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问题是杜会长能否接受,中国讲究君子不受嗟来之食,堂堂的银城医学会召开全市心内专业的医生开会,居然需要药商来出钱,这有点说不过去,但医学会确实没钱,没有项目创收,上面拨款只够人员开支,连办公经费都捉襟见肘,每年召开各专业的学术会,全市医生欢聚一堂,都是医学会牙缝里挤出来,有时没钱甚至就不召开年度会议,能省就省了。
这次心内召开学会,二医院的庄主任找了杜会长好几次,他是银城心内分会秘书长,两年没有开专业学术会了,再不开心血管专业的医生就找不到组织了,杜会长勉强答应先筹备,可依然遇到资金“瓶颈”。杜会长也想把会议开得漂漂亮亮,可这都需要钱,其实钱也好办,近两年都有药商找上门,自己都婉言谢绝了,第一是不愿意和这些唯利是图的人打交道;第二是不知道卫生局怎么看这事情?但最近杜会长心里犯着嘀咕,因为最近他去省里开会,也见到省里会议都有药商赞助,现在银城是不是也需要开这个口子呢?
杜会长盘算一圈,还是拿不定主意,他说道:“这样,我和方主任、庄秘书长们商量一下,再和你联系。”
曹天朝说:“杜会长,您不用太为难,其实我们公司也不必非要花这个钱,而且我们还准备邀请古教授参加会议,不能说完全是为银城医学会考虑,但也考虑得相当多,而且我们也不准备扯横幅,挂广告,闹的大家都知道是我们公司赞助的……”
“等等,你说请谁?古教授,中华医学会的,国内知名心血管专家。”
“对啊,北京总部正在联系,据我所知,只要古教授不出国,没有时间冲突,古教授一定会来,他最关心基层心血管内科的发展,愿意和基层同行交流。”
“如果古教授来,我看我们就可以合作,能让古教授给我们医生讲讲课,我们一定能受益匪浅,而且古教授能来我想方主任、庄秘书也一定不会反对。”
“您放心吧,总部已经在联系,一有消息马上会通知我。”
“那这样,你先确定古教授的行程,然后我们再商议具体的会议内容、发言时间,其他细节问题你可以和庄秘书商量。”
“好的。”
“另外,古教授来了,你还要负责安排古教授给我看个病?”
“呵呵,那没有问题。”
见曹天朝和杜会长初步达成合作意向,周彤松了口气,出门后,周彤问:“古教授是谁?这么大名气?”
“那当然,古教授在国际上都有影响。”
“那你们和他说好了,他会来银城吗?”
“我也不知道,还正在联系。”
“那你就和杜会长拍胸脯,要是来不了,我看你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我也没有办法,做一件事情要是都考虑周全了,就什么事都别干了。”
“好啊,我看你最后怎么收场。”
嘿嘿,怎么收场?曹天朝心想:真是个单纯的姑娘,只要让我们介入,他们就会尝到甜头,工作都是我们做,钱都是我们花,他们坐享其成,什么心也不用操,只安稳地做学问,开会交流,何乐而不为呢?到时候即便古教授来不了,对他们也没有损失而只有收获。
59
曹天朝积极主动制订了详细的银城心内分会会议议程草案,包括发言人,发言时间,主持人,就餐等会议项目安排。
杜会长非常满意,对曹天朝惊人的工作效率表示赞赏有加,他不清楚曹天朝是干这个的老手,组织一场产品发布会,安排会议日程对曹天朝来说是驾轻就熟。
随后杜会长召集心内方主任、梁主任、庄秘书长开了会议筹备会,当各位专家听说他们心目中的医学泰斗将亲自莅临会场都感到无比激动,对曹天朝公司协办此次分会也毫无疑义的通过。会议商定半个月后的星期天召开,庄秘书长主持,方主任和杜会长发言。
敲定会议日期后,曹天朝联系总部,要求陈部长想法设法安排古教授出席此次会议。随后曹天朝和方主任、庄秘书长、杜会长展开密切地接触,进一步商定开会时间,讲话时长、主席台人员,就餐安排等具体事宜,有时开会晚了,曹天朝就请大家吃个便饭,边吃边商讨。双方感情日渐融洽。银城医学会对曹天朝出色的工作能力赞不绝口。
曹天朝把会议定在银城友谊宾馆,他初次掉裤子的地方,他相信这里既可以埋葬他人生的低谷,也可以成就他人生的辉煌,对此次在宾馆召开学术会议,宾馆也非常重视,派遣了两个经理配合曹天朝工作。
孙涛、王川芳是提前一个星期到达银城的,曹天朝对陈部长的无偿支持非常感动,终于三个人又可以默契地组织召开一次会议。
制作标语、定制胸牌、设计主席台,摆放桌牌,会议登记册,印刷发言稿,笔记本、圆珠笔、会议时程表、餐票,装订,三个人带着宾馆服务员一口气做下来,每天忙得昏天黑地。王川芳接连抱怨曹天朝说:“老大,上你当了,我还以为你让我们到江南看风景,敢情是把我当长工使唤了,这工作量也太大了。”
曹天朝呵呵笑着说:“工作量不大,我叫你们两个来双宿双飞啊。”
孙涛也笑着说:“哦,干活就想起我们来了,周彤、小娇的问题解决了没?”
