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东莱一席话,让我深刻以为,永远不要同一个高人争辩,因本着近朱者赤,看似你的智商会被他拉高,但其实你只是高了一点点,你的高一点点会被他高很多的经验完败,这就是身为一个伪高手和高手的区别。
我被东莱完败,只能说我想在他边前卖弄,实乃自寻短见。
于是乎,我成功的成为东莱的护卫,护送他一路南下。
从王都往南,一直到大宣西南边界,途径两郡十一县,再翻越昆禺山,便是一山之隔的南越国。
葵苍临走前特意留话,此番不同我们最初去王都,既是帝垣心能维持蚩晏的性命一些时候,又体恤我此次下山,很有些新奇,我便不用太赶,可一路游山玩水,顺便见识见识我朝的大好河山。
照这样的说法,我倒觉得,很符合葵苍一向宠我的性子。
出了王都,第一个转辗的郡,顺着潞江的支流丽麂之水一直朝南,渡到丽麂之水的中流,则是大宣西南二郡之首的招瑶郡。
从前在中原的腹地东莱城长大,虽是也有江河,但比起潞江、丽麂,那隔了鬼宗与东莱虚的黎川立时显得有些嬬嬬然。
这么说,是因为潞江之远,丽麂之瀚,实在让人叹为观止,只不过身旁一直跟了个看什么都譬如看一颗白菜的东莱,那般淡然的神形,我实在不好意思指手画脚、张牙舞爪以示我的激动与兴奋之类的。何况,我本是为了救人南下,这么激动与兴奋也的确不大应景,于是一路都伪装的很超脱,非常超脱,无比超脱。
超脱到我在画舫的甲板之上看了半天风景,也未曾听到东莱唤我,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离我只三寸距离,眉间带笑:“看得这样出神,看到了些什么?”
我咳咳两声,向后退了退,指着两岸葱绿葱绿的山脉装腔作势:“晚风拂柳,琴声悠悠,夕阳山外山。”
他漫然侧头朝着山间看了看,轻飘飘的:“哦,你这么一说,听着倒很有些意境——”像是思想一刻,又道:“我以为,你原本是要说,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
我抹了抹额上冷汗,避开他的眼睛,假装看着船下碧水,道:“假使我耳朵灵光一些,倒很可能是听得些那白猿的叫声——只不过现下舫内正有歌舞表演,丝乐之声大了些,我便只听得见这近处的乐声了。”
既是葵苍指明了我可游山玩水,便是不想那样单调的雇个船家,特特没了些情趣,何况船里只我与东莱二人,很是不便。正巧碰了个去往招瑶郡的画舫,与一干窈窕佳人公子哥,共同上路。
这个主意初始觉着甚好,但到底骨子里缺些风雅气度,随着那群才子佳人夜夜笙歌了几日,便觉得没甚意思,于是这两日不再作乐,转而吹吹江风,看看风景什么的。
他未有接话,我因垂着眼,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负着手,身子微微朝着我这边近了近,淡淡道:“不要一直盯着江水看,当心头晕。”
我怔了怔,还没反应,恰是船身晃了晃,我已是一晕。
眼前悬了悬,将倒未倒之际,被他稳稳扶住,抬眼是他一贯的深窅眉眼,心头一紧,从他的臂腕中跳开,假意整了整衣裙,方道:“那个,谢谢。”
他笑了笑,像是碧水流波:“无妨——”又似想起些什么:“姑娘这几日似是心情不大好,原本我在王宫的时候就见着你郁郁忧思,可是还在挂念着王后与陛下的事?”
我以为自己伪装的已是极好,不想落在他眼里竟这般澄明,眼见他是个高人,还是个不一般的高人,叹了口气:“你什么都看出来了,其实我也不是为他二人的事忧心,哥哥说的对,不管我们杀不杀白烑,白烑那一条命,都不会留的太久。我只是觉得,爱一个人不容易,庄萦那么爱白烑,到最后也宁愿忘掉一切。原本该长相厮守的两个人,却是阴差阳错,阴阳永隔。上天既是不愿他们在一起,为何当初又要他们相逢又相识?”
他道:“你想说什么?”
我抬头望了望天,凄凉道:“听闻天界有个司命神君,凡人的命格都是由他来写,但不知在他在下笔时,可有半分为着当事人考虑?也许他也只是随手那么一写,却是误了多少人的终身。生死离别,在神仙看来浅薄如草芥的碎事,于凡人来说,却是腐骨蚀心,切肤之痛。”
他淡淡的:“然后?”
我凉凉一笑:“假如可以,我其实就想问问,将来我的命运会是怎样,倘若也要受那样的痛,我倒情愿,情愿——”
却是再说不下去。
他沉默片刻,道:“你想见司命?”
我点了点头,又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才狐疑的:“听你的口气,像是同那司命有些交情的,你去过天庭?”
假如他道法够深,神游间去天界去上那么一两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听得他咳了一声,漠然的:“那倒没有,”瞧了我一眼:“凡人命运虽是天神既定,但命格之事,时有变数,既是安排好了的,也难保不出个什么岔子,改了天命。姑娘只因推人及己,便消极度日,委实不值。”
他不晓得我睡了两百年,前世缘的那样的因由死去,现下又意外同他相遇,本来眼不见为净倒罢,如今日日在跟前晃悠,纵然我有再大的自持,也难保不再被他勾的动了心,可叹我若再次动心,却不是又得经历那一番彻骨之痛么?
觉着这个话题若再继续下去就会朝着一个覆水难收的境地发展,为免让他看出些端倪,想了一想,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一直都想问你来着,庄萦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来说服你下山的?”
他些微一怔,忽而浅浅一笑,目光如天上烟霞绵软,看着我:“哦,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就是想看看,那个将我道法说的无上高深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