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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0

别的,只有我先生了。

我可以轻易幻想,但不轻易倾心。

和他认识很早,十五岁。早吧。

对,是我父亲同事的儿子,住的离我家很近。究竟怎么开始的,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毕竟小。

那时我还有他父亲两个一同去了小而僻远的地方工作,回家是轮流的,一个回来了,总要给另一个的家里带点什么过去,实在没有东西,就带上几句话。电话那时还没有普及。跑来跑去最多的,是我,还有他。

好像就从那时开始吧。

以后,我们分开过,到不同的地方读了几年书,再回来,又碰到了,大家都没有恋爱,自认为对对方了解,再以后就是结婚了。

他比我年长一些,家境一般,所以对现在的生活条件非常满足,工作做得不错,但没什么事业心,也不主张我有什么事业心,生活就是过日子,把日子一天一天过掉。

很少交流,几乎不。

偶尔也会得到礼物,通常是生日那天,整理床铺突然跳出瓶CHANEL5香水,还有想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买下的挂件。小小的,意想不到的快乐。

不,他从不送我花。

我们不是情人。他说。

因此对于我们,永远没有情人节,也就永远不会有情人节的玫瑰。有的是柴米水电,和他对我的依顺,他不反对,他对我没有任何反对。

只要我觉得好。

习惯了啊,有时觉得他不够好,但除了玫瑰,他给我他的所有。他不吝啬,只是常常不能想到,不能懂得。

但他能让我信任。从不担心失去。

今天早上洗碗,站在水槽边透过窗子看到楼下,飘过雪有些阴沉的天色里,他穿着黑色长大衣,瘦高的身影慢慢穿过小区整洁的通道,消失在车来人往的马路中。

这个时候我能想得起来的,不关玫瑰和爱情。

41

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很短很短,短的来不及发生。

有一年秋天,我外出旅行,因为意外,一天晚上借宿到了父亲一个朋友家里。

那朋友原先是父亲的同事,小父亲许多,后来离职经商去了。

我在电话里告诉他没有想到客房会紧张到那种地步,每一家都是客满,再好一点的,我又住不起。

他来接的我。在我等着的路口。雪亮的灯光让我看不清楚他。但他叫了我的名字。

就在附近吃的饭,我很窘迫,甚至不知道吃的什么,不是很丰盛,但是味道好,再没有吃过那样好味道的饭菜。

他一个人在家。很大一幢房子,大的超出我的想象。

十一点,无论如何不能睡着,从床上起来。想起大厅里的钢琴,轻轻走出去。这是一幢没有阴影的楼,没有古旧的故事,也就没有阴影。楼梯走廊和时间一同沉睡了。站在台阶看去,是整个坠入黑漆漆的夜的客厅。

客厅很暗,即使这样,钢琴还是泛出冷冽的光亮。我无声无息过去坐上琴凳,嘘口气,掀起琴盖。白而光洁的琴键,散出象牙的光泽。小心亦亦按下一个琴键,一个低音,一个很低的音响起来,不敢再摁,怕琴声割破寂夜的静谧,惊醒他。轻轻抬起手,胡乱作着弹奏的姿势。对,我不会弹钢琴,事实上,这甚至是我唯一一次坐到一架真正的钢琴面前。我假装会,而且因此陶醉。

门把轻轻转动了一下,门开了。他,父亲的朋友,站在门口。

目光像一片薄而锋利的刀刃。

还不睡么?问我。

明天要回去了。我回答,却觉得这个暧昧的回答实在不是一个深夜出来走动,深夜坐在琴凳上的理由。

喜欢弹什么?他似有所悟。

喜欢听。我说。

他点点头,说,五岁开始练琴,已经弹了许多年。曾经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钢琴家,结果却没有。不过,虽然生疏了,会让你听到我弹奏的钢琴的。今夜一定满足你的意愿。

坐上琴凳。我有点恍然,仿佛梦境,有点迷醉,又像喝了过多的酒。

这是一架Steinway钢琴,听说采用纯木铆连接结构,据说只有这样才能产生最佳的声学品质。现在,它在他的双手下,变幻一样响起土耳其进行曲,响起天鹅湖,响起胡桃笳子,响起水边的阿狄丽娅,响起命运交响曲。

天微亮时,他奏起《月光》奏鸣曲。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曲乐章。它的第一乐章是慢板,第二乐章是小快板,第三乐章是奏鸣曲式。速度渐渐由慢演变成快,情绪也一步比一步热烈。沉重、压抑逐至全曲高潮的到来。

最后一个音符嘎然而止。他停下来,已经倦累的一双手轻轻合上琴盖,站了起来。

天亮了。

天空隐约绽出淡蓝,阳光钻进来,落到地板。

我看到打开的门,和门外空空的地板。

你的呢?你的爱情呢?

