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战况，掌握主导权的仍然是己方，但作为敌人的神机也不是单纯的消极防御——他是在不断试探着机关傀儡的虚实……一旦探明其底细的话，就能制定出相对应的解决方案。
到时候，眼见即将到手的胜利，就会马上倒戈。
速战速决才是一切的根本，时间拖得越长，就对己方则是越不利。
片刻后，肖剑森做出了抉择——
要赢的话，就不能让他看清楚机关傀儡的明细。要实现这样的目标，唯有外界的干扰。
想着，依然头破血流的他，就托起了一旁同伴尸首上的SVD狙击步枪。
肖剑森苦笑，看着弹匣中填满的7。62×54毫米突缘步枪弹。他很清楚，仅凭这样的火力，连神机的皮毛都伤不到。
这将会是一场“即使拼命扣动扳机亦是徒劳”的战斗。
但自己能做的，也仅限于此。
瞄准不远处正在与机关傀儡不断搏杀的身影，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而专注于与机关傀儡作战的陆天枢，听到了那声清脆的枪响，顿时胸甲之前火花四溅。
虽没造成实质性伤害，但这样略显突兀的额外戏码，着实是让他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一下子分散开去。
仿佛是抓住这一闪之间的空隙，机关傀儡利用陆天枢犹豫不决的时机将破损的关节从根部自我切断，紧接着，姣好的面容间开出一道裂缝——这次出现的是闪着黑光的筒状武器。
陆天枢在意识到自己的头部被带有制退枪管的大口径榴弹发射器瞄准以后，赶紧一个后撤——就算是身着神机，这种距离被反步兵大口径榴弹直接命中头部，怎么想都会很不妙。
下个瞬间，伴随着一声闷响，拖着尾烟的高速榴弹从枪口喷出，一击就粉碎了先前陆天枢所站的坚实地面，其中扬起的烟尘，将半个隧道团团笼罩。
陆天枢在飞舞的弹片火花下，弓着身体穿梭于隧道支柱之间躲避着后继的榴弹。
只要不是距离太近的话，榴弹实则并不可怕，但这样的躲避，在陆天枢看来，还是有必要的。
至少，榴弹轰击所造成的尘烟，对光凭双眼作战的自己很不利。
反观机关傀儡一下子使用了如此猛烈的炮火——按常理来说，设计者应该明白这样的炮击要是对上神机的话，效果甚微，然而，这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战术罢了。
只要大范围的扬起烟尘，就能妨碍神机的视距，相反来说，装备有红外热像传感器的机关傀儡则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轻易地捕抓到目标，再施以猝不及防的一击。
像是这样的多足设计傀儡，是那种越没有安定的立脚之地才越能发挥其特长的类型。
所以保持视野宽阔，是第一要务，与此同时，陆天枢还要警戒着机关傀儡身上尚存的那把“电热剑”的偷袭。
蜘蛛型错综盘亘的异形挥舞着利刃、榴弹发射器正追赶着陆天枢……还有那个隐匿于暗处的狙击手。
对于在多足机动模式中运转的机关傀儡来说，以这种烟幕缭绕之地为战场那简直是随心所欲。通过热量传感器追击敌人，再伴随其走向操纵自身修长的节肢，甚至能做出大幅度跳跃的动作，而且作为落脚点的，别说是地面了，甚至连隧道的侧面和顶部都能成为她坚实的后盾。相比之下，仅仅是依靠神机和技艺作战的陆天枢，就不能这么游刃有余地移动了。
相比较而言，无法尽情反击的陆天枢显然身处劣势。而另一方面，机关傀儡即便是损失了一把武器，但面对一味逃跑的目标，也能毫无顾忌地喷射着她的火力。
高爆榴弹毫不留情地撕碎了周围的建筑材质，甚至让人感觉到隧道整体有摇摇欲坠的错觉。
战斗中的陆天枢拼命抑制住心中沸腾起来的焦虑，在这样的不利状态下与武装傀儡交战，自己不得不处于守方。丝毫不能进一步缩短和傀儡之间的距离，战斗仍处在胶着状态不，应该说这样拖延下去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
自己的目标是能拦截下车队并抓住俘虏审问……但现在看来的话，连基本生存都成问题。
现在，陆天枢只能躲在左手边隧道支撑柱的侧面，以躲开对手高爆榴弹袭击。
想必武装傀儡定是站在哪个反方向的墙面，探测着自己的热源反应吧……抑或是正用它那昆虫般的节肢朝这边靠近。
顷刻，陆天枢所依靠的柱子突然爆裂，锋利的电热剑尖像是打桩机一样从正下方捅了上来。
虽然陆天枢侥幸从贯穿座位的突袭中逃脱，但一个踉跄，丧失了防御姿态的他，只好从破碎的支撑梁边翻滚了出去。
利刃和榴弹相互交错着进攻，让人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