王川芳兴致勃勃地问:“快说说,脚踏两只船的故事。”
曹天朝说:“去去去,没影的事,别听孙涛胡说,有事你两个关上门讲去。”
三个人边干活边扯闲话,嘴不停,手不停,情绪饱满,效率惊人。
服务员来叫曹天朝,说:“杜会长电话。”
曹天朝过去接电话,杜会长告诉他,卫生局周局长也要参加,让他摆放主席台的时候,多做一个桌牌,把周局长的位置放到中间。曹天朝请示,问:“周局长讲话吗?用不用调整时间安排。”杜会长说:“先不用,领导没说,咱先准备,只要主席台上留出位置就行。”曹天朝说:“好的,我马上加做周局长的桌牌。”
曹天朝反客为主,牢牢掌握着会议各方面的环节,杜会长、方主任有任何想法都要和曹天朝商量后才能执行,曹天朝刻意低调,保持忠实执行者的位置,一切唯领导命是从,努力让杜会长和方主任舒心又满意。
陈部长打来电话告诉曹天朝,古教授基本可以出席银城的心内会议。陈部长说:“古教授时间紧,他会陪古教授一同飞过去,古教授参加完会议,就必须返回北京,和几个同行出国去参加一个国际学术会议,陈教授让曹天朝准备一辆车,去省城机场接他们,然后还要再送古教授赶回来的飞机。
曹天朝满口答应,说没有问题,车他负责解决,曹天朝长长松了一口气,心说阿弥陀佛能来就成。
放下电话,曹天朝心想去哪里找车去接他们呢?曹天朝很为难,车去哪里找,而现在又必须找到车,否则就把古教授和陈部长晾在省城,丢尽银城卫生系统的脸面。
曹天朝考虑再三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借车,万般无奈,曹天朝只好先找杜会长汇报古教授来银城的时间安排,顺便把没车到省城接机的烦恼讲给杜会长。杜会长一听立即说:“这小事,我来安排,咱卫生局车还是有的。”
曹天朝听杜会长能解决车的问题,长长松了口气,看来车不成问题了,卫生局怎么也是国家机关,再穷不能穷领导,车还是有几辆的。杜会长说:“车我安排好,星期天咱就用一天,接送古教授,我请示一下周局长,看能不能找辆好车。”
“行,有车接就行。”
“有好车咱还是用好车,怎么也要代表咱银城的形象。”
“那倒也是。”曹天朝点点头,心说古教授什么车没见过,什么车没坐过,银城能有什么好车。
杜会长又问:“你说古教授不在银城住了,时间紧,那我看病怎么办?”
曹天朝沉吟一会说:“要不你就与车同行,接或者送的时候,就在车上说,一个多小时呢?”
“嗯,也可以,不论接送,我都可以在车上和他聊聊,这主意不错。”
从杜会长办公室出来,曹天朝很高兴,他无法解决的难题在杜会长那里轻而易举,解决了车的问题,就再没有难题了,曹天朝长长松了口气。
回到宾馆,孙涛、王川芳和宾馆服务员已经把资料全部装订完毕,放进了资料袋里。什么胸牌啊、午餐券、会议安排等全部装到资料袋里,一共130个袋子,预示着将有130名心内专业的医生出席此次会议。
忙完装订,孙涛和王川芳一起去印刷门市看制作的横幅标语,曹天朝则坐在狼籍的宾馆客房,点上一根烟,面对客房里满满的三箱子材料,把会议的程序在脑子里一点点地过一遍。忽然他一拍腿,糟了,忘记安排一件事情。他马上给符浩打电话,晚报的人说符浩住院了,哪所医院?银城医院。什么科?好像是外科。曹天朝谢过人家,和宾馆方面打声招呼,就匆匆打车赶往银城医院。
普外科,曹天朝现在已经很熟悉了,他直接到护士站查询,果然是有一符浩男子住在26床。进去一看,果然符浩正躺在病床上迷糊着,挂着一瓶液体,似睡非睡,陆可欣坐在一边无精打采地翻着一本书。
陆可欣见曹天朝进来,很惊奇,她轻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曹天朝着急地小声反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医生说可能是阑尾炎犯了,昨天晚上让他做手术,他说啥也不做,医生只好给他保守治疗了。”
“哦,阑尾炎啊,不是什么大毛病,做了呗,要不以后还要犯,难逃一刀。”
“可不就是,但符浩偏偏不听,倔得像头牛,怎么说也不愿意做手术,这不疼劲过去,又迷糊着了,他说他可以忍受,也不知道图啥。”
“那这样,我在这里陪陪他,你先出去散散步,在这里耗一天了,也怪累的。”
“那也好,我回去准备点饭。”陆可欣丝毫不客气,爽快地答应了。
陆可欣的口气让曹天朝非常疑惑,几天不见,这两个人也有事实了。曹天朝忽然问:“昨天晚上几点钟发生的?”“十二点左右,正赶稿子呢,忽然肚子就疼起来。”
“你送他来的?”
