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八路军一年多来，张志武跟楚大明打了几仗，从营长身上对八路军灵活机动的战术有所领悟，决心甩掉二十九军团教导队的条条框框，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根据需要来施展自己的本领。他已看到团长卜盛光悄悄站在队伍中，在团营连首长和部队面前，一定要表现得相当精彩。他右手戴着露出手指的皮手套，藏有暗器。
鬼子下士想利用自己人矮瘦小但艺高灵活的有利条件，去战胜对面人高马大的对手，他挺枪低头嗖嗖嗖地向张志武冲来，快到眼前时又骤然止步。他瞪起一双贼眼观察虚实，对方岿然不动。他提枪瞄准张志武的下腹实行突刺。张志武以丰富的拼刺经验向旁边移了一步并抬起右脚，待下士扑空向前跑去时，他右脚落下绊倒这个老兵，两手向上一挑，像农民用木叉挑起一捆麦束一样，将他甩出去几米远，命归西天。
干净利落的第一个回合，赢得了二营部队的掌声，鬼子兵却胆战心惊。
张志武伸出两个手指，用食指向松本勾了勾，意思是说这次可以来两个。
日军士兵出来两个，从两翼对张志武同时突刺，企图在他不能左右兼顾时，一刀捅进他的胸膛。可是待两个鬼子兵刚接触张志武时，只听咔嗒咔嗒两声响，小鬼子便见了阎王。原来，张志武以极快的动作对左边鬼子拨了一枪，刺刀捅进他的心脏，猛扭动拔出刺刀同时，用枪托向上一挑，击碎来自右方敌人的脑壳。
当人们还未看清他的动作来龙去脉时，敌人的小命已告结束。
艺高人胆大。
张志武伸出三个指头，向松本少尉勾了勾。鬼子兵别无选择，就是送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三个鬼子兵畏畏缩缩地向前蠕动，“大日本皇军的武士道精神”已荡然无存。
三个鬼子兵从三个方向接近张志武，想让他顾此失彼，寻隙干掉他！当鬼子靠近时，张志武眼疾手快，一支步枪脱手而出，把刺刀插入了靠近的这个鬼子胸中，一个鬼子乘虚而上，张志武转身抓住鬼子的步枪，用大脚向小鬼子腹部一踢，这个士兵应声倒地。第三个鬼子向他后背猛刺过来。因手抖刺偏穿透棉衣左摆，张志武握住敌人步枪向前一拉，右手握拳向鬼子头上砸去，铁器击碎了小鬼子的头盖骨。
楚大明把小鬼子小川中队长的战刀递给张志武。
张志武脱去棉衣，露出强健的胸腹。
鬼子小队长松本也脱去上衣，只穿一个棉马甲。
谭立夫再次劝松本放下武器，被这位小队长拒绝。
松本少尉举起战刀呀呀呀地扑来，高大强壮的张志武沉着镇定。两个人拼杀开始，战刀在空中呜呜作响，铿锵有声。当松本向他右手砍来时，张志武给一个刀背，当的一声，使松本的刀卷刃。鬼子用战刀猛往下压，张志武猛抽战刀，松本少尉跪在地上，张志武手起刀落，一刀将松本的头颅砍掉。在脑袋滚动的同时，紫红色的血液像泉涌般向上喷射。
连长马克勤亲自上来为一排长披上棉衣。
楚大明请示卜盛光后，立即下令：
“撤！”一营全歼了南吉利之敌，拔掉了钉子。
经过半个多小时激战，毙敌145人，击毁汽车六辆，缴获迫击炮一门，轻重机枪四挺，步枪87支。
四十二发明土坦克
伏击战后，团宣传队编演节目，以表扬楚大明营的话剧《楚营打伏击》，和以宣传五连运输员何殿元事迹的《扁担英雄》，对人民群众进行慰问，鼓舞部队士气的同时，楚大明营也名声大振。二营补充新兵后又是齐装满员。
这天，团长卜盛光和政治处主任李汉英找楚大明谈话。卜政委目光犀利，心情愉悦地问：
“大明同志哪，你感觉怎样？”
“不行呀！”
“什么行与不行，说具体点。”
“80多人一个步兵营，对付一个小川中队，人家10多人，虽然仗打胜了，可是问题也暴露得不少呀。比如：有的干部战士在白刃格斗中畏缩不前；有的战士枪打得不准；有的有群胆无孤胆；有的只有匹夫之勇而不懂战术技术。歼灭敌人140多人，我营伤亡180多人。让我看，就整体素质来讲，小鬼子比我们仍技高一筹！”
“老楚啊，你们打得不错嘛。你可不能长日寇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呀！”李主任说。
李汉英是北平中国大学学生，参加“一二·九”学生运动中入党，长期做地下党工作，读了很多书，有理论水平，革命意志坚定，斗争中勇敢顽强，但打仗方面基本上是个门外汉。
