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云霭,恐怕也是为了我和拓跋长涉的性命。拿孩子作胁,永远是最可恶的一种,然而却很有效。
只是,软肋可以被敌人抓住,却不能被敌人拿捏!
拓跋长涉背着我,轻松的跳过墙头,快闪几步,避开了守卫。如风吹入窗户的声音之后,我和拓跋长涉稳稳的进到了屋子里。
风微微的摆动着帷幔,床上蜷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心中满满的都是怜惜,我鼻头泛酸。
他今年,五岁了。那冷峻的眉眼,翘挺的小鼻,纤薄的唇瓣,简直就是拓跋长涉的刻板。不是我们的霁晨才怪。
他睡的很香,均匀的呼吸声听的人心暖暖。轻柔的拂去他贴在脸上几根调皮的小发丝,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再然后,我的泪吧嗒吧嗒的就落了。
我的霁晨,两年前的天莲节我就见过了,可我居然……
两年,整整两年,我的小霁晨又是挨两年的春秋,适逢战乱,他还这么小,流离颠沛的日子怎么受得了!
拓跋长涉无声的拥着我,为我擦着眼泪。两人静静相拥,看着床上的孩子沉沉的睡。心中的滋味,是百般。
三更的钟响了。拓跋长涉起身把墨帝放在了他贴身带着的小荷包里。那个荷包也很丑,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叫做秦不庸的孩子,荷包那么丑,是他缝的吧!
借着月光,我看见不昏的左肩上没有所谓的龙形胎记。微微抬头,对上拓跋长涉的眼。两人相视一笑,自己的孩子自己认得的。
为他掖了被角,我依依不舍的离开床沿。却看见拓跋长涉将纸包放在了他的床头。我为诶诧异的看着他。
“孩他娘做的吃食,他敢不喜欢!”拓跋长涉轻声调侃。
我却再一次湿了眼眶。默默跳上他的背,沿窗而出。夜里开窗户的声音应该挺大,也不知道拓跋长涉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如风。
我趴在他的肩头调侃:“果然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盗圣桀月,绝不是徒有虚名!”其实这话也算不上调侃,是实实在在的称赞。
“那是自然!”拓跋长涉很小孩子气的喜欢有人用‘盗’字恭维他,却极其避讳‘偷’字。就着他的话说,盗是一种处世的态度,故而才有窃国者侯,欺世盗名之说。然则偷,实乃被逼无奈,民不安矣,则偷!
照我说就是两个字,胡扯!
第二天,王宫里热闹非常。
“王后,陛下请您过去!”拓跋长涉贴身侍卫来请。
“知道了!”整了整衣服,我去了前宫。
刚一入门,便瞧见拓跋长涉斜倚着御椅,一袭墨色的帝袍微垂到地面,金线绣着莲花,亭亭玉立。很少有男人喜欢绣着花的服饰,也很少有男人能把绣着莲花的衣袍穿的如此的威严霸气。
他修长的手随意的搭在扶手之上,微微的垂下。食指轻轻的转动着拇指上套着的玉扳指。此刻的他像一只睡着了的豹子,笼罩在一层寒气中,慵懒而致命。
相识相知这么多年,这样的他,我却是少见的。
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到来,他一双淡色的眸子豁然睁开,厉光突闪间多了几许柔情。“快来!”拓跋长涉微微摆手。
朝着他的方向,我快走了几步。
他长臂伸出,天旋地转间,我已经稳稳落在他的怀里,秋草气息铺天盖地。
“不正经!”我咬牙低骂。
他微微一笑,我有片刻的恍惚。他把我放在他的身侧,勾着我的腰,我还是靠在他的怀里。贴着耳朵,他说:“苍儿,今日我来请你看戏!”
“看戏?好看吗?我若是累了呢?”我问,昨日一夜未睡,我困着呢。
“累了,就靠着我睡。”拓跋长涉眸带笑意。
白了他一眼,眼角余光瞥到了下方有人战战兢兢,颤颤巍巍。
这就是所谓的戏了吧。
“好!”随意的应了他一声,我的视线转向殿前低着头浑身不自在的人,“你是谁?”
“说话!”拓跋长涉短短的两个字,愣是把人吓得一哆嗦。
“回……回陛下,小……小民王福!”磕磕绊绊的总算说出了一句整话。
“哦!这是怎么了?”真是的,非要我一问一答吗?
“小民找到王子殿下了!”这句顺溜多了,可能是激动的。
“哦?可有凭证!”我继续问。
“有!有有有!左肩上有一条瘦长的胎记!”
“恩!带上来本后瞧瞧!”侍卫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唇红齿白的漂亮娃娃进来了。
“你还别说,真是有那么一两分的像。你说,是不是狼王桀月的通缉画像看多了,生出来的孩子就都长得像你呀?”
拓跋长涉黑了脸,眼神凉凉。
我讪讪挥手手,那孩子又被带了下去。
“大胆狂徒,想找一个假的王子来愚弄朕和王后吗!”突然的,拓跋长涉喝了一声。声音不大,贵在突兀,我都不免惊了一下,更不要说此时此刻前面站着卑躬屈膝的人了。直接吓晕过去了!
