实在是帮不了你。谢谢你,把家庭搞好了,这是对我工作的最大支持。”
不知为什么,平常在家里我很少与妻子这样交流,今天突然话如潮水般地涌来,滔滔不绝地给静茹扔下一大堆歉意和关心。
夜幕降临,乌鲁木齐在流光溢彩中渐渐地安静下来。晚风向窗口轻轻拂来,初秋时节的新疆,让人感到几丝凉意。
肚子也饿了,我想,该去找点吃的了,我带上风衣下到酒店大厅。
我忽然想到打鲁丽娜的手机,很快与她联系上了。
不一会儿,那辆眼熟的红色桑塔纳轿车又停靠在海德大酒店门口,小鲁站在车门边像酒店的礼仪小姐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说了声谢谢,便心安理得地钻进车子里。
“去哪里,李先生?”她问。
“随便。我还没吃晚饭。”
“你想吃什么?”
“随便,只要填饱肚子就行。”
“那好,我带你去吃具有我们新疆特色风味的烤羊肉和抓饭,可以不?”
“OK!正合我意。”我欣然道。
轿车在灯光闪烁的街道上奔跑,我徐徐摇下玻璃窗门,初秋月夜的乌鲁木齐,空气清新,凉凉的,潮潮的,如一团薄薄的云雾缠绕左右,丝丝的温柔沁人心脾,让人迷恋。街道两旁的酒吧,歌舞厅隐隐地透露着各自的旋律,轻柔的,激昂的,高高低低地交错在一起,构成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一首《草原之夜》漫过街头闯入我耳膜,撩起我寂寞的心扉,我微微闭上眼睛陶醉在那曲调优雅的歌声里。
“到了,李先生。”鲁丽娜说。
我突然回过神来,发现她把我带到了一条夜市街。
夜市街两旁灯火璀璨,连绵着密密麻麻的大排档。
“辛苦了,鲁小姐!今晚我请你。”我真诚地发出邀请。
“谢谢!不用了。我还要等我姐吃饭,她每天下班都比别人晚。
抱歉!”她客客气气地说。
“这样,请你姐姐也过来,我们一块儿吃吧。”
“那多不好意思。”
“我在乌鲁木齐没有朋友,认识你很高兴,请给我一个面子!”
“要不,今晚我和姐做东。”
“好。不过,你们请客,我埋单。”
她莞尔地笑了笑:“好吧,今晚就让我们两位美女给你接风洗尘。”说完就给她姐打了个电话。
我们从车上下来,站在路旁,开始边等她姐姐边聊天。
我无意地问:“你姐是干什么工作?”
“今天中午我不是告诉你了嘛,她是酒店的公关部经理。”
“哦,不好意思。她跟你一样肯定非常能干。”
“我哪能跟她比哟,她是大学生,人又漂亮。”稍停了一会儿,她突然兴奋地说,“噢!我忘了告诉你,我姐也是你们重庆人嘞!”
“啊?你说什么?”我惊惑地问,“你姐是重庆人?”
“是啊!”她歪着脑袋很“冲”地说,“不信,你拉倒。”
“那,你们?”
“我们是结拜姐妹。”
她说:“几年前,我从北疆来乌鲁木齐找工作,恰好海德大酒店招工,她在人才市场搞招聘。我一看坐在招聘席上有位漂亮小姐,说话好听,于是,我就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她看我是维族姑娘,相貌也还不错,年龄又小,也许是同情吧,她就破格收留了我。就这样,我当上了海德大酒店楼层客房服务员。她对人蛮好,时时关心我帮助我,无微不至,像阳光一样……”她幸福地说,“不久,就认她为姐姐了。”
看得出鲁丽娜十分爱戴她姐姐。
我说:“你喜欢你姐姐吧?”