已经没有退路了。四处都是缭绕的烟尘，能见度还不足一米。
相比较而言，电热剑可比这短距离要长上些许。
不用问，那肯定是机关傀儡了经过了一番殊死搏斗，迎来了取胜之机，为了这最后的致命一击，经过战斗AI分析以后，选定了最完美的攻击位置——
想必它是打算将用榴弹和烟幕将自己逼至无处躲闪的角落以电热剑突刺取胜吧。
在隧道前端和后端，钢铁魔神和武装傀儡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对峙着。
虽已到了生死关头，但陆天枢的心里却像波澜不惊的湖面一样平静。
这种恐怖，这种紧张，之所以能这样清楚地感觉到，怕是自己现在身处绝境的缘故吧。
置于死地而后生。
此时此刻，若想要取胜的话，唯有使出那击，自己没有成功过的那击——
闭上眼睛也能够知道因为不仅仅是眼睛才能感触到这一切。
耳边吹拂着爆炸所扬起的烈风，把至今不离双手的长刀举过头顶。
正如师傅所教授的那样，是的用“心”感受……
用“心”去感觉气流。
感受对方的动作时对空气产生的细微影响。
能够感受得到站在正对面的武装傀儡那凌乱的气流流动。
在迷茫的视野中，敌人现在的位置鲜活地浮现了出来。
散发着硝烟的气息的榴弹发射器枪口，现在已对准着自己的头颅。
榴弹的射速很快。那本来就是肉眼视力不可能捕捉的到的弹道。因此即使失去视力，也没有任何不便之处。
敌人即使不在由眼睛产生的视觉里，也一定在那里。
耳朵产生的听觉。
由鼻子产生的嗅觉。
由舌头产生的味觉。
和皮肤产生的触觉。
还有由意识产生的第六感。
世界就是由森罗万象以固定不变的姿态组成的存在。
深吸一口清气，再尔气沉丹田。
陆天枢慢慢站地起身，倾尽肩膀的力气架起长刀。
头顶的声音和震动明确地告知着陆天枢，那些支撑着傀儡的异形节肢，正在一点点一点点地抓紧着地面和墙壁朝自己移动。
陆天枢大步向前迈去。即便是视力被烟雾所限制，但还是能确实地感到空气中的不和谐弦音。
陆天枢挥舞着长刀刀尖，挡去以超音速射来的充满杀气的飞石，向着那灰白色的光源突进。
两块，三块，四块充满杀气的飞石接连飞来。
不需要很大的动作，悉数将其拨挡，渐渐听到了榴弹发射器的闷响。即使如此，陆天枢仍旧是一刻不停地拨挡着不断追击而来的飞石。
他已经捕捉到了象征着世界的全部的六感。甚至连自己的视觉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如初都没有发觉。
楠木正刈流兵法真传——心斩。
想不到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愚钝的自己竟能领悟这一未曾能参透其中奥妙的绝技。
以每秒数发的速度飞散而来的高速榴弹都无一例外地被长刀的刀身改变了弹道。
那武装傀儡的战斗AI要如何判断这种情况呢？
无论如何，对被陆天枢不断突进并侵袭到身边的它来说，剩下的也只是惊慌失措地抬起“电热剑”朝敌人的身上刺去。
白刃一闪，胜负已定。
傀儡的头颅被斩断，高高地飞向空中。陆天枢用回转的刀锋顺势挑飞了“电热剑”。紧接着，再将长刀置于身体左侧，做出扬上剑形，由下至上、一刀两断，斩开了武装傀儡。
看着支离破碎的傀儡残骸如同破损的人偶般无力耷拉在地上，四周的尘埃，也慢慢沉降下来，先前因为烟雾而暂时失去的视力，也完全恢复了焦点和距离感。
接下来，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陆天枢转身向隧道深处进发。
结果，也正如他所预料到的那样，不出三步，冰冷的胸甲就被不远处灼热的弹丸击中，但这到底是徒劳，狙击步枪正如同它的使用者一般奏起不屈的乐章。
即便是徒劳，微弱无力的枪管，也在黑暗中绽放着朵朵火花。炽热的金黄色弹壳如蝴蝶凌空飞舞，散落在肖剑森的身旁，然而，这般的暴力，是无法停下“魔神”的脚步。
由钢铁所凝结而成的“死神”，如今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狙击步枪的弹匣已经没有子弹了。
作为制胜法宝的机关傀儡也被破坏殆尽。
此时此刻，自己还有多少胜算呢？这个问题，简直没有存在的意义。
“钢铁死神”握着银色的长刃，剑指肖剑森，却没有立刻动手，反倒是在冰冷面甲间透出一丝声音：“说，黑色的神机在哪里？”
“……”
与预想中的结局有些出入，但肖剑森并没有沉溺于这种“侥幸”之中……他知道自己不死，仅仅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而已。
“……”
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吐露任何有关光复会的消息。
