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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辞别云娘

大喜的日子,紫云轩洞房花烛、欢天喜地,相隔不远的漆黑院子里,六姨娘身穿大红嫁服吊死在屋里。直到第二日天晓时分丫环杏儿打洗脸水进到房,吓的尖叫的爬出院子禀告管家。

管家回过林善财,只听他说了一句:“此等不守妇道的娼货死就死啦,悄悄从后门抬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埋了,不必起坟头,找个大和尚到坟上念念经超渡超渡罢了,别给府里招惹不干净的麻烦。”

管家低声下气遵命行事,找了两个年纪大些的家奴把六姨娘的尸体放进麻袋里,推着板车趁着街上清静,迅速往村外的林子里去了。其他妾室见六姨娘的下场不禁悲从中来,一个个安分守己再不敢招惹李媚云。一切不在后话。

只说,岳宣听从方雪琴的劝告,决定随她一起回方家,也许能在方家的作坊里学个手艺。

翻过黄历,八月廿二宜出门远行,杨七夫妻决定这日起程。林善财设了践行宴邀请杨七夫妻,李媚云作陪。席间林善财几次对杨七娘有挑逗举动皆被李媚云化解,杨七娘甚为感激。

林青远也偷偷带来几样小食和茶与岳宣、方雪琴话别,三个孩子时而笑成一团;时而哭在一起;时而沉默不语;时而唉声叹气;时而互相鼓励;时而展望未来……带着无限的憧憬,三人约定十年后在皇都相聚。

翌日天未亮,商驿的大门前早有两驾马车停在这里,杨七领着随行的小徒弟们搬着几十口大箱子放到后面的马车上,用粗麻绳固定好又贴上封条,插了镖旗和“杨”氏的旗子。

杨七娘带着方雪琴和岳宣将大大小小的包袱搬到前面的马车厢里。

李媚云带着两个小丫环准备了四个包袱从内宅的角门过来,首见岳宣,立即招呼着他抱在怀里,流着泪叮嘱:“小崽子,你跟着去也是好事,在咱这荒山野岭的地方终究闯不出名堂来。你年纪轻又有胆量,去闯闯吧。唯有一件要紧的可记牢了,遇到强人莫逞能,大丈夫能屈能伸,保命要紧。”

岳宣感激的点头,泪水瞬时涌出,红了眼眶,呜咽道:“云娘,你也要保重,这深宅大院的人不善,事事小心啊。”

李媚云梨花泪雨,依依不舍的抱着岳宣又细声叮嘱了几句,便拉着他一同出了大门,见到已经等在马车边的方雪琴和杨七娘。

方雪琴忍不住扑进李媚云怀里嘤嘤的哭,惹得李媚云又是一阵心生不舍,故意冷脸抱怨说:“你这小丫头与我不沾带故的,我又对你不好,何苦作戏来哄我陪着掉泪珠子?”嘴巴说着狠话,娇美的脸上泪珠串串。

“云娘是好人。”方雪琴执拗的抱住李媚云纤柳细腰,哭得不依不饶。

李媚云破涕而笑,抚摸埋在胸前的毛毛头,柔声软语叮嘱:“琴丫头,你年纪小小脾气却倔得狠,等回到家别和爹娘使小性子。不知日后长大了,会不会像我那闺女一样要强。”

从怀里拉出方雪琴,微微弯腰与她平视,李媚云嘱咐:“琴丫头,记住了,女人来这世上一遭不容易,一辈子什么都能要,就是这‘强’不能要。要强过了头,委屈的是自己。”

方雪琴似懂非懂的点头,说:“云娘,我听不懂,可记住了。”

李媚云笑逐颜开,一手拉着岳宣,一手拉着方雪琴,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说:“今儿云娘能给你们的少之又少,除了几句叮嘱,就是那些衣物和银子,我知道有杨家夫妻在,你们苦饿不着。仅是我的心意,你们留着日后需要的时候用着,别委屈了自己。”

“谢谢云娘。”岳宣感激不尽,又不安的反叮嘱:“皮赖子终有一日会知道毛秀才和五堂主的事情,万一打到林府来,你去找林府的少爷林青远,他是我的义弟,定会救你的。”

李媚云点点头,“多谢!”

“不早了,我们该走了。”杨七娘过来与李媚云互相屈膝福了福,便从她手中牵回岳宣和方雪琴的手,一同上了马车。

“云娘,回去吧。”岳宣和方雪琴一左一右从马车厢的小窗子冒出头来,依依不舍的望着久久站在大门外的李媚云。

“云娘保重!”岳宣大声喊着,再也抑止不住的哭了出来。

马车行驶在清静的街道,清晨的薄雾笼罩住落井村,几缕炊烟袅袅直上青天……渐行渐远,落井村已被抛在远远的后面,还有这一段永生难忘的日子。

两驾马车在白山林海中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村。拂晓起程,黄昏停歇,有几次露住山林,杨七娘怕岳宣和方雪琴害怕,让他们睡在马车厢里,两个孩子却胆大的拒绝,非要和他们露宿野外。

