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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清谷世家(二)

夜深人静之际,待辰惜鹤睡去,唐悦松却还醒着,只缘心事重重。他瞧了瞧熟睡的枕边之人,但见她睡态可人,不由微微一叹,便想轻轻吻她,正待俯身贴近,但却止住,眼下,他还有更想做的事。他蹑手蹑脚地下床,悄悄地朝着邻屋行去,他步子极轻,甚至连他自己也听不到,便这般,他拿出本就藏于身上的钥匙,开门进入。

他的目标有二——前几日那柏猛赠与辰惜鹤的木盒,以及她常携在身的药箱。他只觉这些东西里面藏着秘密,他原本便是极好奇之人,早先留意到的种种,看似不甚在意,实则一样也未忘怀,总是纠结于心。今晚,他终于决定一试。

轻而易举地,两件物事皆被他找出,他将它们从各自的箱柜中取出,置于案上。不出所料,它们皆上了锁,而且还都是暗锁。虽碰见障碍,但这更坚定了原本的想法——里面真的有什么!

有什么呢?

一只木盒里能有什么?一只木盒里能有任何东西!况且,这只木盒,还是那风剑客兆蓬所赠,自然不同一般。他记得当时问她内中何物,得到的回答却是“信物”,再问可否一睹,答曰:“家族机密,断难泄露。”

“连夫君都不能看?”唐悦松颇不满意。

“不能。”她美眸看他须臾,如是道。

“我偏要看!”唐悦松几乎喊出声来,他想罢便自怀中掏出一串钥匙,对准锁孔,试!

一把、两把、三把……

直至他试完了全部七把钥匙,竟无一能开启木盒。转而又试那药箱,一边试,一边暗自沉吟:“暗藏神通的药箱,里面藏着什么呢?”

不遂他所愿,七把钥匙无一能开启药箱。

“防得这么严,果然有东西!”唐悦松甚至打算以掌力劈开木盒药箱,一睹真容。稍稍权衡,还是打消此念——此举太过粗暴,委实不入流,本连想都不该想。

正当踟蹰之际,却闻一阵进门之声,似自大门处传来。他心一紧,忙将二物各归其位,待确认确是“各归其位”之后,便快速干净地合上房门,径直朝厅堂大门走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房东任清潇,但见他正披着一领紫色斗篷,帽沿很低,甚至遮住了眼部。

“任公子!”唐悦松揖道。

任清潇行状匆忙,甚至来不及和他打照面,二人便擦肩而过,任清潇则径直去了地窖画室。唐悦松目送他背影,须臾自己便返回卧室。

“画痴!”唐悦松喃喃吟道。

辰惜鹤娴静恬淡的睡态让他极力放轻动作,悄悄睡下。

清谷山,仙缘洞。

褐衣青年燃起火折,循着洞口的血迹疾步探入洞中。这座仙缘洞乃清谷山中一处灵气充盈之地,起初乃是徐氏先祖结庐修道之处,光阴荏苒,世代变迁,此地渐渐成了家族禁地,因为,它存封着一个家族的秘密。

洞内躺着几个昏死过去的徐氏族人,他们是常年守卫禁地的族中高手。毫无疑问,有人闯入了禁地!

褐衣青年稍稍寻思,便径直下洞。这仙缘洞乃是个大体朝下延伸的山洞,洞内人工痕迹明显,有大段的天然洞壁已被修凿成平滑的石墙,其上则镶嵌了灯龛,内中烛火不时颤抖。他素闻徐氏禁地被称作“三层地窖”,所以如此称呼,乃是因为仙缘洞天然朝下延伸,再加上徐氏族人多年修葺,朝下的山路皆被凿成石阶,加之山洞大体分上中下三层洞室,便似一座天然的地窖。

他已明显感到洞室之内紊乱的禁制,显然这禁制已被强力冲破。即便如此,在他下得第三层洞室之际,竟望见了第四层洞室的入口,他微微冷笑,随即前往那第四层洞室,待下得第四层洞室,他旋即又瞧见了第五层洞室的入口。此番他未再下行,而是手捏法诀,默念咒文,随即大喝一声。

幻象破除,但见洞室之中满是符箓,未贴符箓之处亦凿有符文,洞室十丈见方,高约三丈。洞室正中,放着一具黑色棺木,在棺木四周,东南西北四方则分别放置着一蛇、一雀、一虎、一龟,当然,它们皆为尸首。四物周遭地上皆是血色符咒,地上的蜡烛排列得甚是讲究,明显便是一种特殊的法阵,场景格外诡异。

在法阵旁边,侍立着一个黑衫青年,在他黑衫之上,还套着一副轻甲,看上去颇为英武。在他身旁,插着一杆一人高的血色幡旗,那是一种行诸多禁忌符术之用的招魂幡。

“徐旌扬。”褐衣青年道了声。

一身黑衫轻甲的徐旌扬捋了捋肩上长发,带着几分笑意道:“浊山大哥,你怎的出现在我家的禁地里?”

