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啊。”
“那你赶快带我过去。”
“不行,我现在上班哪有时间嘛,要不,下午吧?”
“算了,你忙吧,我自己去。”
“这么着急呀?才多久没见面嘛。”她笑嘻嘻的,一脸的淘气。
“去你的,你个丫头片子。”
“呵……”她笑了起来,又说,“我们家离这儿还远着呢!”
接着她向我介绍道,她家住在离乡镇有十多里地远的一个芦苇村里,芦苇村因前面有一个芦苇湖而得名。
“没事儿,我一定能找到。”我欲转身离去。
“别忙,李哥,请稍等。”说罢,她便走出了医院。
不一会儿,她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大块猪肉。
“家里没什么好吃的,顺便把这个带回去,告诉表姐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她说,“李哥,你好好陪陪她,最近我表姐心情不太好。”
我点头笑笑,心里想,乡村姑娘真朴实,纯洁。
出了场镇,是一片乡土气息。路边长满了金黄色的野菊花,莹莹的阳光下,它正与身旁不知名的小花争奇斗艳,竞吐芬芳。
我走过一段机耕道,又插进小路独自穿过一个个村子和一块块稻田,蓦然想起我儿时的乡村生活,是那么亲切,是那么临近。
我掏出手机边走边给我父母打了个电话。
我父亲说:“儿子,我知道你忙,忙才好。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身体,钱挣多挣少都不重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真,只要你们好我们就放心了。”
一路上,父亲的话一直在我耳畔回响,像阳光般温暖着我,心里有种难得的舒畅。
爬过几座山坡,我走得汗流浃背,突然,一个美丽的芦苇村展现在我眼前。
村子周围延绵着茂盛的竹林和树木,前面便是一平如镜的芦苇湖。沿着宽阔的湖堤过去,再通过一条羊肠小道,远远地,听见了狗的叫声。
一个小女孩,牵着一只羊从村子里慢悠悠地走出来。她头上戴着一个白色的发夹,一脸稚气,蛮可爱。
我探身向她问路。
她歪着头忽闪着眼睛盯着我:“你是找柳婆婆家里那位漂亮的姐姐呀,我带你去。”说完,小女孩丢开羊绳,转身飞也似地跑了。
我紧跟在小女孩的后面,进了村,走过几间青瓦房,便来到一个独立的小院。
手里捧着书坐在院坝竹椅上的柳晓月,一下看见了我,眼睛一亮,欢天喜地地向我奔过来。
“默楠,默楠——”她很吃惊,“你怎么来了?”她一脸的兴奋,眼睛里闪烁着激动不已的泪花。
我说,我是一路问过来的。她赶紧接过背包,带我进了屋。
“亲爱的——”她突然抱住我,“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呢!”
“傻瓜,怎么会呢?”
“楠,见不到你我好难过。”她拥进我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好了,好了!”我轻拍着她的后背,“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家里没人。”
“怎么,你一个人住这里?”
“嗯,我姑妈到城里表哥家去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晚上表妹回来陪我。”
“你表妹?在乡医院工作那位?”
“嗯,你咋知道?”
“嗨,你没看我是谁呀!”我诡秘地笑道。
“就你鬼得很。”她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子,娇柔地说,“楠,你还是这么可爱。”
我的到来,淹没了她的伤感。
柳晓月姑妈家,是三间并列的木瓦房,看上去有些岁月了。堂屋墙壁中央挂着一块褪了色的神佛匾,下面是用水泥和砖块砌成的香烛台,台而上已落满了斑斑点点的尘灰。堂屋两边是她姑妈和表妹的住房,柳晓月就住在她表妹这间闺房里。厨房是一个小偏屋,在左边她姑妈住房的旁边。
大门前是一块平整的三合土晒坝,晒坝外面是一片葱绿的甘蔗地,周围有一些桑树,橘树,桃树……再前面就是清澈明丽的芦苇湖。
我和柳晓月将在这里开始过着一种特殊的农家生活。
遵照医嘱,柳晓月现在需要好好调养,不能着凉,不能见冷水。于是,我每天变着花样炖肉、烧鱼、煲鸡汤给她吃,担水、煮饭、洗衣等一切活我全包了,任劳任怨,心安理得。空余时间,我就陪她在院子里散步,或坐在晒坝上享受阳光的爱抚。
我不想有谁来打扰,关了手机,断绝了与外界的任何联系,只有她表妹和蓝依琳不时来看望我们一下,吃的用的全是她们隔三差五从街上带回来的。
乡村生活如水一样淡泊,宁静。
柳晓月的身体慢慢地得到了恢复,心情也渐渐地开朗起来。她说,要是我们一辈子就这样该多好啊!
恍然间,半个多月过去了,我不由又想起自己的公司和家,想起静茹和孩子,心里有了几许不安。
秋雨连绵不断,雨丝像沾满灰尘的竹帘一样,毫无生气。偶尔一阵狂风吹来,白昼变成了黑夜,雷声和闪电猛烈地击着屋顶,整个天空像被撕裂开了,雨水包围了这个村子。
我和柳晓月坐在大门边的木凳上,像一对年迈的夫妻依偎在一起,忧郁而寂静的乡村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
“楠,你知道我这时在想什么吗?”
