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子次日清晨醒来,阳光还算大,院子里一片生机勃勃,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大腿昨天刚被剑气穿透,大麻子已在院子里晒被褥。
自己受了伤,估计这几天的活计也轮不到大麻子,活多了也够呛,倒不如消停几天。
昨天发生的事无意外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没有人来嘘寒问暖,小麻子也习惯了,只是低头瞧了一眼床底的瓶瓶罐罐有没有放好。
挣扎了下了床这才知道自己的这条腿伤的有多重,蹒跚着来到院子,大麻子开始打被褥,朝小麻子憨憨笑了一下。
小麻子慢慢拐到椅子坐下,看了看重新修的水田,搭的鱼池和养的鸡鸭小狗,抓了把糠,撒向鱼池,几条鲤鱼是越来越肥了。
晒晒太阳,小麻子觉得心情很不错。
大麻子这会儿在菜园子里拔了一些菜,拨了拨土,把菜放进水池,走到小麻子切近,蹲下身子缓声道:“少爷,以后可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小麻子笑道:“我也不止一次让你别叫我少爷。”
大麻子叹了口气道:“我贱命一条,交代就交代了,万一少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比杀了我还难受。”
小麻子摇摇头,说道:“在江湖里,命没有贵贱之分,在这西隐神山才有。”
大麻子叹息道:“少爷你就是太正直,太善良,也太固执,这天下第一的剑法说不学就不学,我知道,您是看不上,可这吃了亏,委屈的还是你自己啊。”
小麻子浅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其实大麻子读过几年书,不过后来读不起了,可能是因为穷才进了西隐神山,做一介永无翻身之日的奴仆,小麻子读书写字都是他亲手教的,小麻子尤其爱听他说故事,不过却对书中的神通毫无感觉,才会对天下第一的剑法视如粪土,大麻子劝不动,只好拉倒,陪着他一起养鸡养鸭养鱼养狗,年月久了,大麻子也渐渐忘了,其实自己是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来着,叫杨曦之。
小麻子从小便在西隐神山长大,从未出过山,因为大山四周布满剑阵,小麻子对此很嗤之以鼻,从出生起就被剥夺了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所以小麻子好似与生俱来般从心底讨厌西隐神山。
即使他小麻子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也还是懒得更不愿去掺和。
大麻子常常为此头痛,小麻子固执起来,天大的道理都说不过他乐意。
偌大江湖,武夫无数,引天地紫气入体修炼,达境而算在武道上登堂入室,江湖人把境界比作广袤无垠的大地、屹立大地的山海和翔于山海的天龙,最后是御上天龙的上仙。
紫气淬体入大地境才是真正打开通往天道大门,入山海境已能成为傲视天下的高手,能入天龙者寥寥无几,入上仙境,只存于传说。
大多武夫勤恳一世,在寻找天道的羊肠小道上磕磕碰碰,终究连大地境门槛都摸不到,一身紫气付诸东流。
境界提升必要历经无数生死、天雷,可谓前进无路,山重水阻。
紫气为恩惠,天雷乃天罚,奖惩交替,日月交换,有因有果,六道方可轮回。
天下间,紫气尤为珍贵,武夫无数,紫气却凤毛麟角。紫气生于天地,游于三光,常人引紫气入体,紫气皆如发丝。登堂入室者,紫气可如细面。境界小成,紫气引来宛如银蛇。也曾有人引来紫气,能破开苍穹,紫气如河倾泻,若龙奔腾,这就需要有上仙的神通。
一个门派之所以能成为大派,是掌握了天下气韵,开辟紫气池,引来紫气,便开出紫莲,紫莲越多,气韵更盛,每开九朵紫莲,都可以少一次天罚。
西隐神山的紫气池,已开满九十九朵紫莲。
小麻子读的书也不少,跟着大麻子也学会了几句文绉绉的诗句,他偏一句都懒得拿来形容西隐神山。
大麻子从小给他讲故事,每每说到武夫剑可劈石开山,拦河断海,都神采奕奕,小麻子却只说狗屁不通,神山不神。
大麻子已起身洗菜做饭,小麻子则摸了摸跑到自己身旁的小狗,这狗可是当初自己抱在怀里才没被段天河一剑劈阁楼般给劈死。
小麻子摸摸肚子,是有些饿了,西隐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休粮绝粒的本事,他抬头迎面对着阳光,在心里默默想一些事情。
小麻子记性很好,除了记着诗句,十六年来,骂过他,打过他的人他也都记得,甚至记得每一张脸孔。
魏冬染,女弟子。
还有那死都忘不了的二少爷。
小麻子不会一点武功,报仇肯定无望。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脸孔记得这么牢,记得生怕忘了。
等大麻子转身去切菜,小麻子才偷偷卷子自己左手的袖子,一条醒目的绿气已然剩下半寸不到就要跨过手肘。
小麻子皱起眉头,这几年,绿气越长越快,自己的食量也越来越大,连上那三百六十五级山梯,都开始会喘气了,而且脾气越发的急躁,心口的痛楚也与日俱增,他知道,这些的罪魁祸首便是这条绿气。
小时候,他痛的在床上打滚,不管不顾便一口咬在大麻子的手臂上,牙印保留至今,之后每每发作,都要咬烂几双筷子,他翻遍书籍,都未曾有文字记录,翻遍了医学药理,也不得而知。
越长大,小麻子越知道,这东西,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但也很可能会改变他的命。
所以小麻子在受辱的时候忍,忍,是为了等,等一个机会。
他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所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小麻子相信老天,相信这江湖的规则,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答案。
小麻子一路磕磕碰碰,却能随时摆正心态。
他梦见过两条龙。
一条青一条紫。
青的和自己左手的一样,紫的和天地紫气一样。
青龙活生生吃了紫龙。
除了心口疼痛之外,这个梦他也做了无数次。
连大麻子都不曾提起。
小麻子知道,在西隐神山做这种梦,太大逆不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