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启明深入虎穴
回门省亲的吕启明把手里拎的烤鸭送到了公爹孔昭仁的面前，他的眼睛一亮，“你们哈尔滨哪里来的北京烤鸭？”吕启明说，“爹，我结婚北京的同学们都没能来，我顺路去了北京，打点一下同学们。这是我从北京给你带回来的，正宗便宜坊的烤鸭，与全聚德的烤鸭相比，别有一番风味，你是美食家，你尝尝。”孔昭仁高兴地连声说，“好，难得你的这份孝心。好啊，好……”孔昭仁都有些难以掩饰自己的喜悦与快慰。他问，“你们俩过得怎么样？要不要雇个厨子，给你们做饭？”吕启明说，“我们都是年轻人，不缺胳膊不缺腿的，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应该去做，不要雇别人了。”孔昭仁心里明白，儿子和儿媳一定有求于他，才主动来见他的。他问道，“你今天来，是不是找我有事？”吕启明说，“我是读过大学的人，我不想呆在家里当个贤妻良母。我想到仁记公司工作，不知道爹愿意不愿意？”孔昭仁惊愕万分，他以为儿子娶进门来的就是一个有文化读过书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千金小姐要出来工作，而且要到他的仁记公司。他说，“你要工作好，容我想想，你能干什么，适合干什么。”
送走了儿媳妇，孔昭仁的心里乐开了花，他把吴先生叫了过来，拿过烤鸭，有些自豪，也有些炫耀地说，“这是儿媳妇孝敬我的，让你来一块儿分享。找瓶酒来，你陪我喝两杯……”
吴先生说，“从来就没看你这么高兴过。”“是啊，儿媳妇真的比儿子强，这小子，一直就那么跟我拧着，从来也没有给我捎一口吃的。我缺这口吃的吗？你说我缺什么？我什么也不缺，我缺的就是这份孝心，唉，老人有话，儿子孝不如媳妇孝。这个福份，让我给摊上了。”
两个人干了一杯酒。
“大宝结婚成家，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他娶了吕家的闺女，我倒并不在意吕家有多少钱财势力，我看重的娶进门来的这个媳妇品行。我担心的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没有孝心，不恪守妇道。我的这个大儿媳妇，人家读过大学，读大书的人就是不一样，通事理，懂道理，我知足了，我也放心了。”“这是你和嫂子修来的福份。”
“我这辈子能走到今天，我总结了三条，一个是娶了你嫂子这样一个好女人，二是遇到了老黄头这么一个像父亲一样的老人，三是我得到了你吴先生这样一个左膀右臂。”
“别忘了，还有高桥先生和梅美和子，他们对仁记公司的发展，贡献很大。”
“他们应该是我的合作者，不应该是我的贵人。记得当年，高桥先生还考验过我。我们过夜的时候，他装作不留意，把钱掉在了地上。我拾了起来，交到了高桥手里。第二次，他还是采用了掉钱的方法，他以为头一天扔到地上的钱太少了，不足以让我动心。所以，这一次，他扔到地上的钱很多，但我还是把钱拾起来，如数交到了他的手里。从那以后，他才对我另眼看待。说到梅美和子，我也说不好自己内心的感觉。对这个女人，我发自内的恐惧。那种感觉，就像在野地里遇到了狼，或者是遇到了蛇……狼有森人毛，蛇有森人骨。在山东老家时，有一天，吃过晌饭，我和我家老三在苞米地里睡晌觉。忽然间，吹过了一阵冷风，我们哥俩都醒了。后脊梁骨的汗毛齐刷刷地竖立了起来，一阵阵冰凉冰凉。老三的眼睛尖，他顺着苞米垄沟里看见了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那是一头大公狼，正在注视着我们哥俩。我吓得想往家跑，可老三拖住了我，他说，二哥，这时你要跑，狼可是把你给看透了，它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把你吃掉。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咱们蹲在这儿一动也不动，咱们也不看狼。我们与狼僵持了一会儿，有庄稼人下地做活了，狼才离开了我们小哥俩。”
孔昭仁已经有了一些醉意，他感叹着，“这辈子，有两件事情没想明白。一件事，我的那个老奶奶，明明是个瞎子，家里所有人都没有看见我和老三偷葡萄吃，偏偏是瞎了眼睛的老奶奶看见了？”
“你奶奶她是个高人，她的眼睛没瞎。她是装作瞎眼睛，其实她在观察身边的人和事。”
“还有，我家老三，从小到大，我与老三的感情最好，我们哥俩一起到了关东，一起到码头上创业。没想到，到了码头以后，我们哥俩分道扬镳了，大路朝天，各走一方。”