他这里讲的“老楚”是对这位红军战士的尊敬，并不是对22岁青年营长的年龄改变，这在当时已成习惯。
是卜盛光掩饰不住对这位青年营长的好感，他实际上支持楚大明的诚实和坦率，但在语言上却用他们自己才清楚的方式表达出来。
“这么说，现在的楚大明已不是大面山时的楚大明喽！”
卜盛光和楚大明会心地笑了起来。李汉英却在云里雾中，红军时期的战斗情况他知之甚少，没有发言权。但他感到，这大面山的故事一定是有趣的。
团长兼政委卜盛光强调：二营要乘胜前进，再经过几次战斗锻炼，特别是能够独立地完成对强敌的攻防卫任务，就可以跻身于主力部队的行列里了。
楚大明听了特别高兴。他发现自己与团长的思想脉搏是融会交流并一起跳动的。楚大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好斗性，一说打仗他就上瘾来劲。这种性格曾经博得许多老首长包括卜盛光的赞许。楚大明认为，一个八路军战士就要像一个老农民那样，把自己的全部智慧和力量，用到二亩好地上。通过耕耘、施肥、灌溉、锄草，力争取得好收成。当战士要时刻想到打仗，运用经验、谋略、借鉴、创新来发展自己的战术技术，什么时候你本领超过小日本，你就一定能战胜他！这要经过一个弱小、平衡、超越的过程。当前的二营基本上处于平衡的阶段，这就需要在战斗中成长。渴望战斗是楚大明生命中的全部内容。在这点上，他和丁新茭有分歧，教导员曾直言不讳地对他说，“老楚，你这样蛮干，迟早要完蛋！”楚大明无怨无悔，他坚定地回答：“完蛋就完蛋！”“团长，有任务吗？”“有，你营到阜城去，把关帝庙炮楼给我拔掉！”“是鬼子还是伪军？”“是个伪军中队，队长是铁杆汉奸杨柏林。这家伙头顶长疮，脚底板流脓一一坏透了！关帝庙村老百姓集体上书东纵政治部，要八路军为民除害。此前，别的部队打过，没打下来，现在，交给你楚大明去完成！”“好，你们就等着听我的胜利消息吧！”楚大明拍着胸脯，满怀信心。
教导员丁新茭根据上级的敌情通报进行政治动员和战前准备，营长楚大明带领连排长前往关帝庙村进行化装侦察。
关帝庙村位于阜城南七华里的公路旁。在村头关帝庙前平展的开阔地上，日伪军修筑了一座三层楼高的大炮楼。它的高度可鸟瞰周围五六里路。大晴天，站在炮楼顶上，日伪军们可以看到阜城南城墙，与南关的伪军大炮楼遥遥相望。炮楼里驻守伪军一个中队，日军一位上士顾问。这个顾问是这里的主宰，而中队长杨柏林是拥有实权的指挥官。这个大炮楼是县城的屏障，是确保阜(城)东(光)公路畅通的一个重要据点。
这里曾经是冀南军区第二军分区的抗日根据地，群众的抗日热情很高，他们见到八路军来拔据点，便主动给指战员们提供情报。
中队长杨柏林，是城内豪绅家里的大少爷，毕业于省城保定师范学校。他拒绝教书，一心想拓展家业，光宗耀祖。表面上长得人模人样，实际上是个狼心狗肺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在白白净净的面孔上，架着一副金丝近视眼镜，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使他的形象具有一个一本正经斯斯文文的模样。第一次见面，看到他的满脸堆笑，肯定给人一个好印象。他一来到关帝庙村，群众当面叫他“杨大少”，背后叫他“四眼狗”。这个家伙为虎作伥，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有一次，四眼狗带上几个护兵闯入人家家里，当着妇女丈夫公婆，对这个年轻漂亮的媳妇施暴。这家弟兄三人忍无可忍，奋起反抗，三人各拿一把切菜刀，先把门口站岗的三个护兵杀死，再冲进屋里向杨柏林浑身上下砍了一百多刀，弟兄三人当夜带上媳妇逃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老高，日军顾问和伪军们还未看到中队长返回炮楼。鬼子上士派一个班去找，在伪村长带领下，他们来到遭到强暴这家。在门口看到护兵已暴尸在地，进房后发现中队长遍体鳞伤，因流血过多已奄奄一息，不会说话了。日寇顾问得知后，命令马上抬进县城日军医院。在日寇军医的精心治疗下，杨柏林死而复生。他带着满身伤疤和被伤疤拉斜的眼睛，又返回关帝庙炮楼任他的中队长。村民们又给他起了两个外号：“一百刀”和“疤拉眼”。一张漂亮的知识分子型的面孔骤然成为鼠目鬼脸。当村民们暗自高兴的时候，这个杨柏林却变本加厉地残暴起来。他把关帝庙村老百姓杀了十多个人，放火烧了半条街的房子。杨柏林泄了私愤，老百姓却和他结下了不解之仇。
