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小娇一听不干了，在后排坐着伸手就开始咯吱周彤，周彤扭成一团麻花，哈哈哈地笑着。曹天朝坐在司机旁从观后镜里看着两个姑娘闹成一团。
到了电影院，正演美国大片《廊桥遗梦》，两个女孩兴奋不已，直叫来的真是时候。曹天朝赶紧去买票，银城电影院很有特色，像一枚古代的金元宝，金碧辉煌地坐落在那里，两头弧形的边高高翘起，大有乘风破浪奋勇前进之意，圆形的肚子冒出半个头，如刚刚升起半轮太阳，拾阶而上，就踩到金元宝的肚子，从肚子钻进去，就是可以容纳两千人的大剧院。
买了票，曹天朝又买了女孩子爱吃的瓜子、虾条、爆米花，周彤夸张地说：“天朝，你好细心啊。”
曹天朝笑着说：“你接一下行不行？”
小娇、周彤这才给曹天朝腾出手来。
曹天朝指着影院说：“这金元宝挺有中国特色的。”
“什么？”
“什么？”
周彤和小娇两个女孩惊奇地问：“金元宝，天朝你可真有想象力。”周彤捂着肚子笑。
小娇呵呵地解释：“这是银城风帆，模仿悉尼歌剧院建立的，是银城拼音字母的变形，有向着太阳前进的意思，怎么成金元宝了。”
听了小娇解释，曹天朝也笑了起来，我看着就像金元宝啊，你看这两边是元宝的裙，中间是金元宝的肚子，曹天朝指手画脚地解释。
周彤一本正经地说：“老曹，你一定能发财的。”
“真的？”曹天朝问。
“真的，因为你看什么都是钱。”周彤笑着，拉着小娇快速向上攀登。
曹天朝无奈笑笑，知道上周彤当了，他在后面慢慢地跟上。
电影开始了，周彤和小娇逐渐沉浸到故事情节中，两个人开始小声交流着男主演伊斯特伍德的眉毛太有味道，眼睛湛蓝像地中海的水，真迷人；接着又说女主演梅丽尔斯特里普太普通，没有觉出有何特别之处能吸引住罗伯特金凯，渐渐地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不时用手擦脸。银幕微光下曹天朝能看到两个女孩闪烁的泪珠，曹天朝觉得好笑，这故事感人吗？这里有爱情吗？女孩子就是容易被打动。
看过电影，吃过饭，周彤说：“好了，我这灯泡当了一晚上，也该告辞了，剩下的时间交给你们，曹天朝你要好好把握。”
说完话，周彤要先打车走，曹天朝不同意说：“那不行，我和小娇先送你回去，天晚了，路上不安全。”
小娇也笑着说：“就是吗，灯泡都当了一晚上，也不在乎这一会儿了。”
三个人上了车，先送周彤，送走周彤后，曹天朝送小娇，俩人在车上一时也无话说，还是曹天朝想了想说：“这个周彤老说自己是灯泡，我看她一点儿灯泡的意思都没有？”
小娇笑着说：“怎么了？”
“你看她先和我谈药品，谈得不亦乐乎，又和你谈电影谈得不亦乐乎，整个今晚话题的主角，从头到尾也不像默默无闻的灯泡啊。”
小娇呵呵笑了起来，说：“是啊，有她就热闹，我和小田逛街就不如和周彤逛得起劲。”
曹天朝又叮嘱小娇明天上班记着找小田谈谈，看小田能不能帮忙，他说工作这几天要抓紧做，要是销售不动，他的辛苦就白费了。
小娇微笑着说，你放心吧，明天我就去找她，让她务必帮你这个忙。
54
两天后，曹天朝终于从邱采购嘴里得知，他的产品奎诺酮使用了四瓶，是妇产科医生赵梅开的，曹天朝兴奋不已，看来还是周彤面子大。他对邱采购说：“老兄，今后你帮我统处方，一张我给你五毛钱的辛苦费，咱一个月一结，你把处方开具量和医生姓名给我，咱别跑了方。”
“行，我帮你统计。”见有利可图，邱采购一口答应。
接着，曹天朝就到妇产科找赵梅医生，妇产科回廊里不时见挺着大肚子的产妇，旁边是小心翼翼的男人跟随照顾着，走廊里飘着妇产科独特的腥臊味，曹天朝就像走在婴儿的尿布里。
曹天朝在医办室门前问一个穿白大褂衣的女医生，赵梅在吗？那人眼皮都没有抬的回答：“上夜班。”就从曹天朝的身边匆忙地挤了过去。
晚上八点多，曹天朝又来到妇产科，这是他熟悉的环节，当年跑临床，他就是这么一步步熬过来的，那时几乎每个晚上他都在医院里泡着，到银城为什么租距离医院这么近的房子，就为今天跑临床方便。
妇产科里一个矮胖的女医生正坐在办公室里写病历，曹天朝敲敲门进去，那女医生三十五六的样子，齐耳短发，单眼皮，目光清亮，看着很是精明干练，不像背影那么粗笨。曹天朝问：“您是赵梅医生吗？”
那医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问道：“你什么事？”
“哦，我是周彤的朋友。”