“我相信，到了危机关头，能够为你挺身而出的，就是你家老三。”
孔昭仁又仰面朝天地喝干了一杯酒，“都说酒是穿肠的毒药，可人人都爱它。它可以让人豪情万丈，也可以替人消愁解闷。酒色财气，酒为第一害。自从你嫂子走了以后，我再也没有沾染过哪个女人。不知因为什么，我反倒检点起自己的行为来了，我不能再做对不起你莲花嫂子的事情，否则以后我到了阴曹地府，她会用大鼻子哼我，用指头戳我……孔昭仁醉了，他扔下了酒杯，他醉了，醉得那么美气。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儿孝不如媳妇孝……”
“真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孔经理，我扶你休息去吧。今天高兴，你喝的有点过量。”
孔昭仁说，“我是有些醉了，但我的心里明镜一样。吴先生，你跟我俩在一起共事也有好多年了。你我情同手足，亲如兄弟。我也知道，你对我忠心耿耿。但你我之间还是没有达到心照不宣那种境地。你能不能把你的一切统统告诉我，让你我之间最后的这层迷障消除？”
吴先生虽然生在日本长在日本，但他确实是中国山东人。他是领令受命到大连来的。他的任务就是仁记公司做好财务帐目事情，也要时时协助梅美和子的工作。说到底，就是要达到对孔昭仁的掌控。初来公司的吴清竹除去财务，他并不涉足仁记的其他领域。随着来公司年头多了，他也渐渐地了解了孔昭仁这个人。在大连码头之上，孔昭仁是手屈一指的人物。在满洲，他也是头号人物，哪怕在全中国，他的财富也能敌国。是的，那么多的人都唾骂于他大汉奸。但是，汉奸能够当到这个层面上，那也绝非等闲之辈。眼下，日本人的势力如日中天，明眼人已经看出了端倪。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夺取了大连。以大连为跳板，一面掠夺东北地区的资源，一面渐渐地向满蒙渗透他们的势力。日本人血性十足，杀性也十足，他们野心一步一步都得逞了，似乎没有谁能阻止他们向海外扩张的野心。
吴先生突然反问了一句，“你跟我说实话，难道你就死心塌地背叛祖宗，给日本人当汉奸，背一辈子的骂名？”
孔昭仁低头不语。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是想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渐渐地把自己发展壮大起来。你心知肚明，再大的潮水，也有回落的时候。你想打造属于你的一方领地。所以，表面上，你对日本国忠贞不渝。其实，你一直在增加自己的经济实力，一直在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你想到了，你也做到了。”
孔昭仁没有让吴先生再说下去，“你不也一直在帮助我做吗，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明。食大伤心，言多有失。有你在我身边，你就是我的诸葛亮。这些年，我也有些感觉，日本人不会太长久。瞧瞧他们的国旗，就是一个日薄西山的太阳。我们的钱不能放在一只口袋里，我们的命运也不能完全寄托在日本人的身上。”
吕启明放弃了去仁记公司工作，她选择了满洲资源调查研究所工作。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庞大的科学研究机构，其实，这个机构一面从事着科学研究和调查东北地区的森林矿产资源以外，他们也从事着专门对待中国人的研究。在金州龙王庙，一个远离城市的北屏山脚下，他们建立了一座细菌营。从东到西，整个建筑仅是走廊就长达两千四百米，号称亚洲第一长廊。那是一条秘密武器诞生的长长通道，这里研制出来的生物武器将能满足大规模战争暴发的大量需求。研究机构的工作人员都是日本人，能够进入到这里工作的中国人，也只能在二线三线做一些勤杂事务。吕启明进入资源调查研究所工作，引起了宪兵司令部的关注。吕启明何时许人，她是孔家的大儿媳妇，她一直是情报机关监控的人物之一。只是目前反日抗日组织很多，尚未弄清楚她属于哪个政党哪个组织。可以肯定一点，她一定受命于哪个组织。石井对部下做了指示，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在暗地里秘密跟踪，监视吕启明的一举一动，同时，也要监视她丈夫孔宪隆。自从他到大连在婚礼上遇见他们夫妇，他凭着一种职业的敏感，就已经觉察到了他们的与众不同。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选择了一个星期天，石井特地拜访了新婚不久的孔宪隆夫妇。孔宪隆夫妇在家里设宴招待他们的老同学。石井也带来了日本最好的清酒，吕启明特地从群英楼要来了几个风味菜。孔宪隆拿出了一瓶二锅头，这是金州王家烧锅的二锅头，特别有劲儿。到了我们家，吃山东老菜，就要喝二锅头。也好，石井也喜欢喝中国酒。他没想到，三杯酒下肚，他竟然有些醉意，他叽哩哇啦地又说又笑，一会儿还抹眼泪，不停地数落，他至今尚未找到自己钟意的妻子，至今仍是单身一人。在大连，常常夜深人静时，他就萌生思乡的念头。
