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雄为鸳,雌为鸯。在古人眼里,鸳鸯“止则相偶,飞则相双”(《诗·鸳鸯》郑玄笺),它们无论嬉水还是休憩,无论觅食还是翱翔于长空,动则双双对对形影不离,静则头靠头,身贴身,卿卿我我,十分亲密。而且,据说一旦丧偶,幸存的一只鸳鸯就会不吃不喝,直至相思哀啼而死。鸳鸯的这种习性,使古人欣赏赞叹不已,如“昔时同心人,化作鸳鸯鸟”(李德裕《鸳鸯篇》),“愿学鸳鸯鸟,连翩恒逐君”(梁元帝《鸳鸯赋》),“天下真诚长合会,无胜比翼两鸳鸯”(陈徐陵《鸳鸯赋》)等。民间也常常将鸳鸯图案或绣或印在衣被之上,所谓“愿做鸳鸯被,长覆有情人”(李德裕《鸳鸯篇》),“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古诗十九首》)。
凤凰雄为凤,雌为凰,在命名方式上和鸳鸯就很相似。晋代嵇叔夜曾这样描绘鸳鸯:“鸳鸯于飞,肃肃其羽;雍雍其鸣,顾盼俦侣”。意思是:一对鸳鸯比翼飞起,肃肃地拍展着翅膀;雍雍地鸣叫着,相顾可爱的伴侣。而凤凰也有几乎相同的诗句:“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毛诗》),“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左传》)。意思是:一对凤凰比翼飞起,翙翙地拍展着翅膀,“一对凤凰比翼飞起,和谐的鸣声铿铿锵锵”。可见,在古人眼中,凤凰相亲相爱的程度绝不亚于鸳鸯。所以,同鸳鸯一样,凤凰也会经常成双成对地出现在一些传统图案中,以表达人们对美好爱情和美满婚姻的向往。
11.鸵鸟
鸵鸟是目前自然界中体形最大的鸟,其中最大的雄性鸵鸟身高可达2.75米,身长2米左右,体重约160公斤。现代鸵鸟主要产于非洲和阿拉伯沙漠地带。虽然两翼已退化,胸骨的龙骨突不发达,加上躯体肥大,飞不起来了,但是它的两腿很长,粗壮有力,足具两趾和肉垫,且副羽相当发达,奔跑时鼓翅相助,最快时速可达到70公里左右。雄鸟体羽为黑色,翼羽和尾羽为白色;头部羽毛稀疏,颈部大部分仅被有棕色绒羽而露出里面的肉红色,虽然样貌不是很漂亮,但也可以算作“五色备举”。加之它头颈很长,目光锐利,看上去给人以伟岸而卓然不俗之感。所以,只要能够进入古人的视野,鸵鸟作为自然界中最大的鸟类而进入凤的容合过程应该是很自然的事情。
那么,中国古代到底有没有鸵鸟呢?
1996年,在北京王府井东方广场的施工过程中,曾发现了一处距今约24000年至25000年的旧石器时代晚期文化遗址,遗址中就有鸵鸟蛋壳化石。这个发现说明了:在25000年前,中国确实曾有鸵鸟生存过,而且它们显然和北京原始古人类的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
内蒙古乌兰察布和阴山山脉的岩画是我国迄今发现的年代最早而且跨越时间较长的岩画。古脊椎动物学家对岩画中动物的种属作了鉴定,发现两处岩画上都有在距今约6000年前从中国本土上消失了的鸵鸟及大角鹿、披毛犀等野生动物。而我们说凤凰的容合过程起自距今七八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早期,所以说,生活在6000年前的中国古人,是极有可能看到鸵鸟并将其作为模特儿之一纳入凤凰的容合过程的。
