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误会,便当要解开,我也不想因着此事让葵苍对魔少生出更多嫌隙来,他原就不大喜欢他。
思想了想,正欲开口,没来得及颜曦赶在我前头:“我从前一直以为哥哥喜欢四处沾花惹草,是因为看不上父君为你选的那些女子,原是哥哥早就有了心头好。”顿了顿:“但若宛宛嫁做你当太子妃,我又与葵苍成了亲,我与宛宛,到底谁要叫谁做嫂嫂呢?”
我忍不住咳了两咳。
魔少煞有介事的摸着额头想了又想,方道:“这倒不难,年岁上,我长妹夫好几千岁,你称呼宛宛一声嫂嫂,也不为过。”
我亦将忍不住,私下朝着桌底魔少崭新缎面长靴上,狠狠踩了一脚。
他倒像个无事人,反朝我**笑了一笑。
颜曦颇羡慕的撑着脑袋瞧着我二人似是眉目生了情,葵苍一张脸却已没甚表情,显然他那眼里,也将我二人看做调着情。
我晓得葵苍的脾性,倘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不确定的事,便是我的亲事,可他对魔少花花公子的印象先入为主,大概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将我放心交付给这样一个人的。
但我原本想解开这个误会,看着他这幅样子,却忆起他成亲那样大的事都一直瞒着我,倒叫我一直都对他想入非非。虽不至心痛,可也着实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遂决定将计就计,也气他一气,叫他晓得被人骗了许久是个什么滋味。
我看着魔少,抚了抚胸口,十分温婉道:“卿月,你总是这般耐不住性子,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哥哥的亲事办完了,再提我同你的么?”
魔少先始一愣,继而恍然大悟的抱起胳膊笑道:“虽则你这样说过,但我私下琢磨,若现下将你我的婚事也定下,便是亲上加亲——”又朝着葵苍:“若我今次向你鬼宗提亲,大概也不会有人反对的罢,你们凡人——不是都以为喜事越多越好的么?”
葵苍未说话,眸眼却同魔少对的甚紧,倒仍是颜曦探进来道:“哥哥何以觉得有人会反对?宛宛虽是金枝玉叶,你却也是魔界的太子,这门婚事,当是配的起,恐他鬼宗求之而不得呢。”
葵苍淡淡扫了颜曦一眼,颜曦浅笑了笑朝他:“不是么?”
我瞧着局面有点脱缰,思及若然为解气,解出个什么幺蛾子就太不值,见好就收,腆过去拢了葵苍的胳膊道:“我与魔少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又对颜曦笑:“我这样的身份,配你哥哥的确勉强,但我哥哥与你,委实算得上良配,我鬼宗也只你二人这一桩婚事便是够了。”
她亦笑道:“你是玩笑,又岂知我不是在玩笑?”伸了手越过桌面握上我的手:“我倒真是希望你能做了我的嫂嫂。”
我抽出手,嘿嘿干笑两声。
回见葵苍的面上已无不悦,而魔少更是乐颠乐颠转了头又去瞧那名女伶。
那女伶连唱几曲,终收了工,抱起琵琶起身离开,此间魔少,亦是甩了袖子轻笑着出了雅阁。
我百无聊赖的听着隔壁座上的几个道士说墙角。
道士一说:“东莱虚的玄法大会向来是在四月,何以今次会提前?”
道士二说:“听闻东莱祖师飞升在即,怕是不出半年,便可位及仙班,此番盛会,一则为了挑选资深弟子许以重责,一则是为了,遴选下一任掌门。”
道士三说:“东莱虚上除去东莱师祖,玄法道经修为最甚的,实乃南峰首座喻行真人,西峰首座缇宿真人,东莱师祖座下大弟子留云与小弟子阮菱,若然在这四位中择选一位,实是件难事。”
道士四说:“是很难,历来掌门之争岂有不难之理?不过是东莱师祖一人教理东莱虚千年,教理的好,才不致有掌门之争,如今再要不争,也不由人了。”
道士一继续说:“听诸位师兄所言,那四位继选人,却都是可堪敌众之人么?却不会有什么黑马杀出来?”