孔宪隆安慰他，如今大连的日本姑娘也不少，在大街上随手也能摸到一个。凭你石井一介的身份，你完全能够找到最优秀的日本姑娘。
石井说他改主意了，从前，他对中国姑娘没有好印象，他总感觉中国女性还处于愚昧无知之中。来到了大连，他才感觉到了，中国姑娘一点也不比日本女性愚昧落伍，甚至有些方面还优于日本姑娘。比如说嫂夫人，她的才华，她的美貌，她的美德。第一次看见嫂夫人，我就改变了对中国女性的看法。于是，我改主意了，我要娶中国姑娘为妻。前提是，这个姑娘一定要像嫂夫人那样出色优秀。
吕启明说你过奖了，在大连街，比我优秀的姑娘太多了。如果石井君真的要娶中国姑娘为妻，我愿意帮助你物色。只要我遇见了，我一定把姑娘介绍给你做朋友。在大连，有少的日本人与中国人通婚。从前有，如今已经非常普遍。中国与日本虽然属于不同的国家，但却一衣带水。
石井却摇摇头予以否认，什么一衣带水，许多中国人愿意把我们大和民族说成是你们中华民族派生出来的一系分支，其实我们与你们有着本质的不同，日本人根本就不是徐福的后代，说我们与中国人有血缘关系，中国人就是想永生永世当我们的宗主。
吕启明嫁到孔家，她有了自己蔽庇自己的保护伞。认识了丈夫的同学石井，他是宪兵司令，有了这层关系，对于她开展工作，刺探情报都十分有利。
送走了石井，孔宪隆不免有些担心。离别多年再次重逢，在婚礼之上，他与石井的目光相对时，他的脊梁骨隐隐冒出了一股寒气。因为石井的眼睛里隐藏着阴森森的杀气，他似乎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耿直的石井。你要小心他一些为好，谨于言，慎于行。
已经进入资源所的吕启明与别的中国勤杂人员不同，她虽然不是研究人员，她一直参机构的文档资料的管理工作人员。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越不定期越多的了解了一些机构的内幕。在那个遍地都是资源的时代，日本人已经开始研究如何用大豆油替代石油的工程。日本人钟爱的大马哈鱼，它们是怎样从大洋再回游到东北江河的，时间，产卵的地点，那些江河的沟沟汊汊，日本人做的地图之上都有标志。更有甚至者，他们还在进行着一个绝密项目的研究，那就是一种制剂，让中国人服用的制剂。起因缘于甲午年间，日本第二军团的二万军人在对旅顺口进行屠杀时，全旅顺的一万八千人成了日寇的刀下之鬼。全副武装的军人，手持利刃快枪的军人，屠杀一万八千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整整三天三夜。凶残的日本人累得精疲力竭，其实日本人想把全辽东的中国人统统杀掉。所以，来自军方的意图，屠杀并非易事，应该有一种更好的方式对付中国人。中国人太多了，仅仅靠屠杀，那是无法达到统占的目的。最好能研制出一种制剂，能让中国人亡国灭种……
多么恶毒的计划，我们有责任揭露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我们不能亡国灭种……
孔宪隆不免替妻子担心起来，这属于绝对机密的项目，一旦大白于天下，日本人必定要追查。你本来就进过日本警察署，你能接触到这个机密，会不会因此暴露自己？
暴露自己，也只是牺牲我一个人。如果日本人的阴谋真的得逞，我们真的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我真的很担心，他们会把这种制剂研制出来。既然他们已经关注我了，我写好的这些材料，你替我邮寄出去。
因为仁记公司在各个商埠都有支店，经常通信联络。孔宪隆借助这个通道，十分谨慎地替妻子完成这些事情。时隔不久，就会有日本人在满洲所做一些秘不外传的事情披露出来，在国际上便造成对日本不利的反响。事情反馈回来，让石井十分气恼，他让邮局的眼线调查核实，空间这些密件如何传递到了外地。眼线们在邮电系统也没能查出什么缘由。会不会通过别的方式，向外界传递出了密件。石井认定，问题还是出在邮电系统，只不过他还没有查明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