42

你没有伤着我。至少现在还没有。

这几天事情很多,明天就除夕了。

赶往外地的同事早两天前已经出发了,下午两点半,和几个在本城过年的同事相继离开。拖延着尽量落在后面。终于最后一个走出大门的同事也只剩不大的一个背影。

路上行人稀疏。两个小男孩子迎着风边跑边扔点上火的鞭炮,笑声逐渐地远。

我在墙边站了好一阵子,我要干什么呢?墙它能给我什么庇护,我需要它遮掩什么。

今天第一次用你留的电话号码。

我要告诉你,以后的几天,我要外出。

知道你喝醉了,所以才那么说。你的身边也没有人,所以那么说。

而我哭了,第一次对着你哭。

好像你是我的亲人。

43

今夜喝酒,不醉,我的酒量好,猜不出来吧。

我开玩笑,其实喝得不多,应景而已。

和父亲那一边的亲戚汇集在一起吃年夜饭。平日忙于工作和生活琐事,也只有过年这几天可以轻松一聚。菜色很丰盛,有酒,乐意融融。离开时夜色已深,笑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公交车咣咣开过,风卷着夜行人的脚步。

再过一会新年就要到来了。

下午四点半,听见你笑,你见你身边无数的人,无数的脚步,无数响亮的汽车的鸣叫,和你汇到一起,一个声音。

下午四点半,快乐的忘乎所以,连呼吸也是。

44

为什么每次离开一个地方,哪怕一天,回来以后我总感觉离开过很久,而每次回到一个地方,即使离开过一年,而只要一天,我的感觉已经回来过很久?

我的感觉有问题吗?

不说,昨天。

从四年级开始,每个暑假,我都去乡下,看母亲。父亲买好车票送我上车,外婆在乡下的车站接我。中间是一大段的农田和树林,小溪时隐时现。

外婆,从前大户人家的小姐,读过两年私私塾,自己一个人跑到乡下,嫁给这里的农民,生了一男两女,那个男,有一年去村外大河游泳,淹死了,只有十七岁,外婆找了几十里路,他在下游浮起,浸得发胖,外婆找人打捞,背他回家。那两个女,一个是我病了的母亲,还有我的小阿姨,她的书读到了北京,做了北京人,嫁的是也从外地读到京城的男人,不怎么回来。外婆住过的也是城市,不再有外婆什么人。

正月初一,父亲和我一起去的乡下,我们要在乡下住到正月初四,很热闹,吃瓜子,不用小心收拢起来,随便的吐,随便的扔,乡下是个自由的地方。

只是要坐很挤的车子,小时候,每次都以为要被挤散,紧紧抓住前面的扶手不放,到处找父亲的身影。

一个新年会让人忘记许多。

45

贺卡收到了,喜欢的。

那个玫瑰真有意思,我一点,它就开了,像张嘴巴,很甜的嘴巴。

我记得我捡过一朵花。读小学的时候。

开始插在门把手上,也不知道是谁,那时经常有几个男同学站在围墙边的蜡梅树下唱歌。

表姐从来不听的,也不理睬那群人。那花也一样,表姐只伸出两根细细的手指,捏住了一转,再一甩,花就飞了出去,落进墙角去了。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装肚子疼,等她看电影去了,一个人摸黑去墙角找,而且真被我捡着了。那毕竟是一朵花。

想了很久,不知道把它藏到哪里好,想到电影就快散场,急得面红耳赤。

表姐回来之前,我把它放到了柜子底下。

过了几天,我放学回家,表姐看着我,眼睛瞪得很大,那朵花在扫帚边皱成了一团。

我把头低下,几乎碰到了胸口。

它毕竟是一朵花。

46

北方,你要去多久。

我去过北方。

一月的北方旷野,一种极端的空。

冬日寒风吹着冬小麦发黄的叶子,它们要等到来年才能返青抽节。陈年的麦秸垛成灰黑的堆,四散田野。

山坡长满红松,团团簇簇,偶尔一间小屋,低低地横田垄边,泥和碎麦秸捣实后砌成,人字形的屋顶,农人或者过路人靠在墙边蹲着,歇他们倦累的腿脚,喷吐出旱烟辛辣的烟雾,目光苍茫。

鸽灰笼罩住红褐的硬土,地平线生成的风积聚盘旋,从远处狂吼逼近,呼号的声音响彻整个旷野。

这是我记得的北方冬日的旷野。

前天开始的,画《拉姆斯山谷的云》,国家地理上的图片。它是地球表面的图画,灰蓝的天空浮满云朵,覆盖着黄砂与尘土的裼露的地面,你看了,会想到静止,生命结束之后的静止。

现在天已经很黑了,外边还在下雨,雨声细细的,很美的声音。

我在你的话语中看到生命奇异的美。

47

我没有方向感。从商店转了一圈,出门,常常就忘记自己来时的方向。你要和我说明白东,南,西,北,那毫无用处,我只知道左,右。

我是谁?为什么走在这里?

你就在我的身边,我们却要到那么远的地方相认。

48

你对爱情的描述像一杯有毒的酒。

你,会把我引向哪里,我,又会把你引向哪里。我只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

我还是不能承诺。如果,你是不真实的,脆弱到经不起一点点风,我会和你一样跌进深渊,我不是一个经受得了打击的人。

我让你疼痛了吗?

