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原本就跟自己不亲近,如今若是跟这小贱人联手,她在顾家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夏爱华不能让自己处于任何险境之中。
“树哥哥。”那张秀气的脸庞朝夏爱华似笑非笑却礼貌有加地说。
她的态度与礼貌让人无可挑剔。
夏爱华心中的怒气腾烧。
她推开顾青,“今晚我没有应酬,这里由我照顾就行。”
顾青虽然瘦,但肌肉结实,还算是有力气,她又一次挡住夏爱华,“不用了,我想他醒来会有很多话想跟我说。”
夏爱华没想到顾青会推自己,她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脸色难看地说:“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聊天不行……”
突然,夏树伸出手,他慌张地叫:“青儿,快跑,跑,别回来!”
顾青上前抓紧夏树的手,不断安抚他的情绪:“树哥哥,我在这里,我没事,我已经平安回来了。”
“青儿,跑,跑了就别再回来,青儿,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夏树情绪激动地说。
顾青看着夏爱华道:“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夏爱华扭头走出了房间。
顾青,小贱人,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拔除这颗眼中钉?
夏爱华气呼呼地走进白色楼房。
夏爱华回到二楼卧室,她刻意把卧室的房门落了锁,走到电话前拨了几个号码。“我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查到了没有?又要钱!”夏爱华听了对方的解释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我早习惯了你狮子大开口,只要你尽快查到,该是你的,我一分都不会少你!”她厌恶地对着电话筒,“什么恩,跟你的恩情早就断了,你能不能别……等你拿到钱,你爱找哪个花姑娘就找哪个花姑娘去!”夏爱华叭地挂断电话。
她处心积虑这几年,除了夏树这颗棋子没有发挥效用,无论走的哪一步,她夏爱华都沙盘演练了数百回。如今她顺利进入墨复集团,公司大小应酬全都靠她,为了业绩为了将来,她的酒量和胆量都得到了提升。身经百战的夏爱华不再怕别人揩油,她拼了命,无非是想在酒桌之上为自己拼得另一片江山。眼见一切稳定,万事皆顺地朝向她的目标前进,纵然是老太太骤然离世,顾开复与她之间的隔阂,她夏爱华都不曾放在心上,可如今顾青回来,一切的一切都将不同。
夏树对于顾青的愧疚,以及他的软肋。
若顾青这次回来有所图谋,那么夏树……
夏爱华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必须要让夏树听自己的,并且,适时地踩踩顾青嚣张的气焰。
当晚,顾开复应酬回来,喝得烂醉,夏爱华支开了曹渊,硬是把顾开复扶回了他们的房间。
顾开复嚷着要喝水,夏爱华看着日历上,这几日被她用红笔圈在红线内。她得意地笑着,她终于想到一个能够踩灭顾青气焰的最佳办法。夏爱华在顾开复的水里加了一粒药丸,为他们这么久未在一起同房而助兴。
顾开复喝下了水,夏爱华将卧室内的灯光调暗,整个身体慢慢地倾入顾开复的怀里。
顾开复伸手搂住了她。
清晨。
夏树房间。
墙壁上的时针指向六点。
顾青醒来,她居然趴在夏树的床边睡着了。
夏树还在睡,顾青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的烧已经退了,顾青松了口气,不枉费她昨晚不停地替他更换额头上的毛巾。
顾青准备回房间洗漱,刚准备转身,她的手指被一只手温柔地牵住。
“别走。”他虚弱地挽留。
顾青故意挣了挣。
那只手牵得更紧,“知道你整晚都在,这一觉我睡得很安心,没有失眠。”
难不成他的睡眠障碍是因自己而起的?
如今自己回来,他的失眠症不药而愈?