照古脊椎动物学家的说法,中国本土鸵鸟在距今约6000年前就绝迹了,后人看到的鸵鸟都是从国外“进口”的。对于这样的说法,有文献记载和考古实物为证:汉之前,中国内地就与西域有了交往,而到了汉武帝时代,随着张骞出使西域和丝绸之路的开通,中西亚各国的使节、商人纷纷来到中国,“殊方异物,四面而至”,其中就有“巨象、狮子、猛犬、大雀之群”(《汉书》)。这“大雀”,就极有可能是鸵鸟,因为在我们目力所能及的自然界中,实在没有比鸵鸟更大的“雀”了。
唐代是中国继汉代之后又一个强盛且开放的朝代门,“殊方异物,四面而至”的情形比起汉代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大雀”(即鸵鸟)也就很自然地随其他异物和宝物一起进入了唐人的视线。陕西蒲城的桥陵建于开元盛世,是女皇武则天的儿子、玄宗李隆基的父亲唐睿宗李旦的陵墓,在那里一面2平方米见方的石屏上就有一对石鸵鸟的浮雕。但见此二鸟回首贴翼,毛丰羽满,腿足矫健,生动自然,实属唐陵石刻中的精品。
如此可见,远在石器时代,中国本土鸵鸟的形象就深深地遗留在了我们祖先的记忆中,虽然鸵鸟本身在距今约6000年前的中国绝了迹,可是关于鸵鸟的印象却一代代地流传了下来,所以一旦人们见到了从西域引进的“大雀”,就理所当然地把它和远古流传下来的印象联系在一起。加上凤凰是一个开放的系统,总是以兼收并蓄、纳新容异的姿态对待外来的物种,于是,这对鸵鸟不仅成了“凤凰”,而且人们还用凤凰的别名“朱雀”来称呼它们。
在凤与鸵鸟的关系问题上,有学者持凤源于鸵鸟说。如:“凤凰的生物原型是大鸵鸟”(何新《说龙谈凤——龙凤的动物学原型》第16页,时事出版社2004年版)。
为了说明“凤凰的原型是大鸵鸟”的观点,何新先生概括、列举了鸵鸟形态方面的特征[(1)鸵鸟形体高大,是鸟类中之最长大者,高约2-2.5米。(2)鸵鸟之颈细而柔长,如蛇颈。(3)鸵鸟背部隆起。(4)鸵鸟羽毛有花纹。(5)鸵鸟有红、褐、青、白、灰、黑诸色。]和生态方面的特征[(1)鸵鸟以植物为主要食物。(2)鸵鸟群居,数十只至数百只结成一群。(3)鸵鸟有较稳定的一雄一雌配偶。(4)鸵鸟穴居。
(5)鸵鸟善鸣叫、奔跑。行走速度极快若飞,双翼张起如帆,当其鼓动可形成强大风流,飞沙走石,因此被认为是“风神”。(6)鸵鸟力大可以拉车。——传说中的凤凰也可以御车,即“鸾车”。]后指出:“以上述诸特征与古人传说中关于凤凰的形态描述相比照,不难看出,就其主要动物学特征而言,二者的形态与生态完全相吻合”(何新《说龙谈凤——龙凤的动物学原型》第47页,时事出版社2004年版)。
和何先生的观点不同,我认为鸵鸟是凤的取材对象(也可称“原型”)之一,而不是唯一。其根据——第一,考古出土的属于新石器时代的凤凰纹样,即学术界所称的“原凤”,多和鸵鸟的形象有距离,也就是说看上去不像鸵鸟。如湖南洪江高庙文化陶器凤纹、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骨匕凤纹、陕西宝鸡北首岭仰韶文化细颈瓶凤纹、内蒙古赤峰赵宝沟文化凤型陶杯等,均体型较小,也非长颈高腿。这几件“原凤”,距今达6000年到7800年,属于凤凰起源的重要标志,忽视不得。
