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精打采地转回阅云楼,进门时侍女忙不迭过来帮她脱鞋子,低头一看才发觉一双镂花牛皮小蛮靴完全湿漉漉软塌塌的。她脱掉鞋子,随手扯下袜子,光着一双脚,坐在门廊的石椅上看雨。
萧玉树从里面出来,见了她这副完全的怨妇模样,不由也暗自喟叹,大声笑道:“哪个小蛮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光脚?”
花朵朵没想到他突然从里面出来,骤然给他看见双脚,不由大感羞恼,急急盘起双脚,用衣襟遮盖了,道:“看什么看!”
萧玉树见她两颊酡红,不由哈哈一笑,凑过去,道:“啧啧,你的脚比脸白多了……”
萧老头虽然一向胡闹,在花朵朵面前却很少说出如此无礼的话语,花朵朵越发气恼,斥道:“无赖!”
侍女们见他们打情骂俏,暗暗好笑,都识相地躲开了。花朵朵也想走,又不好光着脚从他面前走过,只好低眉敛首,假装木佛。
萧玉树知道她一向喜欢虚张声势其实脸皮很薄,见好就收,也不再戏弄她,道:“今日,有人送了我一份礼物。”他目光一斜,见花朵朵肩膀耸动了一下,便继续说下去:“这份礼物,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胭脂水粉,更不是信笺书函。”
花朵朵差点活活急死,又怕他手中的确拿了月沙送自己的礼物,只好捏捏双手,警告自己要忍耐,忍耐。
“这份礼物是一条鲤鱼,奇就奇在剖开了鱼腹,里面居然有……”萧玉树望着花朵朵眨了眨眼睛。
“信笺!给我的信笺!”花朵朵立刻眉飞色舞,也顾不得自己光着脚,伸过手拖住萧玉树,一个劲催他要书信。
“鱼腹里面怎么有书信呢?不信你去剖开看看,里面有的是鱼肠鱼卵!”萧玉树捉弄了花朵朵一回,得意洋洋。
花朵朵一愣,浓重的失望与沮丧如山压来。她默默转过身去,光着脚,一蹦一蹦从萧玉树身边经过,看也不看她一眼。
“喂,木木,朵朵,别生气,别生气,我也就想讲个笑话哄你开心开心。”萧玉树慌了。他看惯了花朵朵葵花般的笑脸,看不得她的黯然。
花朵朵听而不闻。
“算了,我直说了吧,月沙今天命人送了一份礼物给我。”萧玉树拉住她的手。都怪自己一时口衰,玩出火了。
月沙,这两个字仿佛一条鞭子似的狠狠抽在花朵朵背后,她倏地抬头。月沙,你真的有送礼物来吗?
萧玉树这回并没有欺骗花朵朵。
此刻,花朵朵瞪大眼睛,望着月沙的礼物出神。
好大一份礼物,可是,她喜欢!
面前这只大白鸟,高大威猛,眼神凌厉,仿佛鸟王鸟将军似的。
“不错,这份礼物我要了。”花朵朵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搂大白鸟。没想到大白鸟倏地转头,往她手上啄下,狠狠啄了一下。
花朵朵迅速收手,手背上已经给啄伤了,血淋淋的,痛得眼泪狂飙。萧玉树心疼不已,急急命人敷药,又命人将雕带出,好好教训。
花朵朵想想自己过于心急,怨不得鸟儿,急忙阻止:“萧老头,不能伤它!”
千里迢迢,月沙如何命人送了一只大白雕过来?
萧玉树一手轻抚着大白雕的背羽,一手从它的右腿解下一只白铜小圆筒,递给花朵朵:“想必是你的。”
花朵朵立刻飞红了脸,瞟了萧玉树一眼,见他脸上并无半点嘲笑的神色,道了一声谢谢,才伸手接过,见小圆筒密封得很好,左右观察摸索,找不到开关,不由心中大急。
萧玉树从她手里拿过圆筒,在上面一个凹洞按了按,圆筒顶部忽然弹开,他将圆筒倒转,倒出来一卷小小的纸条:“人笨就是没有办法。”
花朵朵咬着下唇,默不作声。萧玉树再大度,自己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容许自己与月沙继续交往吗?月沙直接将大白雕送到他手上,是为了将这一份感情公诸于世吗?萧老头明明知道自己与月沙一起,为什么不生气?一时之间,她觉得心乱如麻。
“拿去吧。”萧玉树连纸条都没有打开,直接递给了她。
“你不生气?”花朵朵问。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朵朵,大木头,你敢不敢跟我打赌,两年后你一定心甘情愿嫁给我!”萧玉树轻笑着拍她的额头。
这个人,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说半句好话!当初他非要打赌,说自己嫁不成况鸾,他赢了。如今……“萧老头,两年后你一定心甘情愿宣布休了我!”花朵朵大声说。
“有理不在声高,你何必虚张声势?怕赢不了我?怕又嫁不成?哈哈,哈哈!还真没有见过哪一个女子说到被休时如此欢喜的!”萧玉树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转身离去。
花朵朵迫不及待将纸条展开,贪婪地看着纸条上的字迹:“我很好,一切都好。你多保重,一年后接你。”
太好了!花朵朵将纸条按在心口,在屋子里兴奋地转圈,瞥见大白雕颇为不屑地望着自己。
“白白,记得,往后就帮我送信了!哈哈,好白白!”花朵朵马上跑上三楼,翻抄了一阵,找出一大叠昨日写好的纸条,又急急跑下来,一张张比较笔迹与意思,总嫌写得不好,太直白就少了姑娘家的矜持,太隐晦……到时候月沙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冷淡?怀疑自己根本从未接受他?她开始有些后悔在月沙表白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说出真实意愿了。
一阵忐忑后,她总算挑了一张,装进白铜小圆筒中……嗯,月沙会明白的,他肯定会明白的!
她在屋子里忙得团团转,浑然不觉窗外的萧玉树一直盯着自己。
早在朵朵康复后举行的杂耍会上,他听到花朵朵那一声充满担忧的惊呼时候,已经觉察花朵朵对月沙的感情发生了变化。那时候他觉得,她对月沙的感情,不过是一阵风来水波起,和对况鸾的感情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然而,看最近花朵朵神不留舍及方才喜出望外的样子,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等着她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妻,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月沙,他眼前浮起一张倔强的脸……月沙的确会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可是,他不愿违背朵朵的意愿去用强。
朵朵,只有我最懂你的心……萧玉树又望了一眼,走进了花树丛中。
花朵朵安置好小圆筒,让鹰奴将大白雕带到山顶的堆云栈,对大白雕道:“记得啊,这里是堆云栈,往后来送信,就要送到这里来,找我,花朵朵,明白吗?不明白?反正往后你不许去找萧老头,记得。”
她让鹰奴放手,让大白雕上天。
鹰奴喂了大白雕肉食,才解开它腿上的细链。
眼看大白雕腾空而起,头也不回地飞走了,花朵朵又觉得不放心,问鹰奴:“它还会飞回来吗?会不会认得路?”
鹰奴点了点头,说:“会吧。”
嗯,月沙很快就会收到自己的信,心里还不知多甜蜜呢。信中,花朵朵只写道:“月国寒冷,国事繁重,加衣加餐。”够温柔够体贴了吧?想到月沙看到这封信时开心的笑容,花朵朵不由裂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