赵医生戒备的神情松弛下来，很放松地说：“哦，是彤彤的朋友啊，你有什么事吗？”
“赵医生，是这样的，前两天您用了四支奎诺酮，我们这个都有规定，一只给6元的临床观察费，我给您兑观察费来了。”
“呵呵。”赵医生笑了，说，“这还有钱，彤彤没说啊，只让帮帮忙，我有合适的病号就先用了，效果还不错。”
曹天朝把用纸包好的24元交给赵医生说：“我们这种奎诺酮，每瓶只有6元钱的临床观察费，我没有给周彤说，主要怕影响不好，以后还请赵医生多支持。”
“哦，我还奇怪呢，别的药都有提成，怎么这个没有听彤彤说，原来是你瞒着人家，呵呵。”赵医生心知肚明地笑。
“呵呵，主要是怕影响不好，她身份比较特殊，哪天和她妈妈说漏嘴了，可够咱们喝一壶的。”
“行啊，你考虑问题还挺周到，这事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
“是，我就没敢告诉她，只让她帮忙，就是怕对医生影响不好。”赵医生心里暗暗点头，这个胖子考虑问题还挺周全，她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公司的？”
“我是北京天力公司的，叫曹天朝。”
“哦，小曹，你以后也不用常来，每个月来一次就行。”
“我会的，以后还要靠您多支持。”
“好的，有合适的病人我会用的。”
“另外，也请您和科里大夫介绍一下，让她们也帮着用点。”
“好的，我和大家说说。”
“那谢谢大姐，以后还请多帮助，我先走了。”简短的三五句话，不到十分钟时间，把自己意图说明白，趁着医生还没有厌烦，曹天朝赶紧告辞。
回到家，曹天朝取出个笔记本，在里面一笔一画地记录，妇产科赵梅医生，24元。他腐蚀医生的步伐终于迈开可喜的第一步，他希望这本子记录的人越来越多。合上本，曹天朝亲吻了一下墨绿的本皮，把本庄重地放到书桌的抽屉里。
55
接下来几天，普外科、呼吸科都有奎诺酮使用，曹天朝马上兑现临床费，精心呵护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他卑谦地给医生递上钱，讨好地和医生说话，电影里台词给钱的都是大爷，在医药代表这个行当不是，曹天朝像孙子一样伺候着医生这群大爷，像狗一样眼巴巴地盯着医生手里笔，指望着他们开出的处方，写上奎诺酮、首乌的名字。
奎诺酮在银城医院妇产科、普外科、呼吸科开始使用，势头不错，可首乌注射液还安静地躺在药库里无人问津，曹天朝是悲喜两重天，他问周彤有没有办法，周彤表示和神内、心内的主任、医生不熟，说不上话，即使说了效果也有限，还不如不去说，为这曹天朝已经往神内、心内跑了八趟，可丝毫没有效果，医生好像不知道首乌注射液的存在，该不用还不用。曹天朝已经挨个向医生介绍了一遍首乌注射液，什么首乌的功效，临床治愈率啊，显效率啊，当然没有忘记告诉医生20%的药品观察费，相当于一支三元钱。可这两个科室好像说好了似的，谁也不用。每次曹天朝去了，医生都说好的，有机会试试，可都是光说不练。
曹天朝丝毫没有办法，神内的孔主任态度还好点，微笑着拒绝，面上还说得过去；心内的方主任黑着脸，指着门让他出去，就差说滚了。
曹天朝现在一听去心内就心里发憷，太伤自尊了，可不去又没有其他办法，硬着头皮上。
他来到神内，孔主任白净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讥笑，说：“你怎么又来了？”
曹天朝苦笑：“我没有办法啊，孔主任。”
“行，我知道你的首乌注射，有合适的病人了，我会用的，现在没合适的，你再等等吧。”
“谢谢孔主任，请您多帮忙，这首乌注射液活血化淤，改善脑循环，清理自由基，对脑梗塞、脑出血，效果显著，您应该用用试试。”
“哦，我会的，现在科里没有病人，我怎么用，再说用什么药是医生的权利，你怎么干涉医生用药的选择权呢？”
“呵呵，我哪有那个本事，我主要是吃口饭，比不了主任您啊。”
“行了，我还有病人要看，咱改天再谈。”说完话，孔主任就摆出关门的姿态，曹天朝无法，只好走出孔主任办公室。
曹天朝溜着墙，转弯来到心内科，他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以前在北京跑临床没有这么难，医生也都好说话，按时兑现费用，时常请医生们吃个饭，或者偶尔安排一下满足他们特殊的需求，大部分工作在吃吃喝喝中就做了，可在银城医院神内、心内两个科主任面前，曹天朝擅长的一套似乎失灵。
