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都烫的发疼,尤其是胸腹一块,就像火烧过一样。
祝巧难受得在雪里蜷成了一团,可是依然无法缓解身上传来的痛苦。她拳头握得死紧,指节发白,身子在雪层里不停地颤抖,脸颊发红,额头冷汗密密地起了一层又一层。
咬牙耗了许久,等这波痛楚过去,便挣扎着起身,浑身却软得没力气,一下又坐倒回去,身下的雪层被压得嘎吱一声响。
祝巧笑了一声,又晃晃悠悠的爬起来,这一下有了准备,只是踉跄着在雪上撑了几下,便稳住了身体,接着慢慢往前走。
此时若有人从山顶望去,便能看见一人。
他站在山腰上,迷茫地眺望四周。
满身孤寂。
周围的满山的白雪衬得这地,像是在举办一场浩大的送葬礼,要把所有进入这里的人,都带下去陪葬。只不过如今身居其中的,只有祝巧一人而已。
她站在众多山群中一座的山腰上,蓝天就在她的头顶,山峰像个巨兽,而她却那么小,渺小得···就像一粒灰尘,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祝巧在雪地里转了几个圈,脸上带着些莫名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原来天地这么大···可是这么大的天地,我该去哪儿呢?不如···我就化作尘土,随风归去了罢!”接着就一个人发出低低的笑。
笑着笑着,突然间,她便跪倒下去,倒在雪地里失了声。
眼泪毫无预兆就淌下来,划过眼角,一滴一滴啪嗒嗒砸在雪里。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见悲伤,不见痛苦,就这么平静看着前方,视线却是模糊的,忽远忽近,什么也看不清。
山里又呼呼地刮起了风,祝巧听在耳里无动于衷。这一哭,就像是把她所有的力气都哭尽了般,倒在雪中,再也不想立起身来,往前走哪怕那么一步。
只是老天向来是个多事儿的,不遂人意,她还得活下去。
是以消沉了那么会,祝巧便再度站起来,认命去刨了雪层下埋着的植物,捋了几把叶子小果儿下来。那果儿到还好,没甚味道,倒是那绿油油的小三叶,吃进去牙都要酸倒,嘴里平白汩汩冒出许多口水,并着那酸草吞下去,吃得祝巧是满脸挣扎之色,算是裹了腹。
接着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山顶,站在那顶上一览众山小,望看看路程还有多久。
这一望便望见了青青的草色,和广茂的槿祁山。
脚下踩的这座山大约就是最后一座白雪覆盖的峰了,往下看去的山脚下雪色渐渐消融,显出衰黄中又带着点儿朦胧绿意的地面,绵延个几公里地便到了槿祁山的山脚,里面还嵌了条河水,正流得欢快。
呼呼的风吹得她头发乱舞,像个疯子,她却没注意到,只觉得这山翻过去怎么就突然成了另一个地界了。
这才刚一月,槿祁山那像鹰翅一样的山麓上还没显出桃花色。记得前几年刚来时候的光景,祝巧还不熟悉这儿,满是看新鲜的心气,曾在一月份里,不辞辛劳翻了几座大山,结果就在这峰顶,望见了满山的绯红,茵茵的桃花色像火一样燃着,震得她话都没说出半句来。
槿祁山其实也是片连纵的山脉,其中分了两大块,一片叫槿,一片叫祁。和祁山的满山珍稀木材不同,槿山上不知何时便长了满山的桃树,因此每年春天总有不少人赋风雅之名而来,赏这满山绯红的奇景。
也许是靠着内陆的原因,槿祁山的温度总要比这里面高上许多,所以桃花也总开得早些。现在看嘛···早也不会早到太离谱,这里望去满山的枯枝,连个花骨朵都看不见。
默了默,诚然就是有花骨朵了,她这眼神在这多里地开外也是望不见的。
往山下走着,迎面吹来的气流都带着些许暖意,借着这机会,血管里流动的液体热辣得愈发欢快了,一阵一阵热烫的感觉烧得她手脚发软。心知再拖不得,可这雪地还没走完,只得加快脚下的步子。
视线忽然有些模糊,脑袋也开始晕乎,祝巧心中暗道要遭!
