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北寒冷的冬天,人们上班照常朝九晚五,车厢里挤得满满的。人们脚跟脚地站着,拥着,享受着车上散发出来的暖气。
中巴车到了市中心,我们在大十字街路口下了车。
今天大家的任务是出来考察市场和租房子,以便尽快开展工作。西宁城市不大,新建的高楼大厦寥寥无儿,能适合作为办公室出租的楼房就更少了。
我们踏着街道上的雪迹,走过北街,穿过几条巷,来到西街,又钻进一条很深的巷子,到了西门菜市场。那些白菜、青菜、土豆、胡萝卜、大葱等摆在雪地上,卖菜的女人们,袖着手,站在旁边不停地踏着脚。她们披着红色头巾,身着花布棉衣,在冬日淡淡的阳光下,与雪地上的蔬菜一样鲜艳,抢眼。
大西门属于繁华地段,有许多的个体门面,摊位,美容美发室、餐厅、小吃店,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扯着嗓门的叫卖声,嘈杂声,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弥漫着整个大街小巷,把这里搞得沸沸扬扬。
肖平带我们找了家有名的羊肉馆,几个人围坐在靠火炉旁边的方桌前,要了几块羊排和烤羊肉。
匆匆吃罢,我们又冒着风雪匆匆上路了。
春节前,办公室终于确定下来了。这里离繁华的大十字不远,租的一套两室一厅。
我们把房间做了一番布置,将长方形的客厅用茶色毛玻璃隔成了两段。前段是小间,临窗靠街,光线较好,作为经理室;另一段是大间,供会计、出纳及其他职员用,也兼作会客室,安放了沙发、茶几、椅子,还有一台新买的彩色电视机。当时,为了节约开支,家具都是到旧货市场挑选的。接着我们从肖平的住处把行李搬来,办公、吃住凑合在一块,有点不伦不类。
我对此并不十分满意。
我提出办公室和员工食宿必须分开,办公室应设在繁华地段的高楼或标志性建筑物里,档次和格调高些,因为漂亮的办公室是企业的脸面。
当时,肖、曲都不赞成,理由是节约开办费。如此这般,我们的观点产生了微妙的分歧。
我负责项目论证,与协作单位签订合同。
协作单位具体与我接洽并负责这个项目考察的是测管处的魏处长,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市中心新宁广场一个幽静的茶楼里。
那天下午,天空雾蒙蒙的,飘着蒙蒙细雨。我们相对坐在一张临窗的方桌前,就合作开发地图项目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
魏处长中等个子,方脸,浓眉,说话带有浓重的北方口音,给人有一种诚实可信的感觉。他语言不多,但恳切,到位,十分精明。
他点了支香烟,漫不经心地问我:“西北很穷,你为什么选择来青海发展?”
我回答道:“西北经济很落后,大都是自然环境造成的。目前,国家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加大了对西部环境改造的投资和政策倾斜,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我们之所以选择来青海发展,正是因为青海穷,如果在这穷的地方能成功,在其他地方就更能成功了。”
“嗯!”他点了点头,又很严肃地问,“你没想到过在这里会失败?”
“想到过。”我笑道,“我有思想准备,成功是串起来的失败,没有失败也就没有成功。”
“青海不但经济落后,自然环境恶劣,这里还比较封闭,人们的思想也保守,不够开化。”
“我来西宁前,在深圳查阅过这方面的资料。其实,经济的贫穷落后,除了其他的自然环境因素外,更重要的是人的思想观念的落后才是真正的落后,真正的贫穷。”
“对!你说得好。”他停了停,又问,“你对地图广告怎么看?”
“地图是一种特殊的信息载体,与其他报刊、杂志等媒体相比,地图有其自身独特的优越性,它具有权威性,严肃性和持久性,具有保藏价值;其次,它涉及面大,传播面广,收费比较低,符合大众化,无论单位大小,也无论什么行业,都容易被接受;再说,有政府的认可,协作单位的支持,采编技能技巧的规范,完全可以打开局面。”我深入浅出地讲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这几年,我们在地图上也刊载过广告,业务做得不够好,很难拉,正是你说的,西宁人接受广告的意识不强。”他肯定了我的观点。
“这也是认识问题,或者说观念问题。地图是经济社会发展变化的晴雨表,是一种特殊的信息传媒,随着西部大开发的进程,信息社会的发展,地图的独特功能与魅力更加突出。客户对地图的认识毕竟是肤浅的,感性的,要让客户真正接受地图广告,采编时必须整合客户模糊的认识观念,让全社会从内心深处去接受这个传媒……”我简直是口若悬河,毫无顾忌地如此这般道来。
“听了你这番话,我很感动。与你们合作,我有了信心。”魏处长微笑着,又深有感触地说,“难怪我们西北人喜欢叫苦叫穷,应该穷则思变啊!”
