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完早饭,小麻子依旧在院子里逗狗。
这几日一成不变,对大小麻子来说,可谓是难得的清净。
大麻子暂时不用被呼来唤去,自己也没必要跟着上上下下跑那三百六十五级山梯。
西隐之大,前三四层的景色小麻子早已看腻歪,自五层之上,才渐渐有点仙宗福地的感觉,前几层,在小麻子看来那都是跳梁小丑的小打小闹,一群狐假虎威的俗家子弟尔尔。
五层之上的光景,那是小麻子他大姐的管辖范围,对这所谓大姐,小麻子其实也只远远的见过一次,到如今早已没了印象,还有一个大哥,打从出生起便没见过。
大姐的名字叫段脂墨,极为清高,几乎对六层往下的弟子和代理师傅都不屑一顾,自己也极少出现在下层。
小麻子记性再好,也渐渐忘了小时候远眺过的那一眼清绝,再说段脂墨也未曾为难过自己,记不清就记不清了。
一天的时光,安稳无恙。
晚饭的时候,大麻子轻声提醒了下小麻子:“再过几日便是清明了。”
小麻子点点头,他没忘。
该去给他娘亲祭壶酒,烧几柱香。
叫做宋霓裳的女人虽也是一介毫不起眼的奴婢,但凭手艺就几乎把下五层所有人的嘴巴都弄刁了,宋霓裳这辈子最喜欢桂花,酿的桂花酒和做的桂花糕当时在西隐下五层的世俗很是出名,甚至连再往上那些休粮绝粒的高人都慕名而来。
早些年,宋霓裳和杨曦之活的并不那么凄苦。
只是到后来,桂花酒香引来了御剑而过的段天河,参悟天道之余,每日必要饮一坛酒,久而久之,便有了不可外传的情愫。
再后来,段天河太依赖桂花酒,十分干扰道心,境界止步不前,遂砍了桂花树毁了所有桂花酒,那时候,小麻子才刚出世。
宋霓裳在小麻子七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需要换血,其实在西隐神山,不过是紫气池一朵紫莲的事儿,却终究没瞧见段天河慷慨施舍。
甚至连墓都不让立在西隐。
所以小麻子对西隐神山有种根深蒂固的恨。
墓在山外十里,要绕过半座剑阵,大小麻子年年冒险去给宋霓裳祭酒,给她捎去她最爱的桂花酒和桂花糕。
小麻子后院的那棵桂花树自宋霓裳走后很难再开,甚至在旺季也只开半月,所以每年酿出的酒也只够给宋霓裳送去。
小麻子抬头看着桂花树,仿佛又看到了宋霓裳充满情怀的笑容。
发呆之余,大麻子说道:“少爷,陆行王家的那位郡主,已到西隐,接下来要忙活的话,您就不要跟着我去了。”
小麻子笑道:“不碍事,我就看看。”
这段时日,西隐下三层都在讨论这事儿,尤其是二少爷,格外期待这位红颜祸水。
当年陆金戈挂帅西征,三十万铁骑浩浩荡荡扫平西地十三洲,举灭广目、闻多两大王朝,旌旗仆地,血流成河,陆金戈替持国王朝斩去最后两枚眼中钉,功名显赫,皇帝亲封陆行王。
陆家千金生来紫气帷幄,美貌异常。
儿时去往流云山,却吸干整脉紫气,被唤十足十的红颜祸水。
十六岁这一年,来到西隐神山参悟天道。
上几层的人都纷纷御剑而至,就为了瞧一眼这美如天仙的郡主。
进山门的时候,小麻子已然看到车队浩荡。
西隐上几层,几乎万人空巷,倾巢出动,小麻子院子外的第一层山门,从未有过这么多人。
没有看见段天河,只有二少爷衣着华贵,亲自迎接。
小麻子对这类事也无太多感慨,不像其余的人都一脸纯粹而发自内心的兴奋。
这么多年,也只有宋霓裳的笑容才是他认为世上最美的风景,好看至极,别的女人都比不了。
山门好不热闹,人山人海,有些神通的,都伫在剑上,高高升起,好瞧得更远些,不会御剑的,则只能干踮着脚,伸着脖子。
整队马车缓缓进了山门,在演武场停了下来。
二少爷带着段天河的九位亲传弟子而至。
小麻子站得远,瞧得不清楚,只依稀望见那最华丽的马车,款款而下一位女子,一抹身影,绝世而独立。
想再望一眼,便被挤出人群。
其实小麻子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个女人,年纪小不懂,到年纪大了,不再懵懵懂懂,多少也知道些男女之事,可今日望一眼那红颜祸水的女人,竟也生不出太多感觉,也许两人天各一方,小麻子对对他而言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物都不爱报以任何幻想,自己也爱生活的市井一点。
女子下车寒暄了几句便上了马车。
九名弟子取下宝剑,紫气围绕,九柄剑依次排开。
马车缓缓前进,立于剑上,紫气更盛,竟将整辆马车托起。
九名弟子腾空而起,脚下生虹,一条紫桥长虹贯日,由下而上。
马车驾着紫桥,扶摇直上。
众人不禁抬头,目光随着马车,往西隐更高的地方掠去。
人在剑上飞行已是不易,要驾起整辆马车,到底需要多大的神通。
那些会御剑的弟子,也纷纷驾起飞剑,追随马车而去。
九名弟子于车前,马车紧随其后,无数弟子在后,紫桥紫光大盛。
一副万鲤朝龙的动荡画面。
不会御剑的弟子抬头发出连连惊呼。
小麻子也抬头,望着越飞越高的马车,心中一阵遐想。
不练那一夫当关的剑法,练这飞天的神通看来也是极好的。
要真会飞了,小麻子想先飞出西隐神山,俯瞰山头。
再飞去四海九州,山川湖岳,去一览众山小。
小麻子并没有因那一抹绝世而独立的身影而内心起伏,反倒是这众人御剑飞天的光景让他向往不小。
或许这才是最自由的人。
小麻子摇摇头,立马摆正心态,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痴醉的大麻子,善意拉了拉他的衣袖,轻轻唤了一声:“回去吧。”
今天的事儿毕竟离自己还是太远了。
小麻子无意识抚了抚自己的左臂,可凡事不都有个万一么?
若真有这么一天,他要飞去最高的地方,种一棵桂花树,想必这样,娘亲应该会很高兴吧?
想到这里,小麻子情不自禁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