第二,就上述何先生概括列举的鸵鸟形态、生态方面的特征而言,除“鸵鸟力大可以拉车”一条外,其他诸条,如高大、长颈、隆背、花羽、五色、结群、雌雄相配、穴居、善鸣、翼张如帆等,皆非鸵鸟所独具,如鹰雕之高大、天鹅之长颈、孔雀之花羽、锦鸡之五色、鹤之善鸣、鸳鸯之雌雄相配等等,也就是说,这些其他鸟类也多具备的“特征”,不足以证明凤凰的原型就是鸵鸟一种,反倒说明凤凰的原型是多元的,其形象是容合而成的。
还有,何先生认同玄鸟为凤的观点,也认同玄鸟即燕子的判断,那么,显然,这样的认同和判断与他的凤源于鸵鸟说发生了矛盾。何先生如何解决这个矛盾呢?他说,“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视燕子为一种小型的鸵鸟(所以传说中的凤凰具有燕颌、鱼尾、玄色等)。凤凰(鸵鸟)是‘玄鸟’,燕子也是‘玄鸟’,因此燕子与鸵鸟的关系颇有些相似于蜥蜴与鳄鱼的关系。
古人亦称燕子为‘子鸟’,似就是把燕子看作‘凤鸟之子’(正如蜥蜴被称为‘龙子’。)”(何新《说龙谈凤——龙凤的动物学原型》第84页,时事出版社2004年版)。
从形态和生态两方面来看,同属于爬行纲的蜥蜴和鳄鱼的确有相似之处,如体扁、肢短、被鳞、色灰、爬行、喜水等,甚至有一种兼具二者特征的鳄蜥。于是,蜥蜴和鳄鱼都进入了龙的容合对象之列,蜥蜴有“龙子”之称,鳄鱼有“鼍龙”之谓。而燕子与鸵鸟,虽然都属于鸟纲,尽管都是凤的容合对象,但两者的差别应该说还是比较大的:燕子喙尖、颈短、翼尖长、尾分叉,鸵鸟喙扁、颈长、翼退化、尾无叉。还有更重要的区别,这便是,燕子善飞不能走,而鸵鸟善走不能飞。所以,“视燕子为一种小型的鸵鸟”的说法是比较牵强的。
以上的鸟禽类动物,是凤凰比较具体的直接取材对象,可称为一类模特儿。凤凰还有一些相对的间接取材对象,可称为二类模特儿,它们是蛇、鱼、龟、虎、龙、麒麟等。
12.蛇
蛇的行动诡秘,生活习性神秘莫测,自古就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动物之一。蛇是爬行动物,分有毒蛇和无毒蛇,在世界上分布×非常广泛,中国境内的毒蛇有五步蛇、竹叶青、眼镜蛇、蝮蛇和金环蛇等;无毒蛇有锦蛇、蟒蛇、大赤链等。被毒蛇咬后,重者可致人死命,轻者也会在人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迹,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蛇又是冷血动物,自身不能恒定温度,需要通过太阳照射或爬行等来调节体温。所以当蛇悄无声息地从阴冷处跑到人面前或者盘踞在人温暖的家中时,往往会吓人一跳,让人不寒而栗。冬天,蛇的体温随外界温度而下降,蛇类就采取冬眠的方式来适应低温环境,它们不吃不动,仅靠消耗体内储备的脂肪来维持生命。每年四五月份,蛇开始出洞活动,寻偶交配。而到了每年的七八九三个月,则是蛇摄食最繁忙的时间。由此可见,蛇类春萌、夏盛、秋弱、冬眠,它们的作息是和农作物的生长同步、和人们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所有这一切,都使蛇成为了被古人神化的对象。《诗经》云:“吉梦维罴,维虺维蛇”、“维虺维蛇,女子之祥”。《山海经》里的许多神灵,也都是蛇身、蛇首或操蛇、珥蛇、践蛇。
那么,蛇和鸟、蛇和凤又有什么关系呢?
