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途中,唐悦松不禁流连忘返,此番景致,非尘世可比,此厢有无山之飞瀑,悬空之岛屿,无根之花木;但见一群小童正围着一株果树,细细看去,只见方摘得一果,枝头旋即生出新果,甚是神奇。
见唐悦松大有流连之意,鹿绝尘道:“迷恋此处,还不如迷恋尘世,尽管两处皆是虚假。”
唐悦松面有疑色地看向鹿绝尘,只见鹿绝尘又道:“此处乃修真者凭一己之力筑成,为的乃是收容为邪魔加害的中阴身灵魂,那些在尘世中受伤的魂灵亦多来此疗伤,以恢复身心之痛。”
不知不觉,二人已出得南天门,见鹿绝尘朝东侧一处小径而去,唐悦松只得随于其后。这条小径似通往山顶,唐悦松见鹿绝尘有登高之意,遂道:“鹿前辈,这山叫什么名字?”
鹿绝尘负手而行,缓缓说道:“此山曰‘步虚’,我闲来无事,时在此登高望远,亦与友朋对弈小酌。”
“来,我等到山上去。”鹿绝尘说着一步迈过两级。
唐悦松亦加快了步子。
行了片刻,山腰已过,唐悦松终于忍不住问道:“方才前辈所言‘三清印’,不知……”
鹿绝尘哈哈一笑,回首说道:“那三清印早已为你授下,适才奂兄一问你一答,三回下来,三清印已深种于你元神之中。”
唐悦松惊讶道:“方才与奂前辈一问一答,便算是授印?”
鹿绝尘笑道:“当然。”
鹿绝尘继而正色说道:“眼下既授予你三清印,你便算正式入我三清盟威道,唐悦松你听好,眼下我便授予你‘中士’之衔,士者,医者也,拯天下者也。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中士者,医人也,自当下始,你要承起这份担子了。”
唐悦松稍觉意外,忙道:“可在下方被师父带进门,还是新人!”
鹿绝尘看他一眼,道:“授罢三清印便不算新人了。”
唐悦松轻轻“啊”了一声。
鹿绝尘道:“授罢印,即可于会中任职,鉴于你司荧惑之职,我特破格提你为中士,通常新人授印之后便是下士,而你有些不同,我直接升你为中士,望你执持!”
唐悦松见他神色庄重,不由肃然,继而又道:“不知这荧惑,又该如何……”
鹿绝尘淡淡一笑,道:“唐小兄还不知这荧惑作甚,也好,我来道与你听。”
唐悦松不由重重点头。
鹿绝尘道:“所以称专司禁制锁钥者为‘荧惑’,乃是因为荧惑星之运行时东时西,情形复杂,令人迷惑。方才奂兄为你授印之际便已随之将你与法阵禁制相连,日后你的一举一动皆会影响禁制运行,你一动,禁制则一变,如此则令尝试入阵者捉摸不透,这般情形,恰似荧惑。”
唐悦松暗自一惊,道:“原来如是!”
鹿绝尘道:“而知悉你行动的,仅区区数人,知悉此事的,亦屈指可数。是以你自己更应严守机密,时时警觉。”
唐悦松自是觉着非同小可,不禁连连颔首。倏而念及一事,忙问道:“前辈方才曾道‘士乃医者’,此话怎解?”
他二人边说边行,不多时已行至山巅,山顶靠东一侧有一座凉亭,二人当即朝凉亭而去。行至亭下,鹿绝尘方道:“我三清盟威道初创于医者之手,是以道友便将医者视为祖师,并自称医者。”
唐悦松心一紧,忙道:“原来三清盟威道的祖师竟是医者,那鹿前辈可知辰氏一族?”
“他们是行医世家,医术很是高明,鹿前辈可有耳闻?”他又补充道。
鹿绝尘微微摇头,道:“从未听闻,你与这辰氏一族相识?”