陆可欣脸红了,听明白曹天朝的意思,她回答:“瞎说,是他宿舍同事打120送他来的,我也是上午才知道,忙完一篇新闻稿才赶过来。”
“哦,是这样,那你脸红什么?”曹天朝促狭地问,得知符浩就是寻常的阑尾炎,曹天朝放松下来,开起陆可欣的玩笑。
“曹天朝你没正形,我不理你了。”说完,陆可欣看看符浩快输完的液体,拎起包就要走。曹天朝心说糟了,没有真生气吧。正想着呢,一护士推门进来,戴着口罩,托着盘子,冷峻的口气说:“26床,还有一瓶液体。”陆可欣跟在后面,进了病房,原来她去叫护士换药,陆可欣放下手中的包,盯着护士给符浩换了液体,才对曹天朝说:“好好看着,最后一瓶液体,输完了叫护士拔针,不要让他吃东西,水也不要喝,一会儿我就回来。”曹天朝说:“好的,知道了。”见陆可欣关上门要走出去了,曹天朝又嘀咕一句:“报社的女人。”他心里对陆可欣的精明强干佩服不已,就这一句,也被陆可欣听到,她又推开门,翘着手指狠狠指着曹天朝,曹天朝笑着捂上自己的嘴巴。陆可欣这才关门而去,曹天朝心说报社女人太厉害了,眼明手快耳朵还好使。
对了,我就是要找陆可欣帮忙的,我把这事情给忘记了,一会儿等她来了再说。
曹天朝站起来看看符浩输的什么液体,一看,啊,正是他做的品种——奎诺酮,连符浩也用上了。
他缓缓坐下来,盯着那液体一点点输进符浩身体,心里五味俱陈。不是这药不好,也不是这药好,但怎么都觉得朋友输这组液体心里别扭,他想明天一定看看这是那个大夫开的,回扣照给,但一定要知道是哪个大夫开的这药。
曹天朝坐了半个小时,就盯着那药,像盯着自己仇人一样,这个时候不是听说自己产品打开销路的喜悦,也不是第一次把医生名字写进自己绿色记事本的激动,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和荒谬,觉得自己的产品怎么也不该用到自己人身上,荒唐,而且还要花钱,花不菲的钱。
符浩醒来,他伸舌头舔舔自己干灼的嘴唇,刚想叫可欣,却见是曹天朝,他很奇怪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往报社打电话找你,你同事告诉我的。”
“你有事?”
“没事,找你喝酒。”
“撒谎。”符浩大概想乐,一撇嘴,肚子抽筋一样掀过一阵绞痛,不过比昨晚好多了,可以耐受。
“新闻工作者的职业敏感啊。”哈哈,见符浩脸色不对劲,曹天朝又问,“怎么了,又疼了,不行就做了吧,一个阑尾炎不算什么。”
“好多了,这药效果还行,输液挺管用的。”符浩硬挺着说。
曹天朝哭笑不得,药挺好,也不知道符浩怎么想的,他说:“这药是我做的。”
“啊,真的啊,效果真不错。”
“去你的,不是挖苦我吧。”
“没有,你肯定会成功的,看,我就是明证。”
“哈哈哈,去你的吧,回头我把药费给你退了。”
“不用,我都报销,而且这药效果真不错,我还想多输几天呢?”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没,你说找我什么事情吧。”
曹天朝看着躺在病床上硬撑着说话的符浩,就把自己赞助心内会议的经过大致讲述一遍,重点提到北京的古教授,然后说他想让报社给拍照片报道一下,当然重点报道方主任。
符浩一听就明白了,他回答说:“这好办,新闻稿吗,叫可欣去拍张照片,回来给你发了就是。”
“可,我刚才把可欣得罪了。”
“啊?”
“你给我说说吧,天朝给我倒点水,我嘴干。”
“不行,可欣说,医生说了,不让你喝水。”曹天朝坚定地执行医嘱,他看了一眼输液瓶里的液体,说:“快输完了,我去叫护士,然后问问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