行了十五日,又是一个阴云满布的黄昏,两驾马车在一家客栈门口停罢,大门外已有一老两少在等候。见杨七娘从马车厢里露出头来,老掌柜笑容满面的走过来请安。

“大小姐和姑爷一路辛苦,快请入内歇息吧。”老掌柜作揖客套,一双精明的老眼滴溜溜的瞟着跟在后面的两个孩子。

杨七娘面冷如霜,说:“那是二小姐家的闺女,那男孩是姑爷的亲戚。客房准备齐当了吗?我们委屈些无碍的,可别委屈了小姐和少爷。”

老掌柜立即堆起笑容,“哪能啊。自打昨日接到大小姐的信,我已叫人准备出天、地、玄三间上等房,薰了香,换了绸被,只等大小姐和姑爷,小姐,少爷,其他的各位爷在人字号的中等房安寝。”

“七婶,我和大哥们住人字房便好。”岳宣说着便要往杨七的徒弟堆里扎,被杨七娘提着衣领子抓回来,“七婶,你就允了我吧。”

“你又不是我家的徒弟,去去去,住玄字一号房去。”杨七娘推推搡搡着押着岳宣上到二楼的上等客房,指着玄字一号的客房,“你去住那边。”又对跟来的方雪琴说:“你去地字一号,洗洗再换衣干净的衣裳,下来吃饭。”

“是。”方雪琴乖巧的抱着自己的包袱进了客房。

岳宣无奈之下只好提着包袱进到玄字一号客房,乍一见被眼前的景吓的一步也不敢动,这里比林府的商驿客房还要富丽堂皇,墨韵风雅、檀香缭绕……外室中央摆着八仙桌,围着四张官帽方椅,桌上摆着新鲜的茶果点心;内室里一张架子床,上面整整齐齐叠了连理枝纹绸缎棉被和苏绣的软枕。

“宣哥哥。”方雪琴推门而入,见岳宣呆头呆脑的站在床边,好奇的跑过来张望,疑或不解的问:“床上有虫子?”

“没有。”岳宣呆呆的回答。

“那你发什么呆呀?难不成……想家了?”方雪琴拉着岳宣坐在床上,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晃,又拍了个巴掌,“回神喽!回神喽!”

“唉,你这丫头又疯魔。”岳宣抓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手,“你不敲门便闯进来,也不怕撞见我换衣裳。”

方雪琴噘噘嘴巴,“又不是没见过,有何怕的。”

“唉,你这丫头……”岳宣无奈的连连叹气,方雪琴的脾气与家中妹妹的脾气越来越像,害得他都不忍心责备。

“好啦,快些换好衣裳,我们去吃饭。”方雪琴摸摸饿扁的肚子,豪情壮志的说:“今晚我要吃垮这家店,管家的主子是谁呢,反正本小姐要吃好喝足才肯罢休,否则绝不踏出房门半步。”

“你不怕变成胖子便好,随你随你。”岳宣随声附和,打开包袱竟愣住了,里面不是他的衣服。

方雪琴歪着头,伸手拿起一件衣裳晃晃,丢进床里;又拿起一件晃晃,又丢进床里;再拿了一件晃晃,才要丢开被岳宣抢去,佯装无知的问:“这衣裳是谁的?林青远的?”

岳宣抛给她一记白眼,默默的整理凌乱的衣裳,不期然一滴泪珠子落在忙碌的手背上,滑出一道亮晶晶的痕迹。

“宣哥哥,别哭呀,我错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方雪琴吓的双手合十,又是认错道歉,又是保证的,见岳宣反而泪珠子越来越多,急的她一下子跪到床上与他平视,拿着帕子为他拭泪,安慰说:“宣哥哥别生气,我错了。我定会把衣裳叠得整整齐齐,你不要哭,不然我也要哭了。”说着泪珠子也串了线般的滴滴嗒嗒落下来。

岳宣抽咽着抢过帕子为她擦泪,道:“不是琴儿的错,是我的错。”

“不,是我是我是我,我的错。”方雪琴默默的流泪,低着头不敢看岳宣。

“傻丫头。”岳宣拥着方雪琴,轻轻抚摸着她乌黑的发辫,安抚道:“我见到云娘做的衣裳免不得伤心,倘若没有她,我们仍在黑山坳做人质呢。”

“等我们安顿好,再求姨丈来看看她,若过得好便罢,若过得不好便接来与我们同住。”方雪琴天真的提议。

岳宣摇摇头,“我可不想接她与我们同住,她那性子还不知要勾搭上谁呢。平白的给自己招个麻烦,你我可收拾不过来。”

方雪琴掩嘴偷笑,放开岳宣,催促道:“快快换衣裳吧,我在门外等着。”

“好。”岳宣接过方雪琴递来的衣裳,目送她离开房间。

一屁股坐在床上继续发呆,岳宣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一向有主见的他此刻茫然无绪,不知未来的路将往何方。也许如杨七和方雪琴所说的,进到方家的作坊学得一技之长,待羽翼丰满时脱离方家,大富大贵将指日可待。

思及此,失落的他重新鼓足勇气,决定在方家学好技术,日后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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