唐悦松微微垂首道:“说来话长。”
鹿绝尘见他表情异样,只觉不便多问,遂道:“你既为中士,当时刻怀揣拯天下之志,三清道友,皆为医者,虽医术各有高低,境界亦各有不同,但我等匡济之心却是一般无二。”
唐悦松听得亦是忍不住连连颔首,鹿绝尘接着道:“想那上古神魔大战,以致天地倒悬,苍生覆灭,圣世终结。随后的蛮荒时代,不知何处,出现了一群身怀大德大能的医者,他们立志恢复远古圣世,于是他们聚集一处,创立了三清盟威道。”
唐悦松叹道:“真想不到,三清的祖师竟是医者,我还道是哪位仙人呢!”
鹿绝尘看他一眼,道:“他们虽非神仙,却也差不多了,莫要小瞧了世上行医之人,我等三清道友见了他们都要收起锋芒,退避三舍。”
唐悦松忽道:“在下曾闻三清上人之事,盟威道的祖师难道不是他?”
鹿绝尘笑道:“三清上人只是昆仑一派之祖师,而三清盟威道则是囊括天下的修真者帮会。至于他的道号‘三清’,只是碰巧与三清盟威道之三清相同,实则与三清盟威道无甚干系。”
唐悦松问道:“那三清上人与创立盟威道的医者,他们皆为上古奇人,不知孰早孰晚?”
鹿绝尘道:“好比祖师与徒孙的关系,医者是祖师,三清上人是徒孙。自然是医者在前,那上人在后。实际上,据史志记载,他们之间相差足足两千年。三清盟威道草创于圣世终结之后不久,约莫距今五千年前;而昆仑仙宗却是于三千年前立派,三清上人正是那个时代的人物。是以较之盟威道的祖师,那昆仑仙宗的祖师三清上人足足晚了两千年。”
唐悦松暗自一怔,点了点头。
鹿绝尘继续说道:“眼下你已晋升,当多多求索,以知更多。古事之书《太古遗尘》,你平日可以多看,此书于算仪之上可寻得,三清盟威道在算仪上的门阙亦与之同名,在门阙之中,可读此书。”
唐悦松道:“我回去之后,便行阅览。”
鹿绝尘微微颔首,又道:“太古遗尘记载了自神魔大战以来的天下史事,于修真界的记载尤是详尽,神魔大战之后,三清创立之初,天下仍是一片蛮荒,三清祖师为尽快恢复远古圣世,遂定下盟约,将天下分为四大域,四域各有一脉修真者,四域者,崆峒、云生、乌陵、东始是也,依次便是第一、第二、第三和第四的意思,盟约有云——四域各持柄千年,依次轮递,以复圣世。”
唐悦松道:“世上竟有这等长远的计划!”
鹿绝尘遥看东方半轮红日,道:“四域各执牛耳一千年,过往的一千年,正是第二域掌管修真界的千年,这一千年中,他们大致完成了任务。眼下,则是第二域向第三域移交之时。”
唐悦松稍作思索,道:“也便是说,当下乃是云生域同乌陵域交接之际?”
鹿绝尘颔首道:“正是如此,昔年铭剑派何其壮大,携五山之地,占云生国半壁还多,门下弟子曾逾万人,还不算遍布天下的游方传法弟子,如此阵势如此家底,几自成一国,天下道门皆奉其为正宗,仙宗称号当之无愧。”
“可百多年来,门下弟子大多相继还俗,门中再无高人出现,这般颓败之下,莫说与其他修真大派争雄,便是一伙山贼盗匪亦可将其扰得防不胜防。如此种种,皆是为着一事,便是交替,将执掌修真界的大权交与乌陵教。”鹿绝尘解释说道。
唐悦松闻他这般道来,着实心中大震,乃是一种固有的陈设被彻底颠覆的感觉。
他迟疑问道:“便是说,这一切都是、都是事先定好的?!”
鹿绝尘负手道:“多半皆为事先预定,亦有少数出乎意料,但亦在掌控之中。正因如此,所以铭剑派会日渐衰败,所以它会一再败于盗匪、败于邪教。否则,你会认为当世第一的修真大派,连南方一个小小的邪教都对付得这般吃力?”
