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气飘渺,孤峰兀立,峭壁陡绝之处,一位白衣剑客临风而立,白衣人面色肃然,他远望之处,风云涌动,云蒸霞蔚。但见云海穷尽之处,烟波翻滚,霞光涌动,云霞背后,似有神物蠢动。
他经年修道,为的便是今日,那方神物,定是上界派来接他飞升的瑞兽,直觉告诉他,那是一条龙。
极远处的天际,蓦地刮来一阵劲风,气势磅礴的风!
他知道,要来了。
而自己,为了今日,竟作了不下三十年的准备!
与自己同辈之人,大多已修成地仙,自己却仍止步于人仙之境,孰能不让人焦心?非是自己资质不济,恰恰相反,他的资质胜过天下大多数的修真者,或许,是机缘未到。
但今日,自远处云端的五彩霞光之中,亦自迎面拂来的劲风之中,他嗅到了飞升的气息,上苍毕竟公正,迟来并非不来!
云霞之上,光芒更盛;神物呼之欲出!
南极长生阵,天下约有一半生灵受它庇护,乌陵教的修真者早已细细测算,每日前来长生阵避难的灵魂皆不下百十,这些灵魂多是些为求免于被那传说中的吞噬者吞噬的新死之人,因为一旦落入那魔物之手,便休想再入轮回,可谓永世不得超生!而他们一旦进得长生阵中,则获得了极大的安全,下一步,自然便是顺利地重入轮回。
身为乌陵教教主,鹿绝尘自然手握长生阵锁钥,眼下,他已然成功劝说诸天神魔放弃这股因双剑融合而生出的巨大灵力,代价则是长生阵中一百个灵魂!盗天机乃是最古老高深的巫术之一,然但凡巫术,则必有交换,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待神魔退去,鹿绝尘则倾力驾驭这股化生而出的灵力,他的元神已然感知,这股灵力有些桀骜,是以他要多费些气力方能将之稳妥引至轩辕继元神所在之处。
他知道,轩辕继已然感知此方动静,并早已做好准备。是以他又将剩下的五成功力用上大半,以期灵力尽快抵达。
随即——大力推出!
好比投掷器物,对最初的掌控极为重要,因为它关乎最终结果。
鹿绝尘甫一放手,正待紧随其后以行纠正掌控之际,孰料眼前一暗,竟举目不见一物!大惊之余遂暗自凝神分辨。
周遭甚是阴冷,全不似封炉之内的温暖,亦不知何地。忽而有声传来,似极远,又似极近,但他听得明白,那声音分明在道“还我命来!”
这般包含怨念的声音渐次增多,继而变得嘈杂,似有很多人将他围住声讨。
初时惊异的鹿绝尘很快便镇定下来,他暗自冷笑道:“区区幻术伎俩,竟敢在此显摆。”
旋即闭目少许,继而睁眼,孰料周遭之境反而还不如方才——他蓦地发觉,自己竟身处一个烈火与血污的世界之中,无数的恶鬼纠缠在一起,触目惊心!
鹿绝尘暗道不妙,眼下自己的大半功力皆已用上,却又身坠幻境,而这般幻劲甚是难缠,大有耗尽自己气力之势。然若欲摆脱幻劲笼罩,便只能放弃对那股巨大灵力的掌控,收回自己的大部分功力,以应对神秘幻术的威胁。可谓两难。
正进退两难之际,蓦地天降寒芒剑雨,周遭企图靠近的恶鬼无不化为血水,怪叫之声响彻一时。鹿绝尘不禁一怔,但见前方黑暗之处渐次走出一人,竟是九方降龙,方才那漫天剑气正是发自于他。
鹿绝尘道:“你怎的来此?”
九方降龙扫视周遭,道:“你已不支,罢了,如不然,你脱不开这幻境。”
鹿绝尘道:“可轩辕老弟……”
九方降龙道:“你已尽力帮他了,成败在天,罢手吧,若再迟疑我等恐怕都逃不出去了!”
鹿绝尘一叹,道:“只得如此了,事成与否,亦只得看运气了!”
说罢,鹿绝尘旋即收回元神之力,当即顿觉内力充实些许,明显强似方才。二人对望一眼,继而几乎同时手捏法诀,喝道:“破!”
