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不断地以欢乐的心情期待着每个新春、每个新夏,期待着新月和新年,总觉得他们所期待的事情姗姗来迟,他们却没想到,他们所焦急盼望着的正是自己的死亡。
——列奥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
所谓“十有九输天下事,百无一可意中人”,我只能安慰自己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人都是一样的。
据说这次的相亲男是老妈牌友的儿子,刚漂洋过海回来的海龟,对国内行情一无所知,老妈抢了先机让他以为中国普遍流行晚婚,且走在马路上的女人都是硕士以上学历。
昨天晚上本来不轮我值班,可一个我负责的病人忽然病发。刚升职不能出意外,我紧张得匆匆赶去,忙了整夜,直到天蒙蒙亮,才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补会儿觉。
可惜这一睡,就把相亲的事儿睡到了脑后。
10:30,一阵手机铃声将我从天昏地暗的睡梦中揪了回来。
“喂…”我哑着嗓子出了声。
“蓁蓁?你在哪儿?”
顾以琛?!我马上坐直了身子,条件反射似地说,“在办公室!”
“你在办公室干什么?今天中午伯母不是给你安排了约会?”
我脑袋里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短路的大脑全线运作,“啊,哦,我打车过去,马上就到!”
顾以琛似乎已经料到发生了什么事,轻笑一声说,“我会替你解释下,你别急,路上小心。”
我紧张地看看表,还有十分钟,相亲地点在我家附近的一家高档西餐厅,打车过去也要迟到了…
我火速冲到大门口,一辆黑色加长轿车惹眼地停在路边——今天看来不是什么好日子,一出门就遇妖孽!
“小叶医生?”柏煦从车上下来,不看我也知道他脸上万年不变的讥诮笑意,“这么巧,不如送你一程?”
我开始怀疑他赶巧今天请假出院,就是专等着看我出丑!
“不用麻烦了。”我随手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心想相亲那事儿,坚决不能让他知道。
“不麻烦。”他笑着说,“这山上很难拦到车。”
我犹豫了,疗养院在城郊 ,出租车少得可怜,而我要是旷了这次“重大约会”,定会被老妈活剥!
“你若是觉得这车惹眼,我换辆差的就是。”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跟身边时刻准备拍电影的黑墨镜吩咐了什么,又对我说,“他们只在后面跟着,不会惹麻烦,你就当我是出租车好了。”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就是相亲嘛,我瞒他干嘛,“那麻烦你了。”
“呵,说了不麻烦。”他接过钥匙,帮我把车门打开。
我看着眼前这辆闪亮的奥迪R8,心里咆哮——果然是辆“差”车!万恶的富二代!
“这辆是我用第一桶金买的。”他不以为然地说,“去哪儿?”
切,一听就是唬小姑娘的~我看见他后视镜中的俊脸,不屑地回了句,“菲力咖啡。”
柏煦听到这个地方,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神说不出的诡异,“你这是要去…约会?”
“我妈非让去,你也见过的,她那个架势…”我为什么急着解释?
“就穿这个?”他挑挑眉。
这家伙,原来是嫌我穿得随便!
“当然不是。”我心虚地摸摸包里的连衣裙,说,“你到前面找个加油站停一下,我去换个衣服。”
“还带了衣服?”他从倒车镜里看了我一眼,眯起眼说,“后面地方大,你随便用。”
地方够大……您怎么不去人民广场上换衣服?
“放心,我对神经病医生没兴趣。”他用手挡了挡后视镜。
找死啊!我冲他挥出一拳,不料他猛一转弯,我坐不稳便倒在座椅上。
“你想出车祸就试试看。”他威胁道。
好形象多维持几秒会死吗?会吗?!
算了,不跟他计较这些了,不就是换个衣服嘛,多大个事儿!
我心一横,一把将T恤脱掉,从包里拿出裙子。
他果然目不斜视地看着路,一边笑呵呵地说,“我跟你开玩笑的,前面有家快餐店,你进去换就是,而且,我对你也不是完全没兴趣…”
嘎?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只穿着内衣的身子僵了僵。
这时,我手中还捧着裙子,忽然看见他倒车镜里的脸,带着一丝诡异的绯红——顿时一股羞愤冲上额头。
“你竟敢——!!”
