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亮的天色在窗棂后映着男人一身锦袍,他眼里并不掩饰地含着一抹怜惜,亦有一丝深思。
地上全是散乱的宣纸,依稀可以看到宣纸上描绘的是女子轮廓,或是将墨汁随意泼洒其上。
安枫墨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毛笔随意搁置,缓缓踱步至窗台,双手负在身后,凝眸望向远方。
精致的铜镜里,女子绝美的容颜展示出来,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抚上眼睛周围,眸光微垂,声音有些沙哑,却隐隐带了丝坚定的沉稳,“这样,应该像她吧。”
铜镜中女子墨黑色的瞳孔,深邃得犹如夜色中最暗的那一处,极具诱惑,却也让人望而却步。
“小姐,您这眼睛真是美极了!”一旁伺候的丫头青芽由衷地赞叹。
月怜薇眼睫微垂,黯然道:“是吗?”
青芽一看小姐表情不对,很是疑惑,明明很美啊,可是小姐为什么不高兴呢?
青芽懒得猜测,既然小姐不高兴,以后就不提这件事了,恩,就这样。
“替我更衣吧。”月怜薇的声音很快将青芽的思绪拉回;
“是。”青芽恭敬地回复,随即一批丫鬟簇拥上来,整齐地排成一行,端端正正举着托盘。
月怜薇随意瞥了一眼,勾唇自嘲:“我喜欢的铃铛,怕是永远不会再响了。”
青芽云里雾里,什么铃铛啊,小姐到底在说什么,是哑谜吗?!
这也不能怪青芽愚笨,她本就是前几日被墨王挑回来当丫鬟,自然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不清楚。
很快,月怜薇着一身浅蓝色的裙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
“很好。”淡淡一声从厅门传来。
月怜薇猛然抬起头,刚说了声“墨王”,却见安枫墨眉峰紧拧看着她;
抑住微微激荡的心情,月怜薇想了想,低声笑道:“墨王就这么着急来看药效?”
安枫墨没说话,微微眯眸,似在审度着她。
月怜薇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看着一件商品,待价而沽。
片刻,脚步声将她有丝走神的思绪拉回,月怜薇反应过来时,才发觉他们靠得很近,近到她可以嗅到他锦袍上淡淡的熏香。
两人的目光又微微绞住。他眼里有些冷硬,又有些什么东西缓缓漾着。
一旁,青芽不识趣地轻轻插了句话,“那个,墨王殿下,小姐还没来得及洗漱呢。”
安枫墨沉沉一笑,“也罢,你准备好了就来后院吧。”
月怜薇眸光一深,却只笑道,“是”。
“你的眼睛,很美。”安枫墨勾唇一笑,离去时留下这一句话。
月怜薇蓦然浑身一颤,一股冰凉从心底升起,嘴角忽而又勾起丝自嘲的笑。
夜王白容本支肘在椅上,微微阖着眼,似在思考着什么,这时,突然睁开眼睛来,缓缓道:“都出发了?”
丞相苏清恭敬回答:“回夜王,保护公主的死士均已出发,不日便会抵达影国。”
“嗯,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只暗中保护即可。”威严的声音传入耳中;苏清微微拧住眉,终是应了一声“是”。
“你先下去吧。”白容显然有些疲惫,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臣告退。”苏清不是糊涂之人,纵使有很多疑问,也不会傻到当面质问夜王。
出了夜月殿,殿门口已经停好一辆黑色大船,船头挂着两盏琉璃灯。苏清掀袍踏了上去,脸色有丝凝重。
“去夜军府。”苏清眉头紧皱,脸色阴寒。
船上小厮听罢,低头应了一声“是”,随即跑到掌舵人那里传达命令。
苏清心里亦是几分涩然,想起那日忆霜大婚之时与国师一起调侃他,而今,只剩一副棺材,永远深埋泥土之中。
苏清闭眼,将眼中湿意掩掉。
至少,国师还活着。
墨黑的凤眸蓦地一睁,清冷的声音问出,“谁?”
“客官,小的是客栈伙计,来给您送早点了。”房门外,小二嬉皮笑脸地回答。
落子鸳凤眸中忽然射出两道精光,一闪而过,声音有些冷硬地掷了过去,“你把饭先搁在门口,去为本公子准备一桶洗澡水,速度点。”言罢,将一锭银子抛给小二。
小二一看那么大一锭银子,激动地差点没接住,忙谄笑道:“好咧,客官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
没多少时间了。
落子鸳心如潮动,起起伏伏,酸涩难描。
但是,她必须要有十全的把握,毕竟,这是影国的地盘,半分差池都不允许有。
落子鸳眸光深凝,良久,方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窗外杏花落了一地,纷纷扬扬,颓废地跌倒,再也爬不起来。
紫珊本站在一株花树下,一阵急风吹过,她微微一怔,突然觉得有些凄然又有些好笑;
转身,离去,她心里抑痛。
不远处洛染澈负手立在泉畔,冷眼看着簌簌落花的花树;他狠狠咬牙,蓦地仰天一笑,扬掌一挥,泉水如涌,被掀至半空,泻落如潮。
“公子。”声音在背后怯怯传来,流玥站在身后,低垂着眼眸;
洛染澈眼底倏地划过一抹寒光,“何事?”
“公子,该上早朝了。”流玥认真提醒着,眼眸始终不敢抬起;
一抹暗芒划过洛染澈眼底,嘴角微弧,“先带朕去换一身衣服。”
流玥这才抬头,发现洛染澈雪白锦袍沾染鲜血,脸色大变,心中千丝万缕,尽是凌乱;
“你在等什么。”冷然如冰的目光突然射过来,流玥猛然收回思绪,抬头望向已经走在前边的洛染澈,不发一言,只是恭敬地跟随在后。
苏清缓缓下了船,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的府邸,四周杂草丛生,宏伟的殿宇已被藤蔓紧紧缠绕,凌乱中开出白色的花朵,到处都蒙了厚重的灰尘,蜘蛛网俨然代替了纱帘,池中的鱼儿已经所剩无几,各种植物也都已经枯萎;一片死气沉沉,安静至极,再也不复从前。
这便是曾经的夜军府,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府。
苏清眸中酸涩,稍静下来的心反一闷,终于出声道“忆霜”。
重温旧梦,故人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