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看着他的连一点点的没入土中,看着他的身躯完全被土包围,紫癸只是静静的跪在了地上,祈祷着,送他最后一程。
只希望来生的他能够遇到一个让他值得全心全意付出的女子。
她没有为他立碑,只是任那土丘高耸着,谁也想不到一代君王最后埋尸荒野。
她终究还是落泪了,缅怀着他的那份情,祭奠着他的那份爱。
立起身来回头仰望着这片天地,僻静而又雅致,在这儿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那绿意洋洋的山谷中,鸟兽齐鸣着,仿佛在为他哀悼。
过去最终成为了以往,只是这样平静的刻在脑中。
她的身后有一男人,正痴痴的望着她,温切的眼里一片深情……
羽国。
已经十二天了,自吴国被灭后又过了整整十二天。
这十二天以来,他日日都难以入眠,脑子里尽是吴王宫的那片凄惨。
所有的人都有尸体,可是唯独没有她的,他甚至派人去天牢里找,可是除了几个面目全非的人便什么也找不到。
紫癸就像是空气一般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
他自责,深深的谴责着自己的自私。
因为那一刻的贪心,他拖延了派兵的时间,想不到因此吴国就灭了,而她也人间蒸发了。
李公公眯着眼看着广王,这几日以来广王一直失魂落魄,这吴国被灭的打击对他而言也着实不小。
他是个好皇帝,心里装满了百姓,装满了亲情,“皇上,歇歇吧,您都好些日子未曾歇着了。”
羽田赤炎摇了摇头,感慨的叹着气,“李公公,寡人是不是太自私了。”
“皇上是天下的皇上,您的心里承载着对百姓的情谊,又何来自私。”
是啊,他怎么忘了,没人懂得他的心事,一直以来他都将心事深深的藏了起来,众人皆以为他重视亲情,可是实际上他在乎的只有她而已。
那片辽阔的黄土之上,有两抹身影顶着风沙向前走去,没人知道风沙里立着的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那座熟悉的城池终于出现在了眼前,紫癸站在原地高高的仰望着那座城墙。
一年前,自己是从这里离开,远嫁吴国。
一年后,自己却要回到这里,回到羽国。
不知怎的,这一刻她犹豫了,傻傻的站在门口竟不知是否应该进去。
夏箫紧紧的随着紫癸,在她的耳边轻声唤着,“公主。”
这两个字是这样的熟悉也是这般的陌生。
“天黑了,明天在走吧。”
夏箫有些惊讶的看着紫癸,又望着天,这才刚过了未时,天还大亮着呢,原来她并不想回去。
嘴角轻轻的上扬,有些欣慰的笑着。
夜晚无情的降临着,明亮的月光朦胧的覆盖着整片天地。
眼前的炭火似是要灭了,又似是还燃着,夏箫将干树枝扔进了篝火中,斜眼看了看紫癸。
那明亮亮的火光映照在她那白玉般的脸上,却掩不住她眼中的那丝伤悲。
“明日便要进城了。”紫癸忽然出声道,随即又抬眼看着夏箫,“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嘛。”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夏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若说了,只怕会改变我们的现状——”
“哦,那就别说了。”
夏箫微微一愣,看着紫癸的眼里满是困惑,却忽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公主你好可爱。”
“无聊。”
“只要公主不无聊就行。”
“说什么呢你。”
“哈哈……”
或许这样的轻松这样的快乐,也只有这一晚而已。
夏箫抬眼专情的凝视着紫癸,紫癸也这样望着夏箫,隐约中似是有一抹电光正在闪烁,二人就这样对望着,谁也没有移开眼……
月亮渐渐淡去了,黎明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将整片天映照成了一片红色。
至少她还有机会可以看看这样的日出。
至少他可以伴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当他们踏进了那道大门中,一名将领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连忙迎了上来。
“臣等参见万阳公主!”
紫癸只是回眼看着夏箫,淡淡一笑,原来他还伴着自己。
“起吧。”
御书房里,羽田赤炎有些沮丧的叹着气,看着奏折上的那些字却心如止水。
李公公急冲冲的走进了御书房里,恭敬的施了一礼,连忙道,“皇上!万阳公主还活着!”
“什么!”
“万阳公主还活着,现正在羽国沙城中!”
她还活着,竟然还活着!
羽田赤炎兴奋的喘着气,激动地难以自已。
“立即派人将万阳迎回皇宫!”
“是!”