这被徐旌扬称作“浊山大哥”之人,乃是素有“浊山家第一好汉”之称的浊山炽,这浊山家族分为两支,一支于五百年前由家族故地云生山迁徙至竹海,数百年来,渐渐发展成竹海浊山家;而另一支,亦是被外人视作家族主干的一支,便是一直繁衍生息于云生山故地的流雾山浊山家。相传,所以如此,乃是缘于五百年前浊山家发生的一次家族分裂,因对自古相传的神谕理解有异,族中两派互不相让,先是竞相指责对方不遵神谕、亵渎神灵,而后竟愈演愈烈,几至兵戎相见。至此,家族实质上已然分裂。其中,主张遵从神谕原旨的一脉族人始终占据主流,最终自然将另一脉族人彻底排挤,从而独距流雾山故地。而主张推陈出新的那一脉族人因势力渐单,乃毅然离开故地,前往南方的竹海,另寻天地。

浊山炽将那徐旌扬及他身侧法阵稍作打量,遂道:“五虫之血,五凶阵!”他看了看那口置于法阵中央的棺木,试探问道:“那口棺中,是何物?”

徐旌扬嘴角泛起一丝狡黠地笑意,道:“是刑天。”

浊山炽大惊,伸手道:“真是那东西?!你、你莫不是……”

徐旌扬“嘿嘿”一笑,略带嘲讽道:“浊山大哥莫不是在我家做人质做得久了,竟变得这般疑神疑鬼?凭小弟的微薄之力,怎能唤出刑天大神呢?至多一饕餮罢了!”

原来,这浊山氏和徐氏两家,便是当初出自昆仑,在云生创立仙宗的二大符箓世家。两家订立盟约,互派杰出后辈前往对方族中生活,并娶对方族中女子为妻,以此构建两家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是以双方族人常称此举为“互派质子”。流雾浊山氏族长浊山闻风长子浊山炽便是“质子”,徐旌扬胞弟徐麾扬亦是。

虽不是恶神刑天,但四凶之一的饕餮亦足够可怕,浊山炽不由肃然道:“饕餮?你想做什么?这可不是儿戏,甚是危险!”

待他“危险”二字话音方落,徐旌扬的目光邪焰一闪,手指他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这人质来质问我,我要做的,当然是大事。”

浊山炽道:“大事?我知你唯恐天下不乱,这乃是你的天性,但如若企图召唤凶兽,那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甚至也不单是你们一家的事,那会将我们两家甚至更多人都牵扯进来的。”

徐旌扬道:“我可顾不了这么多,听闻你们浊山家前些时日不是也唤出了穷奇么,你做可以,我做便不行?”

浊山炽道:“穷奇是被竹海族人私自唤出的,凶兽本是极恶之物,欲唤它们出来,须以大量人牲献祭,若非万急时刻本族绝不会行此恶事,先前恶兽降临实乃家族贼子作乱!我等符箓世家手握如此凶器,当以天下安危为重,断不可因私而行如此恶事。”

徐旌扬摊手冷笑道:“这清谷山供我宰杀的人牲委实太少,我只怕饕餮没吃饱不愿出来。”

浊山炽怒道:“徐魔头!初时我还道你只是个热血好战之辈,今看来,说你是魔头没冤枉你!”

徐旌扬冷冷道:“多说无益,你想怎的?”

浊山炽亦冷冷道:“眼下罢手!”

徐旌扬自怀中掏出一叠符纸,道:“不可能!”

但见徐旌扬言罢便手捏法诀,将手中一叠血色符纸尽数焚化,念罢一段咒文,旋即则道:“出来吧,饕餮!”

徐旌扬一语未了,浊山炽早已出手,须臾之际,徐旌扬瞥得那浊山炽法诀,但见那法诀手印乃凭空引雷之术,乃大杀招,心知浊山炽要出重手,遂极力抢先一步使出符咒——徐旌扬稍后一步出手,却先行施完符咒,紫色的狂雷在法阵上空炸开,整间洞室遂被映照得极亮,周遭石壁悉数震裂。

与之同时,浊山炽只觉自己周身一颤,竟有魂魄出体之感,不由大惊,正待本能地后退,不想一步踏空,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他昏倒,徐旌扬缓缓收起散布开来的蚀魂劲,而眼下,他早已被雷暴之力弹得撞落在洞室墙根,幸而他稍快一步,否则,便不是仅仅被巨力撞得呕血而已,恐怕要变作一具烧焦的尸体了。

这蚀魂劲乃鬼遁一系的符术,乃是借助周遭飞驰而过的无形鬼力,将人的魂魄震荡、拖拽出体,轻者魂魄震荡,但魂魄出体不远,甚至还未出体,乃是将死未死,只是昏死过去。而重者则被幽冥之力击出体外甚远,甚至直上中阴身投胎的通道!如若这般,当然也就丢掉了性命。

徐旌扬挣扎着爬起,待拾起已被震得老远的招魂幡便径直离去。甫出洞口,徐旌扬便远远望见北方的山谷中间赫然一物,一只模样狰狞的巨兽正趴在山谷正中嗷嗷乱吼,它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原本空旷的山谷的大半。其首形似恶龙,身却状如猛狮,乃是一身鳞甲,在月光下泛出可怕的光芒。不错,它便是四凶之一,以吞噬为名的饕餮。

待它稍稍起身,整个清谷山之地似都为之一震,徐旌扬望着目露凶光的巨兽,险些跌倒,那巨兽举手投足,皆可撼山。徐旌扬不作多想,当即施展轻功纵身直奔山顶。原来,山顶之处,停着一架小巧的单座机关鸟,恰容一人。

这徐旌扬平日里除了修炼符术,便最是痴迷于机关制器之术,尤爱制作机关鸟。他迅疾登上眼前的机关鸟,旋即开动,御风离尘之际,徐旌扬燃起一道灵符,望着远处山谷中的骇人巨兽,遂捏诀道:“走,去登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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