脚跟突地一软,一跤便摔滚在雪地里,又恰巧遇到的是个陡坡,人还往下滚了几圈。
这一下顿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再分不清东南西北是何处。
手脚没了力气,又遇这般境地,祝巧一心发狠想要放血来降降体温。接着又想到血气怕是要招来狼,这样行不通,只是身体的反应慢了半拍,颤抖的刀口都要划到皮山了才险险止住。最后仰躺在地上,认了命才吃了解药下去。
一时还没有力气,头脑也仍是昏沉,她只凭得点意识,咬牙一寸寸爬行,行为甚是艰难。下坡的路不大平顺,爬不了几步远便得往下摔滚几圈。
渐渐也看得见一些泥土了,地面湿润,积了雪的地慢慢稀少起来。
解药吃下去固然是要发挥效用的,祝巧的身体渐渐冷下来,混沌的意识也渐见清明。只是突地在一道坎上磕了一绊,下面又是一大道坎,恰巧又化了雪,露出不少尖角石头,一滚下去胸背腰腹,全身都各添了不少口子,左手被翻折着压下去,正挤到尖口上,啪一声脆响,手腕顿时传来一股钻心的痛。
低叫了声,一看那情状,约摸是断了骨头。
腕上还有道口子,伤口皮肉模糊,血倒没流多少,祝巧心里有点儿庆幸。
终究还是见了血,身体一动便感觉到身上几处传来湿热黏腻感,一身衣裳褴褛又沾了泥巴,相貌不可谓不凄惨。这阵钻心的痛让祝巧的意识彻底清醒,捏着手腕死皱着眉头看了看路。
已经要到山脚,看来时间得打紧了。
祝巧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这一生死关头过是过不得去。
咬牙撕了身上的衣服,将手腕的伤简单做了处理,然后连骨头死死缠住,便撑起身来跌撞着往前走。
她心中狂跳,顺利到了山脚,沿着河水继续往前,这里气温还不见得高到哪儿去,冻得她一路发着抖。
脚下草木枯黄,一派萧瑟景象,或许在其下还埋着不少生气勃勃的绿芽,但如今她实在是没得那个功夫去计较。旁边的河水里结着细碎的冰渣,一路随着水流往前送,不时撞击出脆响,甚是悦耳。潮湿的土地泥泞,颇为粘脚难走。
四处平坦,不闻鸟声,只听得她脚步剧烈的摩擦与急促的呼吸声。
这一路树植生的稀少,还多是灌木,实在是适合野兽的藏匿,这念头一起心跳便更快了几分。
前面是大丛的低矮灌木和枯草,祝巧身体与之碰触,发出唰唰的声响。像是被这声音所惊,突然前方的枯草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竟是窜出一匹灰狼来!
脚步立止,祝巧差点尖叫出声,那狼也像是被吓了一跳,两相对望,霎时间画面静止。
祝巧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死盯着那狼,心中却在思索约摸不是循着她气味来的吧?且这只有一头狼,这山里的狼一般群居,这狼如不是独狼那便是个探路的头狼,此处更是危险至极!
她不知道的是,这狼的确是头狼,不过它见这里舒适,在草里打了个盹,便被惊醒,才有了这一幕。
两相对望,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其实祝巧有些不明白,看起来她确实是个很容易得手的猎物,也没什么威胁的样子,对方倒是健硕,可这狼居然一副谨慎的样子,不敢妄动半点,如临大敌,实在不该。
更令她惊讶的是,对峙良久,那看着无比凶猛的狼居然试探着往后退了几步,一边警惕着她的反应,看她仍然没什么动作,才一下转身跳开,接着消失在草丛里。
祝巧有些反应不过来,本以为死定了,这般情况是为什么?难道这里的狼都胆小?
实在怪哉!
她哪晓得是身上有什么问题,没再琢磨这些,担心那狼想明白了去而复返,也因心有余悸,连忙找了条空旷的路跌撞着走了。
一路走到槿祁山段也没出现什么危险,才隐约松了口气,不敢停留,继续往上走到了半山腰上,这才敢稍事休息。
靠坐在一棵树下,大口喘息着,一停下这身体的疲累感顿时就涌上来了,因精神紧张而压下的药性晕眩也浮了上来。
晃了几晃,便干脆地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