她神采飞扬地说:“那当然,我不仅仅是喜欢,还有崇拜。”
说话间,她手机响了。她边走边接电话,说话的语气一会儿温柔,似和风细雨;一会儿激动,像暴风骤雨。叽叽呱呱地讲了好一阵,末了,她说:
“李先生,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接姐姐。”
星空中挂着一轮新月,皎洁的月光与五颜六色的街灯辉映,似一幅如诗的月夜图画。
没多久,小鲁的红色轿车回来了,依然停在夜市街头的一个拐弯处。
从车里冒出米一位身材修长的漂亮小姐,她披着粉红色风衣跟在鲁丽娜身后,步履轻盈地向我走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当我目光触及她那一刹那间,“啊!怎么会是你?韦艳欣!”我愣了。
她怔了怔。
“呀!……”蓦然,她似乎从记忆地长河中跳出来,脸上露出惊惑的神色,“李哥,真是你呀!”
我们伸手相握,那一瞬间,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不是我,还是谁我欣喜难捺。
“你什么时间来新疆的?”她激动地问。
“今天啦!中午是我在机场接的他噢!”鲁丽娜还没等我回答,抢白接上了话茬儿,“哇噻!原来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我似笑非笑地调侃小鲁,“来来来,今晚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吃边聊。”
我们在大排档里的一张方桌前各自一方地坐了下来。
“哼!……姐,你怎么叫他哥?”鲁丽娜好奇地问韦艳欣。
韦艳欣显得有些腼腆,羞涩的目光移向了我,对鲁丽娜说:
“你问他去。”
“我怎么知道?”我想卖个关子。
“我跟着他的那位,我的同学,叫他李哥的。”韦艳欣向鲁丽娜怪怪地说。
“小鲁,你别听你姐胡说。”我笑道。
“本来就是嘛!”韦艳欣眯着眼撅着嘴儿微笑道。
鲁丽娜鼓着圆圆的眼睛,盯着我们,云里雾里一般:“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好了,你们聊,我去点菜了。”
我和韦艳欣相对坐在铺着白色塑料布的桌子前,喝着茶水,闲聊着。
眼前的韦艳欣,齐耳的短发,鸭蛋脸,大眼睛,两只耳垂下点缀着一副小巧玲珑的金耳环,闪闪发光;无名指上戴着一颗精致素雅的金戒指,大大方方,看上去一点也不俗气,很时尚,挺现代的,比几年前我在重庆认识她和柳晓月时更多了几分姿色和成熟美。
凝视着她,我不由得眼中含笑。
“你笑什么,李哥?”她问。
“我笑你的成熟和美丽。”
“谢谢!”她兴致盎然地说,“这个世界这么大,但又这么小,真没想到……”
“是啊,我也没料到我来新疆的第一天会见到你,这是缘分。”
“是的。”她脱下风衣挂在椅子靠背上,胸前绣着小红花儿的紫色羊毛衫把她的脸庞映衬得更加白皙细腻,妩媚动人。
她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抬起头来,直截了当地问:
“李哥,柳晓月现在还好吧?你去北京看她了吗?”
“还好。我忙得抽不了身。”
“我听说,是李哥你一直在支持她完成学业。”她说,“我好羡慕她哟!”
我微微笑了笑:“你们没有联系吗?”
“有联系。上周还通过话,她叫我在新疆帮她妈妈买点草药。
这小气鬼都没提到你要过来的事。”
“我没有告诉她。”接着,我问,“你是怎么来新疆的?”
“说来话长。那年,柳晓月在你LE公司辞工后,我也在新奇广告公司辞了工。我们商量好了下半年去深圳发展,可她很幸运遇上了你。当时,她说你鼓励她去北京读研,想征求我的意见,我说,去吧,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就这样我们各奔东西,晓月去了北京。
我待在重庆也没有心悄去找工作,我也很想去读书,可家里没有钱。不久,我母亲托人帮我介绍了一个做建材生意老板的儿子,说他家里很有钱。心想,只要他愿意支持我去读书,我就嫁给他。可一见到那个人,我简直想呕吐,他出口成‘脏’,还说是什么本科生,却一点素质都没有,我拒绝了。我母亲有点势利,说我傻,跟我吵,嚷着要我嫁给他。那时,我好郁闷哟。第二年开了春,我就一气之下跑到了新疆,在海德大酒店谋了这份职业……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她讲到这里,语气渗满哀怨。
“你这是逃婚。”我开玩笑道。
“你还不如说我是背叛。”
“对,背叛,对家庭的背叛,对婚姻的背叛。你倒有点像小说《青春之歌》里面的林道静,敢于从封建家庭里逃出来,寻找自由,走向新生活……你真了不起!”
