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的闲儿,可还能有凤冠霞帔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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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容跪在若闲床前,低着头。
“花容,你起来下去歇着吧!”萍妈刚给若闲擦拭了身子,雪白肌肤上错落有着瘀伤。遣开了那些使唤丫头,她亲自擦拭,一边落泪。若闲只是一味任由她摆布,只字不语,平常灵动的双眼此时木木的,全没了那份机灵。
花容跪着,就是不起身。萍妈无奈,走开了。若闲小姐失身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了她?刚回来一听花容说起,还想唤稳婆过来瞧瞧的,可自给小姐擦拭身子后,便没了这心思。襦裙上血迹斑点。此时,她内心也全乱套了。女子贞洁犹如性命般珍贵,一味只是摇头。眼下,夫人又不在府内,看小姐的样子,可是寻短见的心思了,那是她担不起的。唤了使唤丫头小翠进来抬出木桶,就倚在若闲床前。
“小姐,你想吃些什么,我下去准备。”萍妈小心问道,小姐自小到大,头疼脑热的时候,笑也是挂在脸上的。眼下,她是六神无主。
床上的若闲摇头,任由长发散着,把头缩进粉红缎被里头。
萍妈轻叹了口气。“我把老爷得的槐花蜜拿去做糕点,小姐等下试试我的手艺,如何?”
还是沉默,缎被动也没动。
“那萍妈下去了,小姐等下可要好好尝尝萍妈的手艺哦。”就好像哄着小孩般,萍妈退了出去,掩上房门的时候,和花容说道:“你好好看着小姐。”
跪在地上的花容嘴唇发白,一天了,她跪了一天,没吃没喝。脸上的泪迹紧致着肌肤,她呆滞着,不言不语。没人要她这么做,是内心的愧疚让她起不来身抬不来头。
被子里头的若闲,睁大着眼睛,一直泪流。娘说过,要看着闲儿凤冠霞帔的,今生今世的闲儿,可还能有凤冠霞帔的那天?可还有男子会像爹待娘那样真心对待闲儿?闲儿不是一位好女子了,不是了,什么都不是了。
无声泪流,无声啜泣。
“小姐,花容对不住你,就让花容以死谢罪吧!”
屋子里很静,花容的这话很清晰,然后便是清脆的一声撞柱子的响声。
“花容。”若闲掀开缎被,只见花容倒在地上,额角溢出了血迹。她急急想着下床,却浑身没了力气。“你怎么这么傻啊!萍妈,萍妈!”
“花容对不住小姐。。。。。。”花容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我不许你说这话,不可以。萍妈,萍妈。”若闲摇着花容的手臂,只是哭喊着。
萍妈刚好要折回屋内拿点东西,此时听到若闲的喊声便赶紧推了门进来。见了在地上的若闲和晕过去的花容,也大概明白事情缘由。“花容,你这傻丫头。小翠,小翠,赶紧去叫大夫过来清心园一趟。”
“是,萍妈。”小翠一溜烟就往外跑了,好在大夫家就在隔壁。
萍妈用手指探了探花容的鼻息,点头。
“花容怎么样了,萍妈?”
萍妈抬头,见一脸泪痕鼻水的若闲,她松了一口气。“花容没事的,只是晕了过去。小翠去叫大夫了,很快就会过来。小姐,你别再哭了,看着你哭,萍妈心里才是真的难受。”
“萍妈,我。。。。。。”若闲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是泪流。
看到若闲这样,萍妈哭了出来,若闲哭声也大了起来。萍妈一把抱过若闲,用手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姐,哭吧,哭出来吧。”
“萍妈。”若闲失声喊着,哭着,根本无形象可言。好在若闲屋子大,又是关着门,外人想窥视些什么也是不可能。
“小姐,没事的,没事的。”萍妈见若闲这样,心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见若闲不言不语的,心里才是真的忧心,现在小姐哭了出来,心中的那股怨气散了也就好些了。
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萍妈冲外面说道:“小翠吗?”
“萍妈,大夫过来了。”
“知道了,你让大夫先等下。”
“是。”
萍妈轻轻推开若闲的肩膀。“小姐,我先带花容去给大夫看看,你好好呆着。我晚点过来。”
“恩。“若闲点头。萍妈扶着若闲上了床,盖上缎被。然后,扶起倒在地上的花容,朝门外慢慢踱去。夫人不在,眼下,清心园里,是她萍妈主事的时候。
“呀,萍妈,花容姐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倒到地上摔着了了,大夫在小厅候着吗?”