道士二笑道:“非也,那喻行真人与缇宿真人皆已年岁过了八百,修为亦参透了青华初期,他二人道经不相上下,玄法却是前者更胜一筹,然后者在虚上的名望甚重,因之会胜出也不一定;至于留云,虽只五百年的道龄,为人处世却颇老成持重,且玄法一直得东莱亲传,既是只有玉华末期,其法力也未见得会低于两位真人。”
道士三亦笑了笑:“若说他们三人各有千秋,这最后一个继选之人,却更有看点——”
道士一再问:“怎么说?”
道士四接着道:“我们修真的男子,大概没有哪个未曾听说过阮菱这个名字的——”顿了顿:“大宣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容颜之美,璨过朝霞,皎过秋月,行动比之风霜更飘逸,可若将那苍灵剑祭出剑鞘,却从来不饮血不归,着实狠戾,东莱虚上除了东莱那一把青冥剑能有如此神力,便只剩阮菱的这把苍灵剑了。世人都说她既是才修炼了两百年,却是东莱虚上最有灵根的弟子,东莱也最宠爱她。只是这姑娘素来待人视物冷淡,虽容貌倾城,为一派掌门确然能长许多门面,但谓之管教三千子弟,这姑娘,怕也懒于费那个心。”
道士一叹了叹:“如此说来,掌门之争,实是那三个人的。”
道士四不以为然的笑:“却也不能盖棺定论——这世上,本没什么事是绝对的。”
然后四人沉默半晌,又絮絮叨叨论起各自的修为来。
我打了个哈欠,瞧见颜曦似乎若有所思,但睡意已来,不想多事,趴在桌上盘算着打几个盹先,却听得她兀的问向葵苍:“那东莱虚,好进不好进?”
东莱山是座灵山,山上瘴气本就对妖魔邪魅有抵制,何况东莱虚还是大宣第一修真门派,她一个魔女,自是不好进,即是进去了,也会被打出来,这一问,实乃多此一问。
但葵苍十分温和的回了句:“好进。”
我腾的一下从桌上翻起来,睡意全无,然后再看着颜曦得寸进尺的再接着问:“那我想去瞧一瞧那帮人所谓的盛事,你能安排么?”
葵苍点了点头,比方才还温和的:“既是殿下不提这个要求,我也正打算于你提这件事——我同东莱有些交情,此番盛事,他前日已派人下了帖子,邀我与殿下——”转头瞧了我一眼,转回去继续:“还有宛宛和太子,一同去观摩。”
我没接住那半截飞速降落的下巴,一举光彩的磕在了桌子上。
葵苍做出一幅怜惜样子看向我:“疼么?”不待我回答,接道:“但你这个反应,大了些。”
我自然做贼心虚,这个反应其实不算大,然对葵苍,却装的十分无谓:“我瞌睡还没醒,不过是又打了个盹——”更加无所谓的:“但你方才说的去什么东莱虚看热闹,我却没甚么兴趣,就不去了。”
他未说话,半晌,唇边却挤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我以为你会嚷着去,原来——你并不想去。”
他显见话中有话,可我最近脑子十分不够用,听来听去也听不来他的话中话,便只有嘿嘿道:“我是思想着若我们大家都去了,谁来筹备你的婚事——反正鬼宗里也没哪个比我更了解你,所以我就留下来替你筹备婚事罢。”
他额筋跳了两跳。
我自认此事已商议妥当,打算换个话题询问他何时回去,未启齿,他淡然又坚定的声音却已至耳畔:“婚事我已吩咐他人去办,你若不去,我只当,你是不给我这个哥哥还有你将来嫂嫂的,面子。”
我颇诧异的盯着他的眼睛瞧了又瞧,没瞧出个所以然,又朝颜曦看了两看,只她一幅耸肩的样子更无辜,偏此时魔少又从帘外忽现了身,抱胸斜靠在雕屏前,笑容轻浅的:“你不是问过能做我太子妃的是谓何人么?她是——”抬眼看了看我,悠悠然:“阮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