我轻笑几声,促狭的盯着拓跋长涉。那意思就是在说,这就是你说的大戏?也不过如此嘛!
拓跋长涉挑眉,下颚轻扬。这动作,仿佛在说,急什么,等着!
他微微挥手,晕过去的人就被抬了下去。又进来一个人,看他的穿着应该是富商!
“草民叩见陛下王后,陛下万岁,王后千岁!”此人,算是见过些世面。
“你也找到王子殿下了?”我直言。
“正是,几年前,草民经商途中遇见一伙匪人,本以为货物血本无归。可孰料,那伙匪人竟然将一个襁褓里的婴孩交到了草民的手中。还说此子命途高贵,命草民务必善待之!吾大惊,发现此子左肩处有道龙形胎记,是以信以为真!”
“孩子是响马交给你的?”我问。
“是!”
“还真邪乎!”我下了结论。
“既然是你救了王子殿下,朕和王后自然是要好好答谢的。来人,带他下去,好生伺候着!”拓跋长涉命令着。
富商喜滋滋的回去了。
再然后,又进来一个大婶。
“民妇叩见陛下王后!”这位大婶,声如洪钟。
我愣了一下,差点没笑出声来。
“你说你找到了本后的儿子?”憋着笑,我说。
“正是!有一日,俺家那口子种地回来,在路旁发现一个娃儿,哎呦!王后啊,您可不知道,当时,那娃儿又瘦又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俺家那口子心软哪,赶紧抱回了家。那时,俺刚有了俺家三小子,俺奶水又少,一个娃娃都不够喝。俺一看抱回来的是富家贵公子……”
“停!”眼见着这位大婶滔滔不绝,我果断制止,“本后问你,他的左肩上可有龙形胎记?”
“可不是吗,那胎记可漂亮了……”
“行了!”拓跋长涉也怕了,赶忙让人带她下去了。这大婶真厉害,一点都‘不畏权势’。一旦开口,必定滔滔不绝。
就这样一个早上,我和拓跋长涉有了几十个儿子。
自从拓跋长涉认蔚晨为义子,并且到处张榜,大肆寻找左肩上有龙形胎记的亲生儿子。每天,形形色色的桀月王子就此诞生。
有人就问了,这样大张旗鼓的找霁晨,不是给了别有用心的人冒名顶替的机会?真的王子流落民间,不是更容易让那些心术不正的人给害了?
拓跋长涉那么精明的人,会犯这种错误吗?
且等等再看吧。
而这一等,就到了冬日雪飘,雪霁城最美的时节。
冒牌货们经过一轮轮的筛选,那阵仗就像是古代帝王广选秀女进宫。拓跋长涉细细的挑了几十个出色的孩子,交由大先生亲自教授,期望有朝一日,他们能够成为兰临国的栋梁之才。
“拓跋长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咱儿子你还救不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尤其是再过几天就是霁晨的生辰了。
“有云霭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还担心什么!上回去的时候,你不是都说那小子长胖了吗?”
“吃吃喝喝都还是其次,主要是云霭她不教好!”颖儿被她教成了那个样子,我能不担心吗!
“你呀,就不要瞎操心了。那小子机灵着呢,我们看了他那么多次,云霭都没有发现,可见霁晨也没有对她交心。就凭你每回带过去的吃食,都不知道能打多少草惊多少蛇,云霭到现在都没用动静,肯定是你的宝贝儿子替你善后了!”拓跋长涉分析的头头是道。
“好!你儿子聪明厉害,我说不过你!可是我儿子也不过六岁,心思单纯,斗不过某些人的险恶用心!”我气狠狠的下了车,大步就往前走。
“走那么快做什么?那么高的墙,你确定你一个人能行?”拓跋长涉在后面张狂。
转身,回走,自觉的趴在拓跋长涉背上,叫嚣:“走吧!”
“不气了?”拓跋长涉笑。
“气!”刚说完这个字,拓跋长涉就要松手,我赶忙补救,“不过技不如人,只能暂时妥协了!”
“知道就好!”拓跋长涉也不再废话,几个飞纵,我们进到了霁晨的屋子里。
霁晨确实机灵,我们去了几次,他就开始守株待兔。直到有一天,我俩翩然而进,他坐在床上,晃着两条小短腿,睁着两一双大大的眼睛,笑嘻嘻的瞅着我们。
我和拓跋长涉当场愣住,我们就像是一对贼夫妻,被一个孩子抓了现行。幸好我和拓跋长涉蒙着脸,才没有酿成更大的悲剧。
可是,拓跋长涉和霁晨淡淡的眸色,实属罕见。拓跋长涉目标暴露,某个傲到不行的小子,一下子就猜出了他们的父子关系。然后,我随着也就暴露了!
面对霁晨叽叽喳喳一大堆的问题,拓跋长涉果断的选择了撒谎。
“爹娘,你为什么总是蒙着面?”
“因为爹娘都是大盗,不能让别人看到爹娘的脸!”这句还好,半真半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