他言中“南方的小小邪教”,唐悦松当然明白,说的乃是鼎教。想那身处竹海之时,耳闻目睹鼎教的种种恶行,着实可恨。而眼下,竹海怕是除了狂风,什么都没了!
鹿绝尘继续道:“乌陵域既接过牛耳,此后的一千年修真界则将以乌陵教为首,我等第三域的道友必将较第一第二域的修真者做得更好,待一千年后,我等同样要将牛耳交与第四域,他们同样要掌管修真界一千年。如此前后四域共历时四千年,最终目的,则是恢复远古圣世,恢复神的世代。当下,这个任务三清完成了一半,也便是说,离圣世重现还有两千年。”
唐悦松听他道了这么多,不由小心问道:“不知、那圣世是何等景况?”
鹿绝尘手指天上云霞,道:“天上地下,无甚分别;神界人间,无甚分别;人神共居,神即是人,人即是神。如此而已。”
“所谓圣世,便是让天上的神界在人间降临。”鹿绝尘看着他道。
唐悦松闻他所言,只觉其志恢弘,不由心生敬佩,当即则道:“在下愿为之尽献薄力!”
鹿绝尘面带笑意地颔首看他须臾,显然,于唐悦松的态度,鹿绝尘似乎很是满意。但见他说道:“小唐,我等早已看出,你资质奇佳,绝非凡胎,你既有此心,将来的数千年时日,史上定会留下你的名字。”
末了,鹿绝尘又将诸多细处交代一番,便令他早些返回躯壳,以防生变。
天边仍挂着半轮红日,此间世界,似乎在拂晓时分停留了过长的时辰。原来,此间乃修真者营造的法阵世界,与尘世相较,乃是此方一日,彼方一年。而且元神处在此间的修真者能感到这种差别,通常此方拂晓或是黄昏,皆持续一月上下。
唐悦松已然离去,凉亭之下,鹿绝尘伫立须臾,继而抱臂朗声说道:“藏了这么久,不嫌闷么?”
话音落时,西侧一块一人多高的山石之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来者乃是一袭白衣,作文士打扮,不是轩辕继又是何人。
鹿绝尘道:“明里拳脚,暗里守护,你是个挂念徒弟的好师父。”
轩辕继轻哼一声,道:“我见这厮在屋中鬼鬼祟祟,而后入静,于是便跟来看看,不想竟一路跟到绝尘兄之处,还望见谅。”
鹿绝尘看他一眼,开门见山道:“我已提他为中士,且令其司值荧惑,你不反对吧?”
轩辕继道:“三清印已授,我反对又有何用?再者,乌陵教主既定之事,我岂敢反对?”
鹿绝尘哈哈一笑,“看来轩辕老弟还是心存芥蒂,我也不想说甚,我只知唐悦松在登云台上曾被天君附体,是以可以确信他是‘转世人’,三清素来信任转世人,于唐悦松,我等可以授予其重任。”
轩辕继道:“我也确信他便是‘转世人’,可他眼下少不更事什么都不懂,怎能担此重任?”
鹿绝尘道:“正因如此,才更要这般,如此,方可令其尽快独当一面。轩辕老弟,你是他师父,自今日始,我又是他上峰,我等当力求最短时日内将他带得独当一面,可否?”
轩辕继淡淡笑道:“你不嫌麻烦我也无甚说的,只是这厮蠢得很,浑浑噩噩,全无修道之人该有的冰雪聪明。”
鹿绝尘不禁一笑,道:“他已知道了很多,我等只需稍稍点拨,他自会长进。轩辕老弟不觉得他很像你?少年时的你。”
轩辕继冷哼一声,不屑道:“他比我年轻之时差得远了!”
《太古遗尘?宇宙》:六合之内,广大虚空,有天地无数,生生灭灭,片刻不息。此方天地,名曰南洲,其状如鸡子,大水覆其表,水中有三山,一曰羽,一曰昆,一曰巴别。三山者,皆神明眷顾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