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男子,重情如斯,执着如此让她情不自禁地回想到了两百年前那对当时同样长情的男女,当初她们帮了他们,种下了冷家的孽债。而现在又反过来追杀他们的子孙,助这冷氏孤女,也不知是对是错……
罢了,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是她们最后一次出手了。
余下的生命不多,若是再不突破武宗,她们的生命也终将如同秋叶一般凋零,尘世之事,真的不想再去多顾多管。
冷霜儿,你好自为之。
还有那个女子,希望神明能再一次带给你奇迹。
她有预感,那个女子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
与君上对视着的刚才还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男子,此时却是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他脸色青白,唇微微地颤着,突然如同疯了一般地冲了出去。
不,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会是这样的结局,十五年前的变故,她都能活着回来。
他不相信她会这样轻易死去……
绝情崖,顺着崖顶往下望去,那充满着厚重的雾气缭绕深不见底,扔下一枚石子,连半点声音都传不回来,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光是这样看着都让人透着深深的绝望。
明明是晨间,昨夜的血腥味似乎还没有散去,那里没有半具尸体,却是一地血红,分不清是谁的血液,只有那枚皎白的玉笛分外惹眼。
你故意将凤溪放在这绝情崖上,是为了表明你我情义已绝么……
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笛声上的那两个字,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他错了,彻底错了……
这场错误从十六年前,不,应该说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就错了。
他不该爱上她,也不该让她爱上他,更不该在他们相爱之后,一次又一次地听从那个女人的话。
他明明知道所有所有的一切,却总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深陷危难。
如果十六年前,他答应嫁给她,如果十五年前,他如约陪她一起度过十六岁的生辰,如果他能够对她坦然一切,是不是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是他亲手把挚爱的人推下了这万丈深渊,闭上眼,他仿佛看见了她眸中的咫尺天涯……
“他还是不肯回来么?”
“启禀君上,凤翎君依然在绝情崖前。君上,殿下再这么下去,万一有一天就这么跳下去了……”
三年了,冷霜儿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的执着。
子卿啊子卿,你爱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爱上仇人的女儿……因为我爱她,所以,我会一直等她,不相信死亡,不相信永别,虽然明知道她即使回来了,也不会再回到从前,甚至或许她都不屑再看我一眼,可我仍旧会等,****煎熬向她赎罪……
我不会从这里跳下去,绝不会,因为活着至少我还能****描绘你的名字,念想着你的容颜……
痛,深不见底的痛……
天下感觉自己现在像个无知无觉的扯线木偶,好像在被人操控一样。
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骨头身子碎裂般的痛,这种痛感想水波一般一圈一圈地蔓延开来。然后又一圈一圈地收回,无比清晰地传递给大脑。
而每当想要昏昏沉沉睡去的时候,总有一种冰冰凉凉的触感袭来,按理说这应该要让她感觉到舒服,但火辣辣的痛感与这个感觉交织在一起就让人舒服不起来了,这简直就是被迫让人清醒,而从小的坚韧也让天下像是不愿服输一般,咬紧了牙,死活不肯多哼一声。
“倒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子。”悦耳的男声传来,温润之中不掩赞叹之意。
“哼,坚强勇敢还会跟人一起坠崖?”清冷高傲的女声之中,却是不屑。
从绝情崖下坠落的人,定是长安王朝的人。
长安的女子,连自己心爱的男子都保护不了,算什么女人?
说着她皱着眉看了一眼那女子身侧的男子,他的伤就严重多了,就算医治好了,怕是也要武功尽失。
不难看出,他应该是动用了超出自己身体承载能力的力量,才会弄成这个样子。
男子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女子:“情儿,你简直就跟天生的长安女子一般。”
“来长安是我这辈子觉得做的最对的地方。”女子展颜,犹如雪峰之上的冰莲层层绽放。
“不过我没想到,竟然有人会被人追杀到这里,被逼跳崖,看他们的样子,都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的,也不知道追杀他们的人武功高到了什么地步。”男子一脸好奇和惊异。
“那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早已不问世事多年。”谈及尘世,女子淡然而又冷漠。
“呵,情儿你一点也不想念以前的日子么?”男子一脸温柔宠溺地看着女子。
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头依靠在了男子肩膀:“对我来说,有你一人便足够。这崖下虽然孤苦一点,但有你我很满足。以前的日子,我不想,你也不准再想。”
“还有,这两人来路不明,我们为什么非要救他们?”
这个被唤作是情儿的女子似乎对男子救下天下与墨离十分不满。
男子眼珠子轻转,在女子看不见的地方狡黠一笑:“这个嘛……等那女子醒了我再告诉你。”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天下的伤势也一天一天地好转,虽然还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眸,但她已经可以清晰地思考。
起码她已经知道她与墨离都被人救了,救他们的人是一男一女应该是一对夫妻。
想不到绝情崖下是一片寒潭,难怪长年雾气缭绕。
想不到这崖底还有人居住,想不到上天真的待他们不薄,万丈深渊而不死,说出去都骇人,那种极速坠落的感觉,纵然是她,都恐慌绝望到极点,绝不想再体验。
想不到她也会有如此落魄的一天,口不能言眼不能睁,好像那时候在君雨榭的胎腹之中一般,可又是截然不同,那时候她还能修炼大君赋,可现在她一丝一毫的内力都提不起来,全身虚弱得快要散架,扯不动嘴角,但她心里在苦笑。
她这身体怕是,废了。
从最初的庆幸到如今寒入骨的悲哀绝望,对于一个练武之人来说,失去武功比失去生命还要痛苦。
记得跳崖前她还张狂地撂下狠话,让那些人祈祷不要有奇迹出现,不要让她活着。
但现在奇迹真的出现了,她和墨离都还活着,可她却再也没有能力去挥动她的身体,什么大君赋,什么逍遥身法,什么浮光六剑,是不是,以后都不可以也不可能再触碰……
这种清醒的痛苦让人崩溃,直到有一天黑夜过后,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动了动,几乎是下意识地睁眼,炫目的光刺痛着她的眸,让她又条件反射一般地闭上。
只听见一个戏谑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怎么样,情儿,我可是说了,她今日会醒过来的,你可是输了唷。输了的人……”
不过男子还没说话就被女子恶狠狠地打断了:“不就是做一顿饭么,少得意!”
两人争执之间,天下已经渐渐适应了周围的亮光。
她睁着空洞的眼睛,看向看不清的眼前与远方,只是下意识地转过身,将墨离紧紧护在怀里,好像从绝情崖上坠落之前一般,墨离仍然一动不动,毫无醒转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