看着广王这高兴的摸样,李公公颇为欣慰,至少万阳公主还存活着,这一刻,就连他也感怀不已,仿佛被广王所感染着,就连步伐也快了许多。
临时别院里,紫癸坐在庭中,允着茶。
时隔一年,自己竟又来到了沙城。
一切仿佛回到了一年前,那时自己怀着悲伤绝望的心离开了这里。
一年后一切似乎都变了,心境变了就连人也似乎跟着变了。
“公主殿下,不知这些小菜是否合您胃口。”
看着眼前的这个官员,紫癸只是略略的点了点头,抿了几口,“谢谢。”
“为公主做些是应该的。”
夏箫静静的望着紫癸,为紫癸又斟上了一杯茶,一旁的那壶酒却像是被忽略了一般孤独的立在那儿。
“明日,一切就将大不一样了吧。”
斟酒的那只手微微一怔,酒也险些洒了出来。
“臣永远都会追随着公主。”
轻轻扬起唇来,笑着,那双凤眸里尽是感动……
禹城终于出现在了眼前,紫癸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却忍不住胸口泛呕不得不在半路上停下了马车。
在腹中还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慢慢成长,手指轻轻的附上了小腹淡淡一笑。
半个时辰后,总算到达了皇城,紫癸掀开卷帘,在夏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高高的仰望着这座巨大的宫门,回眼又看着街道上的百姓们。
羽国的一切都还是原来那样,是记忆中的那个羽国。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走进了皇宫之中。
步子似乎有些沉重,那灰黑的砖地平整的铺着,玄武门的门口立着两座石狮子,威严而又雄壮。
穿过了一道高拱门,那片宽阔的土地顿时映在了眼前,大道正对着的是一座雄伟的宫殿,金銮殿,凹凸不平的滑坡上镌刻着羽国的千秋万代。
两旁的石阶一级级的向上延伸着,不远处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是他,羽田赤炎。
夏箫转眼看着紫癸,却瞧见那幽黑的眼。
紫癸就这样直直的望着自己的哥哥,忽然扬起唇来,向前走去。
羽田硕儿看到紫癸的那一刻,高兴的冲下台级,紧紧的抓着紫癸的手。
“皇姐,你总算回来了,你知道嘛,这段日子我和皇兄可是担心死了。”
紫癸看着硕儿淡淡一笑,继而提起裙角缓缓的走上阶来,看着羽田赤炎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笑意却越发的浓了。
羽田赤炎就这样望着紫癸,他想不到此生竟然还有机会见到她。当他以为她已经遇害的时候,心防顿时崩塌了;当他再次看到她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皇兄,好久不见。”
短短的六个字里,却隐藏着千言万语,她笑着,似是比以前更美了;她笑着,但是脸颊却越发的削瘦了,他好想伸出手来紧紧的搂着她,告诉她他真的好想她,可他终究还是没有。
只是微启薄唇,道,“万阳,你还好嘛。”
看似平常的招呼,却让二人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硕儿有些茫然的看着紫癸与赤炎,赶忙走上前来,一把挽过紫癸。
“皇姐,硕儿有一年多未见你了呢,想死你了,我们回宫坐坐吧。”说着又回眼看着羽田赤炎,道,“皇兄,皇姐总算回宫了,你也可以安心了,我们先走了。”
原来他还是念着自己的,然而紫癸还来不及说一句便已被硕儿拉着走。
御花园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紫癸坐在石凳上看着硕儿那叽叽喳喳的摸样却俨然心不在焉。
她记得一年多前的夜晚,他就那样立在这里看着自己的背影。
那白色的栏柱下是一汪池水,那儿有着千百条红鲤,当时自己曾羡慕着鱼儿的自由自在,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其实自己也曾自由过,只是又一次甘愿回到这片牢笼中。
金銮殿里,羽田赤炎正坐在龙椅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夏箫满意的笑着。
“这一次多亏了你,万阳公主才能安然回国,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夏箫顿了顿,拧着眉,道,“臣不求别的,只是希望能够继续留在公主的身边忠心不二的为公主殿下效力。”
短短的一句话,却掩盖了他对紫癸那隐秘的情。
“好!公主有你这样忠心的臣子,着实是大幸!朕准了,不仅如此,还要让你官升一级,至侍卫统领,从今日起,你可以随意的在宫中走动,也可以驻留在季乐宫里!”
“多谢皇上!”