我一拳打在他脸上,忘了他还在驾车。
车头忽然一拐,冲进路边的绿化带停住,有惊无险。
车里一时鸦雀无声。
两个黑墨镜马上全副武装来到车前,柏煦捂着被我打了一拳的眼睛,将车窗打下一条缝说,“没事。”
那两人却愣了愣。天呐,大哥你们脸红个鬼啊!
“我怎么知道你真换啊…你..咳咳,先把衣服穿上吧。”柏煦咳得很不自然,白净的脸仍有些泛红。
勉强咽下一股恶气,我把裙子套上,心想小命要紧,回头再跟你算账。
只是我越想越气,心噗通噗通地跳。
转眼到了饭店,我跳下车,连再见也忘了说。
顾以琛出门接我,盯着那车离去的方向,说,“…司机很眼熟。”
呃…老顾,你家出租车长这么奢华么…我转移话题说,“抱歉呐,让你帮忙应付。”
“没什么,进去吧。”他冲我温柔地笑笑。我忽然想起孟佳颖说他待我不同,没有吧,老顾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啊…
“你这裙子…很漂亮。”他难得看着我愣了一下,才移开视线说,“去吧,对方人也很好。”
我本是被他看得脸有些热,点点头却想,佳颖这回可说错了,若是老顾对我有意思,怎么会这么尽心地帮我相亲呢?
我往前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厅里最惹眼的,独自等人的男士无外乎窗边那位——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只是怎么那么眼熟啊…
这时他也抬起头,眼中也划过一丝惊艳。我却吓得往后一个踉跄,被老顾扶住。
“怎、怎么韩子越也在这儿?”
“相亲啊。我得看着他点,顺便么。”
老顾啊,不带这么顺便的好吧…你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我忽然记起韩子越父母双亡,或许这也是顾以琛格外关照他的一个原因吧…
“他不是刚相过一次么…”难道果然搞砸了?我自己愣了愣,我干嘛要加“果然”?
“不是一次,是五十一次。今年就十次了…”老顾不禁扶头。
哇塞,我马上面露敬仰——相亲之王韩子越,有你垫底,广大的单身男女可以安心了。
“哦,等你的人在那边。”顾以琛提醒道。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在离韩子越两张桌子的地方,坐了个穿白衬衣的男子。
我朝他走过去,路过韩子越身边时,四目相接,顿时百感交集,可谓——别有幽愁暗恨生,咱俩只能不吭声,同是天涯沦落人,实在不行就装疯。
我走到那人面前,马上绽放一个招牌淑女笑容,“你好,我是叶其蓁。初次见面,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叫关璐。”他的人和名字一样文雅,“你赶过来还没吃饭吧,先点菜吧。”
官路?好名字,人人求其顺达。这人温和体贴,长相斯文,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看来…果然是被老妈给忽悠了!!
我们点了菜,我瞥见韩子越对面也坐了人,面若桃花,秀色可餐。
“叶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关璐问。
“哦,我是医生。”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顾以琛。
“呵呵,是么,听说你也是S大毕业的,我们还是校友呢。”
“这么巧,你是什么专业的?”
“法律。”他笑笑说。
法律是S大的招牌专业啊,我却想起了一个人,不经意地说,“好专业啊…”
“你是医学院的吧,我也认识个学妹,叫孟佳颖。”
啊?!他是法学院的,认识佳颖,该不会是…“你认识许单羽么?”
“呵呵,他是我室友。”
果然,是那个禽兽的室友…我顿时给他打上了“类似衣冠禽兽”的标签。
“他不是去英国了,你们还有联系么?”我旁敲侧击。
“嗯,他说和佳颖两年前结婚了,不过毕业后一直没机会见面。”他脸上划过一丝黯然,我心下一惊,他不会也喜欢佳颖吧?!