眼前景象,霎时幻灭。
鹿绝尘缓缓睁开双眼,四下顾望,但见身侧不远之处九方降龙亦如自己一般,似方出定。更远之处,醒明亦是如此。
他道:“你们?”
九方降龙缓缓颔首:“我等方才皆为幻境迷惑,与你一般。”
鹿绝尘道:“适才我倾力驾驭灵力之际,不想竟忽坠幻境,如此遭遇,着实第一遭!”
九方降龙皱眉道:“也便是说,眼下那股灵力已然完全失控?”
鹿绝尘道:“正是!这才是我担心之事,这股庞大灵力可以让一个凡人直接飞升地仙;亦可彻底改变大范围的风水,引发难以预料之后果!”
正当此刻,忽闻人声:“醒明师兄,你等可好?方才我等满眼幻象,几不能动,不知为何!”
原来,是那醒明手中的传音所发。
鹿、九方二人互望一眼,皆是一怔。九方降龙忙道:“快给他回话,问他那边可是有异?”
醒明赶紧问道:“我等无恙,你等可好?可有异常?”
须臾,传音传来回话:“这厢无甚异常,一切安好。”
醒明看了看九方降龙,遂回话道:“很好,你等继续固守己位。”
“我知道了!”传音最后传来一句回话。
九方降龙道:“看来封炉之内的所有人都中了幻劲。”说罢,目光则移向悬空的琉璃球。
琉璃球中迷雾渐散,双剑交融的盛宴已然结束,纵目望去,但见琉璃球中业已归于平静,一柄银色长剑悬浮其中,绽放着淡淡的纯白色光芒。
少顷,九方降龙说道:“这幻劲,莫非是它所发?”
鹿绝尘似颇不认同,他摇头道:“依我看,恐怕不是它。”
鹿绝尘接着道:“方才我驾驭那灵力之际,便发觉被我驾驭的灵力隐隐竟有对抗之意,换言之,此番双剑融合而生的冲气,乃是一股桀骜不驯的灵力,它一直在想方设法脱离我的掌控。”
九方降龙看着他道:“你是说,这幻境是……”
鹿绝尘颔首说道:“正是如此,那股灵力为挣脱我等掌控,是以对我等发动了幻术!”
鹿绝尘微微一叹,仰望上方山体穹窿,道:“眼下,它已挣脱了我的掌控,虽初时我以大气力将之朝轩辕的气场推去,但我委实不知它究竟会前往何方。”
九方降龙亦仰望上方,道:“成败便看轩辕的造化了!”
轩辕继翘首以待,少时,云霞之上,光芒大盛,神物呼啸而出,犹如神龙出海!
是一条白龙,但见它驾着祥云呼啸而来,相传上古之时,仙人常御龙往返于天地之间,他虽知此乃幻境无疑,但所谓幻象多是暗喻真实,眼下神龙出现,分明便在暗示——难得之事便要发生了!
片刻时辰,白龙已飞至此方,它将轩辕继端详少许,旋即俯首凑近,轩辕继几不能言,他陶醉少许旋即单足点地直飞龙背之上。
只差一步,便可登上龙背,直上天界!
上苍果不弃有心之人,多年的努力今朝终见成效!
然而,却只差一步——
便在他纵步即将踏上龙背之际,白龙低吟一声,竟挪开身子,朝另一方向飞探而去!
轩辕继带着十二分的陶醉一步落空,随即直直朝峰下云雾坠去。
“怎、会、如、此!”
直直下坠的他心中几乎一片空白,能道出的便是这四字。下坠之际,他尽力朝白龙飞去的方向极目望去——
但见那方亦有一座陡峭孤峰,待白龙凑近,其上飞出一道人影,那人如自己一般,待要登上龙身。而且,那人登上了龙身!少时,白龙负着那人呼啸着折返而去,待远去之际,龙背上的那人朝这厢回望,轩辕继远远与之相望。
“唐、悦、松!”
他无法接受,那人竟是唐悦松!
是他,乘着神龙直上九天!
而不是自己。
自己的归宿,似乎在下面……
登仙之途,终究还是迷雾重重;彼岸仙方,终究还是遥不可及!
哇地一口鲜血吐出,轩辕继随之出定。周遭守护之人匆忙上前搀扶,“师父,你怎的了?”