“李哥,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呢?”
“当然我是赞美你的勇敢和坚强呗!”
一阵沉默。
“你在这里习惯了吗?”我间。
“还行,我已改头换面成了地地道道的新疆人了。”她双手捧着茶杯,继续接着前面的话题讲,“后来,我与柳晓月失去了联系。
还是去年过春节我回重庆,偶然碰到了大学时的一个男生,我向他要了晓月的电话。你知道吗,他叫高士诚,大二的时候就开始追柳晓月,一直追到现在,追得头破血流也没有追上。晓月跟我说,他书生气太重,没有男人味。高士诚说,现在的柳晓月变了,变得高处不胜寒了……”韦艳欣向我款款而谈。
“他应该加倍努力,锲而不舍地追噻!”我插话道。
“我也是这样劝高士诚。他说,他现在越来越没有信心了。我听了都好笑,后来,我把这话转告了晓月。晓月说,看见高士诚一片痴心怪可怜的,她准备试着去接受他,可现在更不可能了,她说她心有所属,况且她与高士城在一起找不到感觉。”
“其实,我也很同情柳晓月。”我说,“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走了,母亲又下了岗,幸好是会计,还能揽些零活挣点钱补贴生活,一路风雨地把晓月拉扯大,供她读书,多难啊!”
“是的。”韦艳欣说,“不过像她这样的家庭也不少,柳晓月算幸运的。”
“你还好吧?”我转换了话题。
“马马虎虎。打工挣钱,够白己花就行了。”
“对!知足者常乐。”
“说心里话,现在的生存空间又窄,压力大,谁不想读书继续深造呢!但我知道,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同,我没有柳晓月那份福气,也没有她那样思想活跃,追求时尚、现代。”
“我看你的一些观念还是很有前瞻性的。”
“我的生活没有大目标,很平淡。”
“平平淡淡才是真!”我感叹地安慰她。
服务员开始上菜了。小鲁坐在一旁不吭声,只顾着乐呵呵地玩她的手机游戏。
“喝点什么?”我征求她们地意见。
“那就喝啤酒吧。”
“行。”我叫了酒。服务员送至桌面上,打开,倒酒,给我们每人斟了满满一杯。
“来来来,李哥,今晚为我们相见新疆干杯!”韦艳欣端着酒杯站起来。
“干杯!”
“干杯!”
我们三人碰杯而饮,心里美滋滋的。
“李哥,你来新疆是旅游还是出差?”韦艳欣又问。
“我过来考察,看看这边广告市场怎么样,我想在乌鲁木齐注册一个分公司。”
“哦,那好啊!”她呷了口啤酒,高兴地说,“这个市场很有潜力,就说我们酒店吧,每年的广告费开支就不少。如果你在乌市发展,我们还可以相互照顾。”
“那是,以后还望你多多关照!”
烤羊肉的味道特别鲜美,我一连吃了好几串。
“行,我在这里还有些朋友。”韦艳欣特别乐意地说。
“谢了!”我向她敬酒,然后说,“明天我就开始下市场了,搞调查研究。”
“李哥,那我就当你的专职司机嘛!”鲁丽娜抬起头来,望着我悠悠地说。
“太好了!谢谢!”我感激地向她笑了。
韦艳欣理直气壮地介绍道:“我这个小妹,挺机灵,办事麻利,去哪里都是一把火。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吩咐,小妹对乌市挺熟,哪条街哪个巷,她都一清二楚,是张活地图。”
“我相信。那好,这几天就麻烦小鲁当我的向导吧!”