对杨柏林，我八路军敌工站曾多次派人与其联系，希望他停止作恶，翻然改悔。但杨柏林不仅不买账，还将送信人杀掉，用行动表示对日寇感恩戴德，忠贞不贰。
冀南军区第二军分区为摧毁这个顽固堡垒，曾派分区基干团多次攻击，却屡屡受挫。日寇对杨柏林进行嘉奖晋衔，修缮城内他家门楣，其本人由伪军上尉晋升少校。杨柏林得意非凡，向其日本主子表示决心，坚守关帝庙，再创奇迹。
现在，轮到楚营来收拾他了。
三级基层指挥员们用嫩树枝编成伪装帽戴在头上，从老乡们的西院墙头堆放的秋秸秆中间望出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大炮楼的全貌。炮楼背着关帝庙，三面环水，汪洋一片，无法涉过。
而面向村庄的一面是平如镜面般的开阔地。在离村三百多米的距离内，连一个土坎、水沟和洼地都没有。要想通过这唯一的通道，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乖乖。”排长陈梦华吃惊地说，“我说分区基干团三次攻击都碰钉子，从形势上看，这个炮楼确实是块硬骨头，不好啃呀！”
“老楚，”八连连长苟正银说，“没有炮兵和工兵配合，这仗可不好打呀！”
“老虎吃天，无法下口呀！”又一个排长赵保山在叹息。
“要是好打，还找我们二营干什么！”楚大明说，“要完成难以完成的战斗任务，这才叫有本事，这个部队一定是有战斗力的部队，懂吗？”
“营长，把任务交给我们五连，”连长崔东元说，“我们用牙咬也要把炮楼咬碎！”
楚大明命令返回驻地。
一路上人们议论纷纷，摇头者居多。
团长卜盛光来到二营，他未听取营长、教导员的汇报，而是宣布了几个人的任职命令：东纵独立团一营营长刘力威升任分区基干团团长，七连连长马克勤升任一营营长，七连一排长张志武升任连长。团宣传队分队长田涯升任六连指导员。
楚大明用目光送走了团长，心领神会地觉察到，团长要用战斗实践来考察营指挥员的能力和二营部队完成艰巨作战任务的本领，这无疑是个新的考验。他在认真收集各连干部讨论的诸多作战方案中，择取了一条：通过长途奔袭突然摧毁敌炮楼，受挫后改为强攻。
夜，漆黑，只有星星在天上眨眼。
楚营在春寒料峭中出发。八百多双大脚踏碎薄冰严霜，向东北方向前进。
二营部队像一条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的长长的灰色的线，飘动在夜色中。“向后传，脚步放轻！”“向后传，肃静！”营连长的命令悄悄传递。没有犬吠，没有鸡叫，只有东南风吹奏春的旋律。战士们敞开胸怀，让身体里发出的青春活力去驱逐残存的严冬。
凌晨5时30分，各连长进入自己的位置。
楚大明、崔东元带领第五连翻越关帝庙村的围墙，通过开阔地，向伪军的大炮楼扑去。刚离开村子几十米，敌炮楼顶上突然向天空发射白色的信号弹，惨白的光亮把五连干部战士赤裸裸地暴露在镜面般的平地上。敌人两挺轻机枪趁着信号弹的照明，以密集的火力扫射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一排长赵保山和十多个战士被打倒在地。连长趴在开阔地上，欲进不能欲退不得，偷袭战术已告挫折。
“崔连长，撤！”
楚大明果断地下达命令。
不能作无谓的牺牲。
五连干部战士背起烈士、伤员，快速退回村里在营指挥所里，楚大明、丁新茭、崔东元、田涯、张志武、苟正银等蹲在地上，猛吸着田豆叶卷成的喇叭筒，辛辣的烟味呛得人们咳嗽流泪。
沉默，使人难以忍受。
楚大明站起来到门口看看天色，发现东方曙光渐浓。他回去下达命令：
“五连到村东占领有利地形，向县城方向警戒；六连为突击连，准备攻打炮楼；八连为二梯队，随时准备配合六连实施强攻；七连为预备队，执行机动作战任务。”
营长看教导员，丁新茭点头同意。教导员强调，各连发动干部战士开展军事民主，出主意想办法：怎样拿下敌人的炮楼？
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
伪军向村里发射掷弹筒炮弹，用机枪和步枪对暴露的军民进行射击，时有伤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