其实,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我要不停的,不停的说,把我所有的话都说完,然后做一个哑巴,心满意足,从此再不开口。

49

我开始依赖你。就像一只孤零零,爬得太久的水蛙,终于找到温暖的可以停歇下来的小小土地。

心里是欢喜的。

即使出于幻象,和假想。

真的,我开始想念你发出的声音。

50

你说的城堡,我知道。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城堡吧,巨大的黑暗,不为人知。我心里那个,空空的,没有人,也不打理,很荒芜。

我寄予着什么呢?或者,我自己也不能觉察,我希望着谁走进来,而且是希望了很久的那个。

真的,不是小孩了,不再需要那些又虚幻又空洞的东西了,也都经不起折腾。除了心灵,还能再打破什么。对我们来说,或者还不如一样实实在在的物品更能欣喜更能慰贴。

让我们越来越远,更要清醒,小心,不要把虚伪当作了心地纯洁。

51

你的声音里没有了开心,我的快乐也没有了。

52

睡到11点才起来,洗好脸,找了些东西出来胡乱吃点,把房间整理干净,然后,坐了下来。

昨晚睡在黑漆漆的夜里反复想,我说越来越远,那不是真的。

小时候,得到好东西的机会极少,偶尔得到,欢天喜地,宝爱的藏来藏去,唯恐它走。

我总怕快乐留不住,无论如何守候,都会走。

我很害怕,如果有一天,你要夺走,从我的手心,那不如现在就不要给我。

我怕,你交给我握住的,是一个空。

53

上班路上,有一家摩托车行。

每天清早,都能看见那里雇用的女孩子,很用力的把车子一辆一辆推到门口,没有看清楚过她的样子,总是弯着腰,从侧影来看显得瘦弱。

六十岁开始,父亲每天吃掉几斤瓜子。就像他从前每天抽掉上百根烟。

七八岁,直到十二岁,看电影是唯一奢侈的消遣。一吃过晚饭,母亲早早开始准备了,花生,苹果,最多的是瓜子,我们去的总是很早,为了抢到前面一点的座位,看的什么,全忘了,只记得散场后脚下的瓜子壳,粘着干了的口水,厚厚一层,踩上去簌簌作响,年轻的父亲,对此极其厌恶,几乎不和我们坐在一起,躲在我们看不见的黑暗里。

现在他不说话,可以几个小时,吐着瓜子壳,即使临时要出门,也不忘记再抓上一大把,一路吃过去,一个口袋放瓜子,一个口袋放瓜子壳。

每次看到这些,我都想,生命这样毫无意义。

54

一直以为,从前那个爱伤感的人,已经消失在冷漠中。一直以为,为一片飘落的枯叶,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为朋友一个潦草的电话而痛哭,这样的事,再不会有了。

可是,沉睡了的,或者遗失了的昔日的某种情绪,突然又被唤起。一个已经在现实生活中变得木然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窗外汽车呼啸来去的马路,情不自禁流下眼泪。

55

“你无处不在,我没有办法逃避,也只好到你的深处,来忘掉你了。”

今天看书,玛格丽特?尤瑟纳尔的火。

56

春天还有很久,我的生日,在刚刚开始的春天。

和以前一样,我选择了不告而别。

这一次,一个人走,因为不知道应该对谁,说什么。

57

换上蓝色牛仔裤,蓝白相间的短恤和便鞋。拎起双肩背包。关门。下楼。开始我的旅行。

这一次出行,去的是位于浙中的山区。像一次放逐。庸常的生活里,我失掉了什么,又想寻找什么。

不知的行走。

车过钱塘江,隆隆巨响。下午五点的日光落满半壁江水。茫茫金光,炫目光亮。列车行进,太阳渐渐沉入云层背后。飘浮整整一个白天的,也在沉。沉入安静。天开始暗下来。

第一次沿金温线走。有人昏然而睡,车厢动荡,我还在追逐,灰暗暮色里更为灰暗的轮廓。偶尔有归家的人,曲折的小路上若隐若现。更多的时候是空旷的,没有人迹。极低矮的房子,卧着,无声无息。好象睡去了。

蓬蓬的烟,飘在山腰。平原呆久了,会忘记山,山上的风景。

58

你一直索求我的去向,我一直给予你,我的去向。

不知怎么去写,心中所想,没有这样过,没有这样快乐过,真想画画。

59

深夜到达,浙中山区的小城,感觉寂静,山影完全融入了黑夜。房子依山而筑,偶尔闪过灯光,远远的,飘渺得象在天外。

轻轻踏着异乡的马路,我怕吵醒正好梦的人。不愿意他们正在黑暗飘游的温暖,因为一个陌生人冷却。

不记得是否睡去过,梦过。厚重的窗帘还是透进淡淡的曙色,又一个好天吧?

有人拉起卷闸门,哗啦啦地响。大人和小孩子交流着什么,声音脆而坚硬,如同山石。我听不懂。

想起自己生长的地方,那里有蜿延曲折的流水,房子一式尖尖的人字顶,种了花草的庭院,晴天的时候一院子阳光。他们说话,声音软糯。他们善良,喜欢对人微笑。

总想离开。离开生养我的水和土地,去飘流。因为爱情,还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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