据推测,最初的鸟类是大约一亿五千万年前由一支古爬行动物演变而来的,而蛇的祖先也属于古爬行动物,尽管不属于变鸟的那一支,但既然同属于古爬行动物,它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程度的亲缘关系。扩而广之,爬行动物和哺乳动物都属于“脊椎动物”的范畴,所以,蛇、鸟、鱼、哺乳类动物和我们人类其实本身就存在着某种“天然”的联系。而这种联系也反映在了我们祖先的思维里,比如《山海经》里的不少神灵,都集鸟、蛇、人等于一身。
《大荒西经》中曰:“西海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青蛇,名曰奄兹”。《海外北经》中曰:“北方禺疆,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青蛇”。
奄兹和禺疆都是人面鸟身,而且耳朵上穿蛇、脚爪上缠蛇。还有一位同样“人面鸟身”的神,名曰“九凤”,虽然耳朵上不穿蛇了,脚爪上不缠蛇了,却是“九首”,即九个头,如果如《说文》中所言,凤是取了弯转自如的蛇作自己的“颈”,那有着九个头的“九凤”给人的感觉就是蛇气比奄兹和禺疆更盛了,不仅有着九头蛇的阴森怪异,而且好像是奄兹或者禺疆已经与它们身上所缠绕的蛇合为一体了。
由于原始人不可能具备现代的生物分类学知识,所以他们主要是以模糊思维来面对身外世界的。他们直观地看到蛇将鸟吞吸到肚子里,鸟不见了,应该是变成蛇了吧;鸟将蛇抓攫到天空中,蛇在天上飞,应该是变成鸟了吧;再加上鸟和蛇都能够快速地移动,又都是卵生,于是就认为:天地是相通的,鸟和蛇也是可以相互变化的。天地相通,可以说是古人模糊思维的成果之一。
我们说,凤的容合过程,既是集纳自然界各种鸟禽优点和特征的过程,也是融会种种思维成果的过程。于是,天地相通的意识也就体现在了凤的身上,而神鸟凤凰也因此具有了沟通天地的功能。
13.鱼
应该说,我们祖先对某类动物的任何形式的神化和崇拜,都会不可避免、或多或少地和凤凰的容合过程产生联系。而鱼,则是和先民们发生关系最早的动物之一。人们在观鱼、捕鱼、养鱼、食鱼的过程中,接触了各种各样的鱼类,其中有大的,也有小的;有美丽温顺的,也有凶残食肉让人畏惧的,而这所有的鱼类又都是游弋不定、神秘莫测的,这些都使鱼类成为了先民们神化和崇拜的对象。关于这点,我们在参观西安半坡仰韶文化遗址时就会强烈地感受到。
那么,有朋友要问了:鱼和凤凰,一个是在水中游的动物,一个是在天上飞的神物,它们两个怎么可能被联系在一起呢?其实,以先人们的模糊思维来看,把这两个看似没有关系的事物联系起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属于水鸟的天鹅、鸳鸯、冰鸡儿等和属于涉禽的鹤、鹭、鹳等许多鸟儿都是既能在天上飞,又能在水中游、水边行的。而且许多鸟类都是吃鱼的,甚至像鱼鹰、鸬鹚等则是以吃鱼为生的。我们可以想象出这样一幅画面:某个处于蒙昧状态的古人站在水边,仰头看着鸟儿在自己头顶上快速地飞过,一个猛子扎到水中,叼起一条鱼又飞了起来,而此时,周围的鱼儿则在水中快速地四散游走。于是他就想了:天上飞的鸟儿为什么要在水中游、水边行呢?又为什么要吃鱼呢?鱼被吃后就变作鸟儿飞上天了吗?鸟儿吃了鱼就能变成鱼在水中游了吗?甚至会认为,水中的鱼儿飞上天便是鸟,天上的鸟儿落入水就是鱼。如此看来,作为众鸟之长、百鸟之王的凤凰,汲取几分“鱼性”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陕西宝鸡北首岭的仰韶文化遗址出土了一件距今约达7000年的彩陶细颈瓶,瓶肩上绘着一只尾巴翘起的鸟和一条高扬着头的鱼,鸟的尖嘴啄着鱼尾,鱼弧形盘曲,环游回顾。
这就是有名的“鸟鱼纹”(也称“龙凤纹”)。我们的祖先将天上飞的鸟儿同水中游的鱼儿组合在一起,表达了他们沟通天地的意愿。
假若我们再来看看凤的“鱼尾”,凤与鱼在古人心中到底是什么关系则更加明显了。
宋代人周密撰着的《癸辛杂识别集》里记载有“凤凰见”这一条目,称金泰和四年(1204年)六月,在磁州武安县南鼓山北一个叫石圣台的地方曾经有凤凰出现过。
这只凤凰“高丈余,尾作鲤鱼状而色殷”。暂且不管这段记载是否属于作者杜撰,但它至少说明了直到宋代的时候,民间还有“鱼尾凤”的流传。经考证,早期的凤纹,尾巴长得像鱼尾的多一些,年代越近,尾巴长得像鱼尾的凤纹就越少了。
与“鱼尾凤”相对应的还有一种“凤尾鱼”,它因为尾部长得像凤凰尾而得名。东海沿岸有一个“凤毛换龙珠”的传说,说凤尾鱼就是东方凤凰的尾羽,被一个财迷心窍的人抓扯下来后飘落到东海里变成的。
14.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