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娘回到玲珑阁,见珍珠呆坐在亭中,手中的彩线已胡乱成结团。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这线可是南来的天蚕丝,我求了老爷许久才得了这么丁点儿。真真是被你糟蹋了,唉!”兰姨娘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抓过彩线塞进绣袋里。
珍珠被骂的慌了神,急忙抢回去抱在怀里,怯懦的解释:“才刚想着要紧的事,一时走了神。姨奶奶饶了我这回,今儿晚上便是不吃不睡也要理出来。”
“理线这等小事交给别人去办。”兰姨娘挥挥香帕子,示意她近身前来,低声说:“我有大事交给你去办,随我来。”
珍珠将彩线交给玲珑阁里的二等丫环巧果,尾随至后院的一处荒废已久的值班房。
值班房内仅有一桌两凳,一个落满灰尘的炭火盆。桌上的茶壶、茶碗残缺不全,烛台的蜡烛已烧烬,只留有一圈干涸的蜡油痕迹。
珍珠谨慎的环视四周,问:“姨奶奶,这里不会有鬼吧?”
兰姨娘也打量周围,冷笑:“纵然有鬼,见了我也要绕路走。没听过‘鬼怕恶人缠’吗?”
“姨奶奶是大善人。”珍珠压抑内心的恐惧,佯装出讨好的笑,说:“姨奶奶要差遣我去办何大事?竟如此的神秘。”
兰姨娘说:“你去账房找刘管事,叫他速来见我。记住,别被人看见。”
“是。”
珍珠福了福,转身离开。从玲珑阁的后角门绕着小花园子的墙根出去,穿过层层的枯草丛,一路可不被发现直达设在仪门内的账房。
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十颗元宝金锞子,兰姨娘思量今晚先灌醉方进,再施计哄他写下休书……
“姨奶奶,刘管事来了。”
珍珠轻声敲门,带着一个狐眼猴脸的男人进来。
男人笑容满面,拱手作揖谄媚道:“姨奶奶大安,几日不见,姨奶奶越发的桃面粉脂、美目含情、温婉动人了。”说着又单膝跪地,“小的刘胜给姨奶奶的请安。”
“嗯,起来吧。”兰姨娘示意珍珠到外面去看着点,珍珠会意出去了。
刘胜见丫环出去了,立即扑上前抱住兰姨娘,口口声声“心肝儿、心肝儿”的叫着,急色急欲的啃上雪白的颈侧,抱怨说:“表妹真是心狠,这娇贵的身子整日里被老头子抱着,竟让哥哥日思夜盼。”
“你这不是抱着嘛,还抱怨什么。”
兰姨娘贴在男人耳边娇喘,令他更加欲壑难填,将她推在桌上欲行云雨之事,被大力推开。一时怔怔的瞅着美娇娘,禁不住吞咽口水以解干渴。
“又不是没抱过,哪里就急成这样。”兰姨娘眉目流转,一跃坐在桌上,闲适自在的把玩着手中的香帕子。
刘胜嘿嘿一笑,拉过凳子抖抖灰尘便坐了,说:“表妹差了那么一个漂亮的姑娘来请我,眼下又不让我碰,难不成想要赐那姑娘予我?”
兰姨娘看看阖紧的门,笑说:“那丫头是我的心腹,赏你一夜使得,若多了可不行。”
刘胜色心渐起,笑道:“两夜。”
“成交。”
兰姨娘伸出手与刘胜击掌为誓,随勾勾手指让他近身靠过来耳语一番。她说得仔细,他听得认真……
许久之后,刘胜大大的叹口气,夸讲道:“表妹心细如发,果然好计谋。”
“你且去办吧。”
“那……”
“今夜我便让珍珠去你房里。”
刘胜狡黠的笑,抱住她又是一阵胡啃乱咬,吱吱唔唔的说:“今晚她来服侍我,明晚你与她一同来才好呢。”
“滚出去,贪心不足的东西。”
一脚踢中男人的要害,疼得他捂着下身瘫坐在地上,皱巴巴的猴脸立即沁出一层冷汗。
“这点子本事还想吃老娘的豆腐,哼!”
兰姨娘食指戳戳男人的额头,扭摆着小蛮腰走出去。留下男人哀怨的回头望着那抹风骚的背影,欲哭无泪。
夜静更深,方进大醉昏昏欲睡,几次被冷水浇醒,愤愤骂道:“哪个王八羔子来扰我睡觉,滚出去!”