“包你满意,李哥。有我小鲁在,没有谁敢惹你。”鲁丽娜表现出一股顽强的调皮劲,笑嘻嘻的,挺有意思。
我们就这样吃着,喝着,聊着,笑着……
“如果晓月知道现在我和你在一起,她肯定感到意外。”韦艳欣边说边拨柳晓月的电话号码,“耶,怕骚扰嗦,关机了。”韦艳欣愤愤地说。
我们相视笑了笑。
晚上来这里吃大排档的人越来越多,碰杯声,划拳声,档前扯着嗓门招揽顾客的呼唤声,以及锅、碗、瓢、盆、筷的撞击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把这里搞得热火朝天,沸沸扬扬。
喝了酒,话也多了起来。
我问:“你和晓月大学时是一个班吗?”
“不是。我们在一个系,都是活跃分子,擅长唱歌跳舞,我俩经常在校团委一块儿负责组织活动,耍得最好,像亲姐妹一样无话不说。有的同学还忌妒我们说是搞什么同性恋呢!”
“看来,当时你俩在学校属于公众人物哟!”
“哪不是?多少男生追求我们,我们都不屑一顾。”韦艳欣骄傲地说。
“傲慢!”我笑道。
“是嘛?反正我俩就瞧不上同龄的那些男生。”
“为什么?”
“我想,这样的问题,柳晓月肯定跟你探讨过。”
“没有。我们很少见面,哪有时间在一块儿谈论这样的话题。”
“李哥,你不晓得,柳晓月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很高傲,有名的校花。她喜欢看小说,尤其喜欢读池莉和三毛的作品,欣赏像三毛和荷西那样的爱情。她说,她不喜欢古典型的爱情方式,她喜欢浪漫与炽热,欣赏有才华有外景的成熟男人……”
韦艳欣向我娓娓道来,说到动情处,喜形于色,满脸笑容,看得出她也是一个多情而快乐的女子。
“嘿,对了。”她若有所思地问,“你们发展得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呢,我们只是很普通的朋友。”我隐约懂得这“发展”的含义。
“你要珍惜哟,李哥。柳晓月是一个才女呀。”
“是吗?”我笑道,“我只是喜欢她而已。”
“够了够了,这对晓月来说很重要。喜欢一个人难,爱一个人更难。要是晓月真爱上你了,你能接受吗?”她问得很干脆。
“不可能的事。”
“为何?”
“因为她比我年轻,我们不是一个年代的人。”
“嗨嗨嗨,死脑筋!高矮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
“再说,我有家啊?”
“家?家庭是爱情的分水岭吗?有了家庭就不能再有爱情吗?”
“你……”我感到莫名其妙。
“家是家,爱是爱,管它那么多,世俗的道德的观念的婚姻的等等等,统统都见鬼去吧!抛掉所有伦理和杂念去相爱才是真正的爱情,爱情不分时间先后,不受空间限制,并不是结了婚才有爱情。”她毫不掩饰地给我扔下一大堆“无稽之谈”。
“……”我语塞。
“干脆这样说吧,你爱不爱她是你的事,但她爱你是她的权利。
你拒绝别人的爱,你也是伤害别人。”
“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哟?看来,你们太天真了,太现代了。”
“要说现代,她比我前卫多了。”韦艳欣笑着轻声地说,“李哥,你知道吗?晓月跟我说过,她准备在结婚前出轨,轰轰烈烈地爱一个人,这个人并非是她未来的丈夫;结婚后就不再出轨了,安安静静地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是吗?我才不信呢!”我浅笑道。
“你爱信不信。晓月对你可是一片痴情啰!”她端起酒杯郑重地说,“好了,不说这些了。来,李哥,我代柳晓月敬你一杯,祝你在新疆过得开心!”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端上酒杯又一饮而尽,心里蓦地涌起一股热流。
初来乍到乌鲁木齐这个陌生的城市,有缘能与柳晓月的同学韦艳欣邂逅,又结识了维族姑娘鲁丽娜,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