顾青回头看着夏树的脸庞,跟年少记忆中无二的英俊脸庞,如今轮廓更清晰俊朗。
见顾青这么看着自己,夏树突然松开了紧握她的手,羞得红了脸,耳朵更是发烫得厉害,他轻咳了几声:“你也累了一夜,快回房间好好休息。”
“你饿不饿?”顾青问。
“万一我病没好,你再倒下去……”
“你饿不饿?”顾青看着他,“我让萍姨煮了你喜欢的香菇鸡肉粥。”
“我……”
“别说你不饿,你从昨天下午睡到了现在。”
他的肚皮不争气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顾青笑了,“赶快换衣服,十分钟后见。”
顾青纯真的笑容真美。
昨夜,他一度醒来,都怕顾青在身边不过是场梦,他不断说服自己重回梦乡。
然而,他触到顾青温热的手,听到她均匀的呼吸,还有只属于她淡淡的体香,他知道这不是一场梦。
“树哥哥,我们比赛,看谁先换好衣服。”顾青突然转身朝他调皮地说。
树……树哥哥!久违了六年的称呼!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资格,让青儿再叫自己一次树哥哥!
顾青欢快地关门离开。
夏树的眼泪飙了出来。以后,他必将倾尽全力保护顾青,不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夏树的眼神变得坚定,同时嘴角现出一丝甜蜜的笑意。
白色楼房。
顾开复头疼欲裂,昨晚应酬完HN的曹主任,他难得约曹渊一起出去喝几杯,一时兴起居然喝醉了,他只恍惚记得夏爱华为他解开了衣服的扣子--
顾开复一个激灵坐起来。
他的上身裸露着,看到皱巴巴的床单,他跳起来。
夏爱华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轻拍着精华液,见顾开复跳起来,笑靥如桃花般地回头,柔情地说:“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
“头疼。”顾开复皱着眉。
“昨天树生病,青儿守了一整夜,今早特地让萍姐煮了他最爱喝的香菇鸡肉粥。你昨晚醉得厉害。难得一家人可以团聚,我们下楼吃早餐。”
“爱华……”顾开复欲言又止。
夏爱华把顾开复的睡衣丢过来,催促着:“快点儿。”
“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夏爱华娇嗔地坐在他身边,“昨晚你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我好不容易才清理完,结果你又缠着我不放,非要回房间来休息。”
顾开复低着头不说话。
“我知道你孝顺,你也曾说妈离开百日你不跟我同房,但妈离开也好几个月了,我们……”
顾开复在心里骂自己:“浑蛋!”
“开复,我们是夫妻,我们需要正常的情感沟通,这样感情才能长久,你不是一直说想跟我白头到老的吗?”
夏爱华看着他继续说:“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不再爱我了,开复,我感到很害怕,真的,但是昨晚,我们还能如此……”
顾开复打断她:“你刚才说树怎么了,生病了?好好的怎么会病了?我得去看看!”
夏爱华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道:“那就一起吧。”说完还娇气地将头靠在顾开复的肩上。
与夏爱华结婚十年,她的妩媚时刻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地绽放,曾让顾开复神魂颠倒。女儿的离开,顾开复也曾怀疑过夏爱华,但禁不住她柔情似水的攻势,加上她后来进入墨复集团,一心只为顾家,顾开复也渐渐对她失了防备。然而母亲出事前与自己的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使得顾开复再一次怀疑夏爱华,他准备找人私下调查夏爱华,谁知还没出手,母亲就不幸身亡。
与她共枕十年,曾有多少欢愉时光,若夏爱华真是个有所图谋的人,顾开复光想着就觉得心惊。
如今女儿回来,他早属意女儿为墨复集团将来的接班人。
但顾青年幼,历练与胆识都还不能担此大任,顾开复心急如焚,只希望她能早点经历人情世故,也为她日后进入墨复集团做足万全的准备。
早餐后,顾开复回公司开会,夏爱华趁着顾青不在的空当抓住夏树问:“身体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谢谢姑姑。”
“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你看看你,自从顾青回来,你就像丢了魂似的,甘愿为她做任何事情。”夏爱华酸溜溜地说,“也是,说到底也是你欠她的,但是树,你以为尽力偿还,就能给顾青所谓的幸福?那些已经发生的,都将无法改变。”
夏树往前走。
“上次我让你考虑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夏树疑惑地看着姑姑。
“是否愿意进墨复集团。”
姑姑的个性向来十万火急,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都会在十二小时内搞定,从姑姑跟自己提议,已经超过三十六小时,实在不符合姑姑的个性,夏树原以为她不过是说的气话,没想到她竟是来真的。
“我对现在的生活状态很满意,我热爱我的工作,很自由,不受束缚……”
“树,你搞清楚状况,现在我没有问你是否满意现在的生活,我……算了,我早不该问你意见,我直接帮你做决定,你再休息几天,下周我安排你进墨复。”
“下周我有场比赛。”
“不准去!”