夏箫恭敬的立起身,抬眼望着广王,却见那英武的眉间似是多了一分欣悦。
其实他从很久以前便发现了紫癸与广王的那段超出兄妹的感情,似是兄妹但更甚兄妹。
季乐宫里,一切仿佛如昨,桌案摆饰还是和曾经一摸一样,干净的不沾染一丝尘土,床榻还是和曾经一样软,躺在上头仿佛依稀能够嗅到太阳的香气。
阖上眼,静静的感受着这一切熟悉的感觉。
“公主,公主!”毓秀姑姑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幕,紫癸抬起眼来望着毓秀那感怀的摸样,淡淡一笑。
“姑姑。”这一声姑姑却仿佛隔了千番远。
“公主,你总算回来了!毓秀想死你了!”
毓秀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滴滴答答的布满了整个脸庞。
紫癸伸出手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涩涩一笑,心中却仿佛噎着颗果子似地哽咽着。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夏箫走进了季乐宫里,看着紫癸那温柔的摸样,心里不由一动。
“臣夏箫参见万阳公主。”
紫癸就这样望着夏箫,至少自己没有失去他,他还留在自己的身边。
“这一次,多谢你了。”
当然还要谢谢他的无礼,想到这儿便不由的扬起唇来,笑了。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似乎有一种隐约的情愫在渐渐滋生着。
这片鱼池的水依旧是这般波光粼粼,蜿蜒的溪流上架着一座桥。
紫癸缓步来到这座桥上,望着桥下那潺潺溪水,手却不由的附上了自己的小腹,那儿正有一个小生命在悄悄滋长,算算日子也有三个多月了,想不到吴国虽然灭了,却还是留下了一个种。
“公主殿下,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夏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紫癸回过眼来看着他盈盈一笑,“我想永远的呆在皇宫里,好好的将他抚养成人。”
看着紫癸那慈爱的眼神,夏箫却只是轻轻的拧起眉来。
“可是吴国已经灭了。”
“我知道,但是他是我的孩子。”
夏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半跪下身,道,“臣定会守着公主,为公主尽忠!”
羽田赤炎这才忙完了政事,便急急的想要去季乐宫瞧瞧,除了昨日的相会外,他至今还未见过紫癸。
想到这里便快步来到了季乐宫里,却发现紫癸竟然不在。
御花园的一角,他远远便瞧见了那抹身影正遥遥的望着远方,他紧张的捏了捏拳头,她真的好美,就像是一幅画似地,镌刻在眼前。
她的眼慈祥的望着小腹,手指也轻轻的摩搓着。这一动作忽的让他的神经紧绷了起来,难道她怀孕了!
“皇上,皇上。”李公公唤了半天才将赤炎的神唤了回来。
羽田赤炎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忽然开始退却了起来,转过身便离开了这片角落。
当紫癸抬起眼时,却恰好瞧见羽田赤炎离去的身影,心里猛地一紧不由咬紧了贝齿。
夜深了,羽田赤炎坐在御书房中看着眼前的那些奏折,脑子里却尽是紫癸那母性的眼神,他至今都无法接受她怀孕的这个事实。
猛地合上奏折,立起身来,“摆架长春宫。”
长春宫里,静妃刚卸去了一头的束缚,耳边便传来了那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听言,她赶忙迎上前去,屈身施了一礼。
一旁的宫人见此识相的向后退去,静妃赶忙倒了杯茶递给赤炎,却发现他的脸色阴郁不已。
“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羽田赤炎没有回答,只是忽的伸出手来一把抓着静妃的手腕。
静妃微微一愣,随即淡淡一笑,“既然皇上不想说,臣妾也就不多问了。”
说着便亲自为他褪去了衣衫,看着那明黄色的辇衣渐渐出现在了眼前,羽田赤炎忽的一把抓起静妃的手腕,走向了塌边。
烛光隐去,只有那娇喘声此起彼伏。
“为什么,为什么!”
紫癸那含泪的眸子忽然出现在眼前,羽田赤炎猛地一僵,眼神不由向下望去,看着身下的静妃那投入的摸样不由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自己还是放不下,为什么!
这几日那作呕的感觉渐渐退去了,小腹也似是有些微微隆起。
每当指尖触碰着自己的小腹,仿佛能够感受到孩儿的心跳,轻轻扬起唇来淡淡一笑。
那燕窝红枣羹白滑清口,顺滑的没入口中,却不知怎的一口气咽不上来,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毓秀一见连忙放下碗,夏箫却已经冲到了紫癸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抚着她的背,“好些了吗?”
紫癸困难的喘着气对着夏箫微微一笑。
毓秀有些惊愕的看着夏箫,隐约间觉得似是有什么不对劲。
一大早,硕儿便气鼓鼓的入了宫,直冲冲的来到季乐宫里。
紫癸一瞧见硕儿那气呼呼的摸样,便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