“是的,萍妈,我帮忙扶着姐姐吧。”小翠小心说着。萍妈是二夫人的心腹,平常虽不管他们这些丫鬟小厮的,但因着二夫人的器重,自是权威的。小翠本来疑惑的,撞到地上也不至于额角流了这么多血,只是,萍妈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扶着花容到了房间,小翠就去请了大夫过来。下人是没这些避讳的,再说了,花容这个样子,也不是说避讳的时候。
“大夫,怎么样?”萍妈问道,今天这样,她也是有些心力交瘁了。花容千万别有什么闪失才好。
大夫颔首,笑道。“不碍事的,只是疲劳过度才昏迷不醒。我先给她包扎伤口,等下你们到药铺给她抓点重要调养下,休息个几日就好了。”
“谢谢大夫了。”
“只是这伤口有点深,以后怕是要留下点疤痕了。”大夫摇头。
“小翠,你去拿银子给大夫。”见大夫这样,萍妈支开了小翠。
看着小翠下去了,那大夫才幽幽说了句。“她这样的虚弱身子,想必是存了必死的心思了,不然伤口不至于这么深。好在,她身子的虚弱救了她一命。”
“大夫,只是意外。”
大夫笑笑,打开他的药箱,他要给花容清理伤口。
萍妈看着,叹息,她没料到花容竟是这般的刚烈性子。刚见到花容带小姐回来那时候,她心里确实有埋怨花容,虽然嘴上一直没说,所以也才任由花容跪着。而今,看到花容这般,又听夫子这般说,也才更清楚明白,如果花容可以救得了小姐,那么就算要了她的性命也是可以的。不禁潸然。如果可以替了小姐躲过这劫难,让她赴汤蹈火她也是不犹豫的。
“大夫,那就劳烦您了。”
“请萍妈放心。”
出了花容的房间,萍妈才松了一口气。一路往厨房走去,小姐最馋的就是点心甜汤了,炖点冰糖燕窝吧,再做些槐花蜜糕点。
等到萍妈炖好了燕窝,已是月上柳梢头了。她轻敲了房门,而后,推门进去。把燕窝罐子和桂花糕放在了桌上,点灯,细步走到若闲的床头,撩开了珍珠帘子。
“小姐,小姐。”萍妈轻唤道,用手轻轻摸着若闲的脸蛋。若闲最怕这招了,每次只要萍妈这般逗她,她就醒来了。
只见若闲眼睛还是闭着,眼泪却溢了出来,湿了枕头,湿了脸蛋,湿了萍妈的手。萍妈哽咽,不忍开口。
半晌。“小姐,都是做梦呢,这只是梦一场。醒了,就没事了。”
眼泪越流越凶了,萍妈不忍心看到,别过脸去。贞洁,贞洁对女子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心里乱成了一团,不是不知道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只是一心焦急着怎么劝慰小姐。从小看到大的小姐,可曾有这样的时候?可曾有?眼泪扑簌簌就下来了。
“萍妈,你别哭了。爹娘那里,我会自己去说的。”若闲睁开朦胧泪眼,坐起,看着萍妈,娇嫩小手轻拭着萍妈的眼泪。
听到这话,萍妈更是不忍心。这样的小姐,是怎样的禽兽忍心糟蹋?瞎了眼睛了吗?“小姐,你当萍妈是这种人吗?萍妈只恨不得替你受了这一切。”
“萍妈。”若闲抱住萍妈,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也不自觉。这样的夜,是漫漫长夜,天会亮的,可是,梦能醒吗?
好久,好久。
“小姐,吃点燕窝吧,你可是一天未进食了。”萍妈说道,便要扶着若闲下来。若闲不动,除了哭,其他的,她是一点心思也没有。
“小姐,萍妈求你了。”话说完,咕咚一声,萍妈跪在了地上。
“萍妈,你这是何苦?”
“小姐一天不吃,萍妈就陪着小姐一天,直到小姐肯进食了。我这条命生来就是伺候夫人的,现在夫人不在,如若小姐不弃,就让萍妈随了你去吧!”萍妈怕,是真的害怕,害怕若闲动了轻生的念头。镇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圣贤书也尽扯些贞洁烈女的鬼话来。小姐的眼睛,不在活泼,只是心灰意冷,不由得她不担心。
“萍妈。”若闲狠狠开口,先前是花容,现在萍妈又这样。“你扶我下床吧!”
“好咧,小姐。”萍妈说有多欢喜就有多欢喜。“小姐,你想吃些什么尽管吩咐萍妈,萍妈一定都给你搜罗齐全了。”
“知道了,萍妈。”若闲苦涩笑道。
青花瓷的罐子和碗是小姐专用的,游府也只有这一套。萍妈高兴的舀了一碗来。“小姐,给。”
若闲小嘴细细吃着,嚼着,全没了味道。萍妈不禁想到以前的若闲,总是没舀好就先抢了碗过去,然后喊着“萍妈,再来一碗,再来一块”。眼下这个,这么斯文,这么安静,只让人看着心痛。夫人总是希望小姐知书达理些,眼前的小姐就是那样规矩的大家闺秀,食不言寝不语的,可是,为什么,只有心痛,只有心痛而已。想着,看着,又是老泪纵横了。
若闲吃着,吃着,眼睛模糊了视线。一样的味道,一样用心的燕窝,为什么吃不到喝不到一点点的开心?泪滴落碗中,溢开来,一圈一圈。她举起碗,咕噜咕噜喝下。“萍妈,真好喝。”
萍妈赶紧抹干眼泪。“那我再去盛些来。”
若闲摇头。“不了,我累了,想歇着。”
“好。”萍妈接过碗来,放在桌上,扶着若闲上了床“晚上我就睡在房间里,小姐要是半夜饿了就叫萍妈声。”
若闲乖巧的轻轻点头,岂不知这样的若闲,萍妈看着,心中更是痛了。
“花容,怎么样了?”萍妈给若闲掂好了缎被,放下珍珠帘子,要离开的时候,只听到若闲这样问道。
“花容没事,小姐放心。”
“哦。”
屋内,一片安静,静得针落地的声音都可耳闻。
萍妈一夜未合眼,不时起身看若闲睡得可好?一晚折腾了十几回,就这样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