我摇摇头。
“我希望雨不要停,就这样永远地落下去。”
我笑笑,无语。
在这里我们一直被爱情燃烧着,找到了感情和灵魂的归宿。雨停了,我们将要离开这里,告别这段美丽而恬静的乡村生活。
天终于还是晴了。
离开芦苇村前一天下午,我和柳晓月穿过院子外面那一片甘蔗林,来到湖边一个简陋的打米房。
远远望去,低矮的木质打米房如空中楼阁一般漂浮在湖面上。
杂草淹没的小路浸满了水,脱了鞋,我牵着柳晓月悄然地走进了这个房子。
这是一座空房,里面除了有一架废旧的沾满尘灰和苍蝇屎的打米机以外,什么都没有。秋日的阳光带着咸咸的水腥味从窗外斜射进来,屋里显得更加空寂。
我们相拥着……
“楠,跟您在一起,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被你吞噬了,这种感觉很奇妙,也许只有爱恋中的女人才能真正体会到。”
她的话像远处山坡上飘来的童声,令人神往。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单独在一起说话是在什么地方吗?”她问。
“在我办公室。”
“嗯,真是邪门,当时我辞工后,为什么要去你那里?”
“那时的你喜欢幻想,或许是你对我有一种好奇吧!”
“不,不是好奇,是崇拜。”她憧憬地说,“那是一个刚刚迈出大学校门的女孩子对一个成熟男人的崇拜。”
“是吗?哈哈……”我有些诧异,“那我怎么没感觉到?”
“当然,你那时是不会有什么感觉的。你知道吗?在认识你之前,没有哪个男人在我心里泛起过波澜。然而,上天安排我遇见了你,我明知你是有家室的人,但我心里仍开始不平静了……我原以为我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可你还是在我心里重重地写上了一笔。”
她看着我笑了笑,把目光移向了外面,继续说:
“据说,人生是一个多维时空,在这个充满诱惑和梦想的时空里相遇的男女,往往都会发生一些怦然心动的故事。”
我说:“是啊,这一切都恍惚如同梦境!”
放眼望去,芦苇湖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点,碧波荡漾。一只只咕咕鸣叫的水鸟,在湖面上嬉戏盘旋飞翔;敏捷的燕子,时不时俯冲下来,擦着水面噙上一口水疾飞而去,如同打水漂似的滑得老远老远,然后,扬身飞向天空;湖面上有轻轻漂动的渔船,一群群野鸭,在岸边那大片大片的芦苇丛中时隐时现,起起落落……
稍远是一块块稻田和果树园,视线的尽头是暧昧缠绵的丘陵和天空。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像醇厚的奶油,极尽诱惑的舒适让人甘心沉沦。
呵,好美!此时此景,我们不知身在何处。
“你看。”柳晓月说,“他们多幸福啊!”
我随着晓月的视线望过去,一对老人携着手在湖堤上缓缓地走着,湖水里倒映着他们相伴的身影。
“唉,他们都老了哟!”我感叹道。
“我多么希望,我们也能像他们这样一起走下去。”
我望着湖而凄然地笑笑,无语。
“我又在做梦了!”她说,“是吗?”
“晓月——”我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其实,我知道她现在仍活在梦境中……
“是啊,我们从认识到现在,有很多美好的日子,我应该满足了。”
“晓月,希望以后的岁月,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坚强些!”
“当然。”她扬起脖子,平静道,“楠,放心吧,我还是要感谢你给了我今天,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听说,你要出国?”我问。
“噢,有这个打算,韦艳欣帮我在新加坡物色了一个合作伙伴,是当地一位退了休的大学教师,我准备跟她一起创办一个汉语培训学校。”
“有资金吗?”
“我准备把国内的公司和房子都卖了。”
“需要我帮助吗?”
“谢谢,不用了,艳欣答应支持我。”
“你一个人去?”
“我想叫蓝依琳和我一起去。”
“你妈妈呢?”
“暂时留在国内,等那边稳定了,我就接她过去。”
一阵沉默,我心里蓦然泛起一丝苦涩。
“想想我们走过的这段路,好迷茫。”她恹恹地说。
“是啊,几十年以后,再回想起我们的今天,真是欲说当年好困惑。”
“现在的我,已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都三十岁了哦!在我的心之历程中若有一百个台阶,你陪我至少走过了七十个台阶。”她停了停,又说,“还有三十个台阶,没有人会真心陪我了,留下的只是寂寞的记忆。”她说这话时,语气里透露出几分凄凉。
“不,不会的。”
“但愿吧!”
“晓月,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用说了,我们都好好生活吧!”
“你后悔吗?”
“后悔?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是啊!有什么值得再后悔的呢?在我的生活中,没有她就没有了光彩,没有了激情,没有了浪漫,我的人生中就没有这样一段凄美的传奇故事,这大概就是“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