曹天朝皱着眉头，像顶着雷一样来到心内方主任办公室，他从心底发憷，他也是人，也有尊严，也不愿意看到别人给他摆脸色，黑着脸对他说出去，但他没有办法，他必须敲门进去，再怕见到方主任也要见，市场就在主任背后，只要推开就等于打开银城医院的门。这是他工作性质决定的，只要做这份工作就必须求爷爷告奶奶，去给别人做三孙子，曹天朝尽量往上撇撇嘴，让自己的微笑轻柔点，舒展些。
方主任办公室开了一条缝，曹天朝轻手轻脚地站在方主任办公室前，举手要敲门。里面传出方主任的话：“我最烦和药贩子打交道，天天像绿头苍蝇一样围着你，嗡嗡嗡的，谀笑着求你用他们的药，好像你就该听他们的，不用他们的就感觉欠着他们点什么，很不舒服，总之，这次咱们召开心内学术会我反对药商赞助，反对他们打着赞助的名义和咱们医生勾三搭四进行药品推销。”
里面一个男的说：“方主任，你说得对，我也不愿意和药商打交道，可谁给我们赞助，谁愿意出这份钱，医学会布置的学术会就要召开，可我们怎么开，让学会医生摊份子吗？你是心内分会主任不用考虑这些，我这个秘书可不能不考虑啊。”
“老庄，你再考虑考虑，想想办法，总之我是反对药商赞助我们开会，好像我们穷得就拿不出钱来了。”
老庄笑了：“呵呵，你是大主任当然不用考虑钱的问题，我们下面的大夫就要掂量掂量了，若需要拿钱才参与，我估计开会也来不了啥人。”
听了里面两句对话，曹天朝退了出来，他为自己合理撤退找了个充足理由，方主任有客人，现在进去不方便，还是改天再来吧。
其实曹天朝心里一片冰凉，方主任这么顽固，这么排斥药商，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结下梁子，这以后首乌注射液在心内科还怎么用啊，怪不得首乌注射液迟迟打不开销路，有这样的主任下面医生谁敢用。
曹天朝想起一个笑话，说一个卖鞋的推销员到非洲去推销鞋，到那里一看，人人赤脚，这个推销员向总部报告，太糟糕了，这里没人穿鞋，我马上离开，去别处推销；而另一位推销员见到这种情况，也向总部报告，太棒了，这里人人没鞋穿，我马上开始推销。
56
医学会，医学会，曹天朝脑子里装着这个名字，和小娇吃饭也吃得心不在焉。
小娇忍无可忍地鼓起腮帮子，盯着嘴里含着筷子发呆的曹天朝一会儿，终于伸出筷子不耐烦地敲敲曹天朝面前的盘子，把曹天朝魂游天外的神召唤回来。
小娇不满意地说：“天朝，你想什么呢？请我吃饭也心不在焉，要不我走算了。”
曹天朝连忙挂起招牌样的讨好笑容，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看和美女吃饭还走神，不过我保证没有想别的美女。”
小娇这才神色一缓说：“你敢。”
曹天朝呵呵一笑问：“小娇，医学会你认识人吗？”
小娇摇摇头，说：“不认识，你可以问问周彤，我记得有同事找她去医学会办过学分卡之类的事情，她应该认识。”
曹天朝心里有了底，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和小娇随意地扯起闲话，边吃边聊，说起前些日子医院发生的纠纷，小娇特别感慨，叹道工作累，压力大，好希望将来换个工作。
曹天朝问那个纠纷怎么解决的。
赔钱呗，除了赔钱医院还有其他方法吗？在医疗纠纷里，医院永远是鱼肉，就看为刀俎的一方多不多、狠不狠、快不快。
曹天朝挑起大拇指赞道：“深刻。”
小娇说：“实事求是，现在医患关系紧张，患者进医院像鬼子进村，防贼一样防着，唯恐不留神被医院宰了，医生护士稍微服务不到位，脾气一点就着，医院工作很被动，说到底就是被你们这群人把医院形象给败坏了。”
曹天朝听小娇把源头转移到他身上，连连叫冤，委屈地说：“这不关我的事，最该讲道德的行业，最该珍惜自己羽毛的行业，是医生和老师。这两个行业一个救死扶伤，一个百年树人，一个是社会的平衡点，一个是社会的起点，这两个行业决定着整个社会的道德水准。可以说整个社会道德的最后防线就是医生行业和老师行业，这两个行业一旦出现问题，则整个社会的道德崩溃。可你看到了，最穷困的行业，最心理不平衡的行业也是这两个行业，所以被牺牲的就是整个社会的健康和教育。
曹天朝长篇大论说完，等待看到小娇崇拜的目光，小娇却不屑一顾切了一声，说：“还道德呢，我们怎么去要求道德这个更高层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