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他的脸好像越来越近,空气中浮动着暧昧的因子,她的呼吸渐渐有些颤抖、急促了起来……就在他的嘴唇几乎碰到她的时,在一旁的理查忽然叫了起来,他好像被吓了一跳,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拉开两人的距离,只是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
“请原谅我,我刚才失态了。”他的口气很正式,眉头依然紧缩,脸色有些惭愧的颜色。
“……哦……好……”她垂下眼睛,一切似乎显得那么不真实,她细长浓密的睫毛密密盖下来,轻轻地颤动着,如同蝶翼般。
好什么好?!她咬住嘴唇,恨自己的嘴拙,转头去看理查,理查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脑袋向左歪斜着,像个好奇宝宝。她这才想起要弄狗粮给它吃,于是又挣扎了一下。
“你伤哪里了,我看不见,告诉我,好不好?”感觉到她再一次急急挣扎,他也有点急了。
听到这句话,她整个人忽然呆在那里了,不是因为话的内容,而是因为他的语气,他从来没有这么软弱地跟她说过话,这样的语气,好像是低低的央求,像个可怜的孩子一样,想要柜子上的糖果,却发现自己不够高,让他这样高傲的一个人承认自己看不见的尴尬,应该是很为难的吧?
她觉得有一种酸意直冲上眼睛,心深处某个地方轰然坍塌了,整个心都软了,她点点头,然后又想起他看不见,“我碰到头了,柜子上,有点疼,但不是很疼。”
她觉得自己真丢人,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好!
可是他却在听到她的回答后,短暂地一愣,他脸上的表情才逐渐放松下来,唇色也逐渐恢复淡淡的粉色,然后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你去沙发坐,我去拿药酒给你揉一揉,好吗?”
她乖乖地应了声,然后由他扶着去沙发坐,其实她很想提醒他,她是碰到头,而不是脚,所以她可以自己走,但她不敢说,生怕又引起他过激的反应。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满室的静谧安宁,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驻留,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只闻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的动作很温柔,好像生怕伤到她,但又跟她极力保持一些距离,显示自己没有轻薄占便宜的意思,只是手依然握着她的手腕不放,他的体温通过肌肤传过来,让她的心微微一动,这样的体温在冬天里握着应该会很舒服吧?
袁艺努力想忽略掉心脏砰砰乱跳的感觉,更生怕他敏捷地捕捉到她的不一样,屋里忽然暗了下来,或许是外面太阳被云朵遮住了,只有零星几丝光线透过玻璃窗溜进来,可是这样的气氛却让她觉得很舒服,仿佛清风吹散白云,仿佛蝴蝶翩飞过万花丛,一片和谐。
他扶着她到沙发坐下,然后自己又摸索着进书房拿药酒。她看着他挺直修长的背影,直觉有什么好像在悄悄地改变,她不禁眯起了眼,想将他看得更真切一点,但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她什么都看不到。
在墓地那天,她是接到了她母亲的电话。
她们母女俩算算时间,也有好几年没联系了,那年,她十八岁,未婚先孕,然后又气死她奶奶,她受了太大的打击,几乎一蹶不振,她将自己关了起来,不吃不喝,后来终于饿晕了过去,是邻居发现了她,然后送她去医院的。
她母亲得到通知后急急赶来,没有安慰她,反而是恨铁不成钢地骂她做了对不起祖宗的事,给她丢脸了。她愤怒地喊叫回去,不用你管,我的事我自己负责。她母亲一时气不过,一巴掌就刮了过来,脸痛,心更痛,她咬着嘴唇不让眼泪飙下来,冷笑问她凭什么管她。她说就凭我是你妈。
她说,你有什么资格当我妈?你有为我负责过吗?假如你们当初不离婚,我何至于变成这样?你离婚又再婚有顾及过我的感受吗?我给你丢脸,你又好到哪里去,假如不是你去外面勾搭别的男人,抛弃我和我爸,你以为我们的家会散吗?
她当时太年轻了,气盛,一被刺激,便会像只受伤的刺猬,张扬起满身的刺,只要能伤害到对方就好,殊不知感情永远是只双刃刀,刺伤对方的同时,更会刺伤自己!
但是当时的她不懂,只是觉得骂完后有一股痛快的复仇感流过心底,在那个瞬间,她透过朦胧的水光,看到她气得发白的脸和颤抖的双唇,只是后来她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隔着眸子里那层薄薄的水光,一切都在慢慢地扭曲了起来,好像她扭曲的人生。
时间就是这样过去了,弹指流光,转眼间八年过去了,她逐渐奔三,那个她叫做妈妈的女人也老了。
这次打电话给她是因为她检查出得了乳癌,是晚期,手术切除几率不大,即便手术也只是姑息性的局部切除,所以只能靠化疗,晚期乳癌化疗的有效率大约为30%~80%,可延长2年以上的生存期,但是对于大多数乳癌患者来说,他们最终还是出现了复发的现象和产生抗药性。
她刚接到电话时,是不想去的,她当初狠下心来不管她,全心投入一个新的家庭,她心里不能说是没有恨的,现在她老了,病了,想见她,她就得过去吗?所以当时她是一口回绝的,可是在墓地坐了一会,她还是决定回去看她,良心让她过不去这个坎,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乐乐认为她是个坏妈妈,算了,就去看看她吧,就算是报答她给她一条生命,还有曾经不多的养育之恩。
于是她去了,可是当她看到病床上那个瘦骨嶙嶙的女人时,她呆住了。
她病得很严重,在她记忆中那个漂亮的女人已经随着岁月走了,病魔将她折磨得骨瘦如柴,她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当看到她时,她无神、凹陷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是也只是刹那之间的事,或许她是想到她还是记恨着当年的事吧。
几年的分开,即使是骨肉至亲,也只能让她们相望无语。她闷闷地看着他们一家人,包括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那男孩14岁,但各子长得已经很高了,是个害羞的男生,在她母亲的逼迫下,讷讷地叫了声她姐姐,她只想笑,她觉得一切好陌生,而她不过是个局外人。
她现在的丈夫是个很老实的男人,没有她父亲帅气,也没有她父亲身上那种才气,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可是当她看到他不辞辛苦、耐心地自己心爱的女人擦身上,斟茶倒水,那种无怨无悔地神情让她第一次反思了,一个人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错了吗?
后来她现在的丈夫刻意走开,留下空间给她们俩母女,她拉着她的手请求她的原谅,说她当年是太自私了,假如她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或许她就不会走上那条弯路,她就可以少受一些苦,说着说着,她就捏着她的手苦了起来,颇有老泪纵横的感觉,她没有安慰,只是咬着嘴唇看她,虽然她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心里她是原谅了她,人非圣人,孰能无过?
她可能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可是追求幸福没有错!假如是她,她是否也会这么做?岁月的沉淀让她多了一种叫做包容的东西,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现在回头看过去的自己,觉得很幼稚,可是过多几年回头再看现在的自已,我们依然会觉得很傻,这就是我们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