“老爷,你照这样子写了休书,我便扶你进去睡下。”兰姨娘一手拿着写好的休书草稿,一手拿着毛笔塞到方进软弱无力的大手中。
“休书?”方进醉意朦朦,丢开毛笔,抓来草稿,眯缝着眼睛从头看到尾,吱唔说:“这休书是谁写的?真真是胆大包天。‘夫人江氏年老失德,又于方家子嗣无益’……呵呵,即便无法为方家绵延子嗣又有何错,你不是给我生了儿子嘛。”
“老爷,素兰命薄,落得今日妾室的地位也罢了。可小福子是老爷的儿子,日后长大成人博取功名,庶出的男子低人一等、受尽白眼也是有的。”
“我儿乃人中龙凤,谁敢不敬?”方进大骂,丢开休书的草稿指着兰姨娘的鼻子斥喝,说:“你这黑心的毒妇,若你不思悔改,我便接夫人回来,对外称小福子是她生的。”
“老爷,不要。”兰姨娘吓的大哭跪在地上,抓着方进的长袍央求:“求老爷不要将我们母子分开,小福子才两岁,他离不开亲娘呀。”
“既然如此,今后休再提‘休书’一事。”方进甩开膝上的玉手,摇摇晃晃的起身到内室去睡了,留下兰姨娘以泪洗面,整夜未眠。
拂晓时分,兰姨娘愁眉苦脸的坐在霜露楼后院的凉亭里,望着东方一抹的朝霞唉声叹气。
“兰儿,你越发会用人啦。送给刘胜的狐媚子真真是心计深,几句话便让他乖乖的做了假账,将咱们亏空的银子全都扣在大小姐的头上。哈哈哈,有这狐媚子的帮助,想要不成大事都难。”
全身黑衣的男人从隐蔽的枯草丛中大笑着走出来,与兰姨娘并肩而坐。见她面色凝重,疑惑道:“大清早在这里长吁短叹,难不成那老狐狸察觉到什么?”
兰姨娘垂头丧气,说:“他不肯写下休书,难道余情未了,日后还要接太太回来?”
男人摇摇头,温柔的安抚,“过了今晚,连大小姐都自身难保,何况是太太?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的教养我们的儿子,其他事交予狐媚子去办。”
“珍珠?”兰姨娘不悦,酸溜溜的说:“你若喜欢,我将她送去服侍你罢了,免得整日里眼馋肚饱的没个出息。”
男人哈哈大笑,搂过她狠狠的亲上几口,笑言:“爷就喜欢你拈酸吃醋耍小性子的俏模样儿,几时把老狐狸毒死,爷搬到玲珑阁去住,定要好好的疼爱你。”
“阿弥陀佛,只怕那时不知又盯上谁了,你还能记起我这半老徐娘。”兰姨娘半推开欺上身来的男人,忽然正经的问起来,“你才刚在哪里见过珍珠的?”
男人心中暗忖,绝对不能将他与珍珠才刚有过苟且之事的经过说出来,免得这婆娘怒极生事。
“怎么,你有事瞒我?”
兰姨娘察颜观色,见男人脸色凝重,眼神时而涣散、时而严肃、时而狡黠。
“何事能瞒得过你。”男人一展笑颜,故作神秘的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半个时辰前,我做一件大事,待到午时府中有一出好戏,千万要陪着老狐狸好好的看看热闹。”
“你做了什么?”目瞪口呆的看着男人渐渐远离的奸诈笑脸,兰姨娘觉得全身的汗毛孔都张开,浸入一股股寒气,禁不住的战栗起来。
男人伪善的笑容憨厚极了,骗不过人的是一双狡猾的眼睛,还有半边勾起的唇角。
“回去吧。想来这时她早拿着假账册回去玲珑阁。”男人站起来仰望湛蓝的天空,说:“再过不久,我们的儿子便是这个家的主人。”
“那些账簿我会亲自交给老爷的,放心吧。”兰姨娘一扫之前的忧容,眨着大眼睛望向男人俊朗的脸庞。
男人回头看她,冷冷的说:“让管家去呈递,你也少沾些麻烦。老狐狸的疑心很重,免不得要你问,到时候别做傻事。”
兰姨娘会意的笑说:“我才不会求老爷放过大小姐呢。这种傻事,只有太太会做。”
“我也该回去了,免得让人起疑。”
男人说完便闪入凉亭后的枯草丛中,正如来时悄悄的,走时也悄悄的。
望向东边的云霞院,兰姨娘眼中闪过狠戾。她的儿子一定要成为方家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