轩辕继闻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朝左首望去,只见唐悦松正搀扶着自己。轩辕继不禁大怒,他猛一挥手,将他弹开,唐悦松不知所措地扑腾开去,旋即又凑近身来,道:“师父!?”
轩辕继此时对他可谓厌恶至极,随即又一脚将之蹬开,喝道:“滚!”
唐悦松只觉诧异,忙道:“师父、发生何事?你怎的了?为何……”
轩辕继瞪着他道:“为何是你!本应是为师飞升,你来作甚!?”
唐悦松惶道:“弟子分明是在看护师父躯壳!”
眼见轩辕继似动了真怒,池无伤忙给唐悦松连连使眼色,示意他莫要再作任何辩解。唐悦松见之当即明白,随即退开,默然侍立一旁。
“师父、醒明,鹿师伯,你们来了!双剑已然融合?”
见他三人自门洞而出,醒空起身问道。
九方降龙微微颔首,在场之人皆注意到鹿绝尘手中所持长剑,但见此剑剑身通体银白,竟与先前的冷渊极为相似。
三人行至轩辕继跟前,鹿绝尘见轩辕继状况不佳,不禁暗自一怔,遂道:“轩辕老弟,你没事吧?”
轩辕继长叹一声,并未回应。
鹿绝尘目光自然而然朝周遭之人移去,滑过数人,最后落在最远一人身上,他初时一看不觉怎的,但旋即心中一震,他暗暗开启元神之力,但见唐悦松的元神已然苏醒。须知,未行修炼之事的寻常之人乃是没有元神的,换言之,寻常人的元神乃是深藏于祖窍之内,乃是一股被后天凡尘之力所压制的力量。所谓祖窍,乃是在两眼正中鼻根尽处向内一寸的处所,经修炼,人一旦降服后天意识,便可激活被压制在祖窍之中的先天元神,继而打开登仙之门。
他暗自窥探唐悦松的元神特质,但见其木气旺盛,犹如苍龙附身,而与之相对,其元神内里,竟有着一股来自西北乾位的金象肃杀之力,时时牵制着那条青龙,此乃左右之局面。而上下之局面则更不得了,其上离下坎的先天格局已被倒置,眼下乃是上坎下离,水火既济之局。若将上下左右兼而顾之,便可发现,此乃神似一处绝佳炉鼎,可谓真火炼金丹!
鹿绝尘暗忖:“此子坎离已然颠倒,元神甫出便格局稳定,莫非他已直接飞升地仙之境?”
鹿绝尘上前将新炼成之剑呈与轩辕继,道:“剑已炼就,眼下物归原主。”
细看此剑,面上与冷渊并无多大分别,亦是银白剑身,然其寒气却已不见踪迹,而狂云的魔焰亦是不现踪影。观之,略嫌平平无奇。
轩辕继稍作迟疑,还是接下此剑,无意中余光瞥见唐悦松,竟将手中之剑狠命抛出,重重摔在山石之上。他气结道:“登仙不成,执剑何用?”
鹿绝尘与九方降龙对望一眼,鹿绝尘道:“你、未承接冲气?”
轩辕继冷冷笑道:“我的好徒弟代为承接了!”
各人闻言皆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看向唐悦松,鹿绝尘看着他道:“那股冲气,被你承接了?”
唐悦松不禁摇头,他略显焦急道:“不是,我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适才守卫之际,只觉周身暖意流过,还未明白,师父便、便已出定,而后便、便责骂于我!我委实不知……”
九方降龙不由一叹,鹿绝尘缓缓颔首,说道:“果是如此!乃是那股冲气对我等施展幻劲,趁我等疲于应对,借机脱离了掌控,随后它便直奔唐悦松而来。”
九方降龙则道:“只是,它为何选择唐悦松?”
鹿绝尘不由看向轩辕继,叹道:“或许这便是天意吧!”
轩辕继吃力地起身,他道:“混账天意!”
说罢便转身朝下山小径走去,见他步履沉重,鹿绝尘道:“还不快去扶你师父。”
池唐二人赶紧追上,轩辕继挥臂打开唐悦松,断不让他搀扶。唐悦松随之放慢脚步,池无伤则搀扶着轩辕继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