可以说，眼前这个“死神”还真是没有任何拷问的才能……
但——
黑色的神机？那是什么？
肖剑森试图在记忆中寻觅着这一存在，无奈如是未曾见过的话，这一举动实属徒劳。
“……我不知道。”
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维护组织的需要，肖剑森能给出的答案，也只能是这个。
听到了答案以后，“死神”什么也没说，仿佛是陷入了困惑，唯独是没有改变威胁的姿态。
“……不知道吗……”
不晓得沉默了一会儿的“死神”这是在自问还是在疑问，但他手中凛然的利刃已经回归到了腰间刀鞘之中。
那么，这又算什么意思？
打算……放过自己吗？
肖剑森诧异地看着转身离去的“死神”。不知为何，明明作为胜利者的他，那身影竟显得有些落魄。
既没有杀自己，也没有拘捕自己的打算，这怎么想，都太奇怪了。
他这么千辛万苦几近不顾性命地追上来，仅仅是为了这么一个意义不明的问题……甚至对自己的答案没有任何怀疑，一下子就信了……最后还竟然背对着敌人离开。
一时间，肖剑森有些不知所措地挪了一下身子，碰到一样的异物——
那是被钢铁魔神挑飞的“电热剑”的剑柄……它还在“正常运作”。
也对，本身连带着高压电源的利刃，即便是脱离了机关傀儡的身体，亦能继续作战。再说，这原本就是针对神机而开发出来的新型兵器。
就在这一瞬，肖剑森作出了决定。
如今，负责断后的志士，尚存自己一人而已。何况，再自愿掩护同伴撤离以后，也业已做好牺牲的打算。
这般苟且偷生回去，才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
有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又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
舍生取义，大义乃成。
肖剑森，紧紧握住了“电热剑”的剑柄，慢慢地向“钢铁魔神”背后走去。
两人不过是七步的距离而已，这其中即便是未曾接触武学，肖剑森也知道该如何刺杀。
落魄的“死神”，锐气已退，业已无意于周遭的事物变化，这必定是肖剑森下手的好时机。
只要瞄准要害部分，一剑就能连着那坚不可摧的装甲与其中的操纵者一同洞穿——这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但……对方是习武之人，刚才与机关傀儡之间的厮斗，已经证明了这点……那么，至少也要玉石俱焚吧。
无谋又如何，咬紧牙关，握着利刃，冲上前去，这便足矣。
然而，肖剑森不知道自己将情况彻底地理想化了……
他不曾想过，这七步之间，陆天枢完成“转身、拔刀、斩杀”的这个动作，仅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瞬。
就在肖剑森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仅是看到了眼前银光一闪……原本背对着自己的钢铁“死神”，在视觉神经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须臾间，留下了模糊的残影，然后来自腹部撕裂般的剧痛，才让他清醒过来——看到了正对着自己的冰冷铠甲。
没有被拦腰截断，但缭绕着殷红的“一”字切口，不偏不倚地停在了腹部，身体便无力地倒在地上。
肖剑森顿时明白了……对方是故意的。
以那般武艺，要将人一刀两断，绝非难事，但……在这种危急关头却还能使出让对方失去行动力而不至于死亡的武技。
“明明已经打算放过你了……为什么还要从背后上来呢……”陆天枢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是生气了吗？
此时此刻，肖剑森感觉到的，不是恐惧，而是疑惑。
眼前站着的，不是单纯的杀人者，而是……由谜团构成的乖戾存在。
方才用机关傀儡袭击他时候，他都不见得有任何情绪，反观现在，仅仅是自己打算从背后偷袭，却让他怒不可遏。
这是怎么回事……
但……如果问题得不到答案的话，肖剑森便是把这样的疑惑一同带进棺材吧。
胸膛传来沉重的压感，可以看到钢铁魔神一脚踏住了了那上面，一边双手持刀，高高举起——无疑，这是斩首的姿态。
钢铁魔神，像是与之前换了个人似的，无法抑制住身体的颤抖，连同其上覆盖的铠甲，也因为这样的关系发出了轻微的相互磕碰声响。
想必，真的是怒不可遏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