“你没权利禁止我做任何事情!”
眼前激动的男孩,是她含辛茹苦带大的夏树?是她用尽一切力量也想保住的夏树?
夏爱华看着他,道:“我没有权利?你别忘了是谁带你进入顾家,也别忘了这十年来我是如何保你!我当初一再容忍,甚至让你放弃了金融系,那已经是我铸成的不可弥补的大错!从这一刻开始,你与过去的种种都来场一刀两断,然后安安分分地进入墨复!”
“我不会,我不会进入墨复!”他拒绝得干脆,“我答应过青儿,不会染指墨复集团的任何事情,更不想图谋顾家的任何财产,我不会,我不会进入墨复!”
他从来也没像此刻这样反驳自己,纵使是顾青离开的那六年,他每每生气咆哮,也都是只言片语,今天,为了拒绝她,夏树说了太多的话。
全因顾青回来了!全因他答应了顾青!
这让夏爱华感到嫉妒。
“你答应了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记住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树,过去已经无法补偿!如果你不想看着她再次陷入痛苦,就听我的,进入墨复。”
“我不同意。姑姑,我下周有场比赛,明天我就走。”
“你敢!”夏爱华挡在他面前,“我不会让你离开!”
夏树准备往前冲,“你凭什么不让我离开,你这是禁锢,是犯法的行为!”
夏爱华拉住他,“犯法?树,你质疑我做事的手段吗?”
夏树惊愕地站在原地。
十年前,姑姑与一个陌生女人亦是这样拉扯不清,夏树不想看着一直照顾自己的姑姑被别人欺负,于是蛮力地冲向那个女人。他的头撞向女人的腹部,女人立刻疼痛难忍地倒下,倒下的时候她的头部碰到茶几桌角,女人的表情非常痛苦,她挣扎着,求夏树救她。当时年幼的夏树吓坏了,姑姑让他跑,他就头也不回地拿着姑姑给的钱跑了,他在外面躲了三天,直到姑姑在桥底找到他,并告诉他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以后会给他无忧的幸福生活。
不久,夏树跟随姑姑进入顾家。
他一直以为那次发生的意外事件不过是自己生命里的一件小事,然而他看到了孤单的顾青,知道当日的那个女人,是顾青的亲生母亲陈墨。
而陈墨,不久前意外身亡。
死亡的时间恰巧就在夏树把她撞倒的那一天。
夏树问过姑姑,起初姑姑对于那天之事缄口不提,直到某次,她在教训夏树的同时脱口说出当日陈墨的死因。夏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源于自己,于是对于顾青更加愧疚,他努力想偿还自己曾犯下的错,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护顾青,再不伤害她。
“树,我们的路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们无路可退了!”夏爱华情绪激动地说,“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跟顾青走得越近,我越害怕,害怕我们稍有不慎泄露了真相,我们好不容易过上如今的生活,怎么能,怎么能说放就放?树,你听我说,我们这次没有退路,他们愈是阻挠,我们愈是要为自己开辟一条路。”
“我手上沾了太多的罪孽,如果让我偿还,我愿意以我自己的性命去还!”夏树说。
“还?你舍得还?你心里难道不期盼着在她身边多待一时是一时?”
姑姑戳中了他的要害。
他就是太贪心,想时时刻刻地陪在那么美好的顾青身边,是,他喜欢顾青,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从她叫自己第一声“树哥哥”起!