不过看样子他也不知道实情,我还是避开为好。
“呃,那个,我也没见过呢。”我假装毫无所知,心里却想他若是对佳颖痴情,说不定以后真可以凑成一对…
“那真是遗憾,我还想从你这儿打听点消息呢。”他笑笑说,一双眼睛弯得斯文和气,却没有顾以琛的深邃睿智。
嗯,只能说,我对这种和善的人真是讨厌不起来啊。
这时,服务生把我们的饮料端了上来。
这小姑娘不知道是见到帅哥紧张还是啥的,就把一杯热茶洒在了关璐身上。
那服务生要替他擦,却被他躲得远远的,我刚拿起餐巾,他马上接过去连连道谢。我愣了愣,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洁癖吧…
“哗!”
我没来得及多想,目光被前面那桌吸引。
韩子越正淡定地拿起餐巾擦脸上的饮料,我用脚趾都能想到那张冰块脸有多黑!
只见他对面的美女脸色发青,含蓄温婉的气质早已跟着怒气灰飞烟灭,甩下餐巾愤然而去。
我心底一阵赞叹——真不愧是冷面韩,这效率也太高了,我点的饮料还没喝到嘴里呢,他就全喝身上了!
顾以琛在门口拦住她说了几句。那美女本来气到脸都绿了,竟然对着顾以琛嫣然一笑,瞬间又成了粉红色。
哎,难怪老顾的事不用吾等操心,仰望中…
“你朋友么?”关璐看我一直盯着那边穷看,问道。
“啊?哦,是熟人。”我支吾了一下。
“那不如叫他们一起坐,刚才我和顾兄也聊了会儿。”他看了看顾以琛,又说,“反正另外那位朋友现在也是一个人了,恐怕心情不好吧。”
我不禁感动地看着他——多体贴善良的孩子啊,韩子越要有他十分之一,也不至于被泼一脸水了,差距啊~~
“你好,我叫关璐。”他冲韩子越伸过手去,后者愣了愣,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禁自豪地看回他——看,还是我的约会对象有品吧!
顾以琛在一旁笑得很高深,说,“今天是你和叶医生的约会,我们不方便打扰,还是告辞了。”
“没关系,既然认识了,都是朋友,叶小姐想必也不会介意。”关璐忙说。
“哦,我是无所谓。”我淡淡地说,只是,怎么感觉怪怪的?
“那就坐一会儿吧,子越。”老顾把他拉到座位上。
“喂,韩子越,你怎么人家了?”我冲他挑挑眉。
“不知道。”韩子越的脸瞬间黑了。
“她刚才泼你的什么?”我忍不住笑起来。
“柠檬水。”他面无表情地说。
“嘿嘿,难怪,那柠檬片还在你领子上呢~”我指指他的领口。
“呵呵,是啊。”坐在他身边的关璐边说边拿起一张纸,帮他把柠檬弄掉,又小心地将韩子越的领口擦拭了一下。
我登时被雷劈中一样愣在那里。
那是什么?是什么?!什么?!!
关璐的脸居然红了!!
我的相亲对象居然被韩子越抢了!
难怪他看见我这身打扮没有任何表情,难怪他避我如瘟疫,难怪老顾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原来他喜欢韩子越那样的,原来姐姐我又炮灰了......
关璐看见我的表情,不禁有些尴尬地说,“抱歉,是我失态了。”
韩子越,你在比谁的脸最黑么?我一脸怨念地看向他。
“抱歉,我没兴趣。”韩子越站起来,转身大步走出门口。
我们仨还晾在原处显然没跟上他运作的速度。
最后还是顾以琛打圆场说,“瞧见了吧,这让我怎么给他介绍…”
老顾,辛苦你了…我顾不得沮丧,只觉得充分理解老顾的难处。
只是革命尚未成功,吾辈仍需努力,一定得给韩子越忽悠个女人,或者…把他掰弯?
不管怎样,我的狗血相亲虽然再次悲剧收场,但是好歹能跟老妈交代——这不是你女儿我不孝不努力,只不过掰直一个男人,又一次日行万里地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