“有人说天冷冷在风里,人穷穷在志里。”
“是啊!是啊!我们要改变观念,谋求发展。”他又点了支玉溪,烟雾慢慢地升腾起来。接着,他端起茶杯平静地说:“林局长很欣赏你们写的可行性报告,还让我多听听你们的意见,并向你们学习。他说抽时间争取见见你。”
“谢谢!”透过缕缕烟雾我看见他有些兴奋,心里很是激动。
“合作是双赢,你们发财,我们发展。”他稳重的面容有了灿烂。
“是的!发展永无止境,合作才有出路!以后还请魏处长多多关照。我相信,在你的直接领导下,我们的合作一定能成功。”
窗外仍下着雨,雾沉沉的,朦胧如烟。服务生打开了灯,茶楼里顿时明亮了,更加雅静、休闲。
我和魏处长在平和友好的气氛中继续交谈着,就合作开发青海省城市经济系列图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探讨,并初步达成合作意向。
由我负责起草协议书及有关文件,报局领导批准,拟定近期举行签约仪式。
经过半个多月来紧锣密鼓的筹备,青海的项目渐渐浮出了水而,我稍松了口气。
春节将至,各单位陆续放假了。协作单位通知说春节前没有时间,年后再研究有关项目论证和签约的事情。那就等着呗。
腊月二十五,是一个晴朗的口子,我提议大家到郊外去走一走。
那天,太阳从厚重的云层中探伸出来,洒下一些嗳融融的阳光。我们租了一辆银灰色面包车,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南山公园。
南山公园位于西宁城郊结合处一个山坡上。我们沿着通往山顶的石梯拾级而上,来到一个旧庙门前摄影留念。稍后又爬到了公园最高处,居高临下,极目远眺,西宁城市风貌尽收眼底。
刺骨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地灌来,我们突然像一下掉进了大冰窟里,冻得脸颊泛青,嘴唇发紫,牙齿喀喀直响。我似乎不通情理,叫大家先别走,坚持一会儿,我有话跟大家说。
我像临战前的指挥员,颇有大将风范地指着山下的城市说:
“你们看,西宁静静地躺在这原始而古老的黄土高坡的峡谷里,她历经沧桑,悄然无声。这里蕴藏着无限的商机,地图广告可以说还是一片净土。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战场,成功与失败,在此一举。
我们没有退路了,一定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冲上去,让这座城市沸腾起来!”
我充满激情浪漫的这番话,说得大家激动不已,热血沸腾。
大年三十那天,雪仍下着,大片大片地下着,我和静茹牵着手来到黄水河边。
我俩站在雪地里,时而仰望大雪过后的苍穹,它清澈湛蓝,宛如一匹无边无际的蓝色绸缎;时而又朝河里望去,冰雪融化的河水,混合着冰块杂草,犹如脱缰的烈马那样咆哮着向前奔流。黄水河两岸的树林,光秃秃地肃立在凛冽寒风中,枝条上还挂着亮晶晶的雪片。
静茹一脸透红,穿着我给她在西宁买的粉红色格子花布棉衣,像个西北小媳妇,淳朴得十分可爱。我操起那部傻瓜相机喀嚓喀嚓地为她尽情地拍照,无忧无虑地在沙滩上追逐、嬉戏,仿佛正在热恋中。
晚上,我们和小曲上街买了些节日礼品,去肖大哥他母亲家团年。
他母亲住在市区,一个人生活着。房间不大,但整洁明亮,收拾得一尘不染。客厅里烘着火炉,房间十分暖和、温馨。阿姨见到我们来了,热情地让座倒茶,又从里屋端出一些糖、果、花生什么的,还给我们烤饼,煮牛奶。望着阿姨忙碌的背影,我不由想到自己的母亲,每年春节我回家看见母亲也是这般模样,这般辛苦,勤劳,善良。我站起来,走到窗前,思绪沉甸甸的。
除夕之夜,西宁市爆竹声此起彼伏,处处洋溢着新年的气象。
吃过晚饭,肖平、小曲、静茹和我结伴上街,去最热闹的新宁广场。
广场上,灯火辉煌,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人流黑压压的一片,像大海的波涛,汹涌着、澎湃着,涌过去又漫过来。不一会儿,城市的上空烟花绽放,五彩缤纷,似仙女散花,如梦如幻。
新宁广场沸腾了,沉浸在喜庆的节日气氛之中。
这年的春节就这样在西宁过去了。
元宵节后,正月十六,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天,我们终于与协作单位正式签汀了合作协议书。当晚,我主持召开了董事会,决定立即成立地图采编部,报市工商局批准,由我任主任,魏处长任副主任,肖平和小曲负责日常工作,任命吴愆、李玉莲为部门经理。就这样,西宁的工作渐渐地拉开了序幕。
企业的持续发展,需要的是综合资源。人才是企业的第一资源,要想在大西北立住脚,扩大再生产,必须要拥有一大批懂行懂营销的高级管理人才。
几天来,我一直苦思着这个问题,主动找肖大哥和小曲交换意见。
我认为我有必要继续回深圳打工,西宁的具体工作就由他们负责管理,我只作宏观调控。作出这个决定有两个原因,一是给大家准备一条退路,如果西宁项目失败,还可以继续回深圳打工,从头再来;二是引进人才,扩大队伍,增强后劲,此举措为重中之重。
肖、曲欣然同意了这个方案。
静茹却想不通。
几年来,我长期在外打工,把她一人扔在家里,上班,做家务,带孩子,还要承受着无情的孤独与寂寞,她为改变家庭的贫困面貌而默默地支持着我。这次她一同来西宁,一方面照顾我的日常生活,另一方面协助财务工作。在西宁我们呆在一起也仅仅只有一个多月时间,而现在我又将要与她分别,她心里能不难过?临行前的晚上,她含着泪花帮我收拾行李,她知道,留是留不住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第二天下午,她送我到了西宁火车站。
月台上,我与肖平、小曲一一握手告别,静茹除了祝福就是眼泪。
火车启动了,我向窗外不停地挥手,看见妻子望着我不停地追着列车奔跑,心里酸酸的,眼圈渐渐红了,泪水也禁不住淌了下来。
列车缓缓驶出西宁站,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