“我们还有退路吗?”夏爱华看着他问。
有的!姑父和青儿都不喜欢夏家人过多干涉墨复集团之事,只要他不再贪婪地要更多,他们的生活就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没有冲突就不会有怀疑,他们只要隐忍地如此平淡地继续活着,就是上帝给他们的宽容。
这么多年,他时常自责,更因顾青的离开而夜夜失眠。他担心上帝要责罚他,他随时准备奉上自己的贱命。
然而,顾青竟突然回来了。
应该是上帝被他的诚心所打动,赦免了他!夏树为此对信奉的上帝感激不尽。
“我们还有退路吗?”夏爱华紧追不舍,“你以为,只要你停在原地,就没有人会追究那起事件?”
夏树答不出来。
“顾开复是个容易猜忌的人,万一哪天他觉察异状,我们俩在顾家将永无立足之地,甚至连你现在的满意状态都会如同幻影凭空消失!”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与顾青……
“我们只能趁着他们什么都不明白,尽快在墨复扎住根基,这些年,我在墨复集团功不可没,趁着我还有能力为你铺路,此刻不上,更待何时?”
夏树的心乱极了,他答应顾青不会染指顾家的一切,但若有一天真相曝光,他与顾青……
“我们没有退路。”夏爱华说。
“让我参加这最后一场比赛,我……”夏树神情痛苦地看着姑姑。
夏树向来优柔寡断,若把他逼死了,夏爱华捞不到半分好处,况且,她现在手里还没有王牌足以让顾开复点头同意夏树进入墨复。
她点了点头。
夏树从白色楼房里走出来,心事重重的样子,顾青迎上前,“怎么,她又跟你在密谋什么?”
夏树摇摇头。
那抹苦笑却留在夏树的眉宇间,顾青问:“她说了什么?”
“没有。”夏树极力否认,“我一会儿回车队,下周有场比赛,我希望你能来看。”
顾青沮丧地摇头,道:“我也想去看你的比赛,但是这一次不行,爸找了老师来给我上课,而且只给了我一年的时间,我现在光是想想就一个头两个大。”
看来姑父的确想培养顾青当墨复集团的接班人。
“省了很多理论知识直接上阵,但是我真的很讨厌读书,早知道这么辛苦,我就不阻止你进墨复了,起码我们兄妹连心,其利断金。”
好一句“兄妹连心,其利断金”,夏树自己都心向往之。
如果顾青这关能过?
夏树心存侥幸地问:“那,我陪着你一起进入墨复?”
“休想!你难得找到自己的梦想,就应该坚持下去!”
顾青说完,联想刚才夏爱华留住夏树谈了那么久,不禁好奇地问:“难道,她还想你进入墨复集团?”
夏树的脸涨得通红,但他极力否认。
顾青点头,“你答应我,要为自己而活,而不是顺从她的意见而活。关于那年你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不愿意带着我,甚至为什么不跟我联络,我都不想再追究,树哥哥,我想你毫无牵绊地活着。我希望你自由,而不是沦为她为荣华所牺牲的傀儡。那不是我眼里的夏树。”
夏树有些动容。
“我回来的时候排斥你进入墨复,直到现在,我其实也是排斥的。但是我保证,我保证,我会把你跟她分得清清楚楚,我把她当作对敌,但是你不会,只要你答应我,永远别进入墨复集团,你就永远都是我的树哥哥。”
永远,能够有多远?
属于他们之间的永远,夏树已经看到了极限。
纵然有一天,顾青与他为敌,亦不过如她刚回来时那样与自己疏离,总好过她将与自己的关系切割得干干净净。
夏树下定了决心,参加完这场比赛后,他会按照姑姑的安排进入墨复集团。
沦为姑姑为荣华所牺牲的傀儡,好过被顾青当作杀母仇人彻底地踢出她的生命。
他的确没有退路。
眼前的女孩真美好。
黑长的秀发,洁净的肌肤,以及那双漆黑明亮如鹿的眼睛。
“顾青,为了保护你,我不在乎你以后将如何看我。”他在心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