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走了。”
熙儿往身后那长长银丝飘扬的男子摆了摆手。
“此次下山,你要切记,莫要贪玩,完成我所吩咐的任务便立刻回来罢。”
“熙儿知道。”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高声应道,随后蹦蹦哒哒地往山下跑去。
此时,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熙儿似通无人之境,轻车熟路地穿过一片片树林。
风儿飒飒地吹着,掠过树上纷飞枯黄的叶。树下那男子,眉宇凝重,低头喃喃:“熙儿,这个劫,不知何时来到。但愿,在你回来之前,就降临罢。”
天子脚下。安陵城。
旭日的光辉毫不吝啬地扑洒在这个繁华如梦的古城。满街的吆喝声,人来人往的浪潮,充斥着多少悲欢离合。
“一个糖葫芦。”熙儿拿出几文钱,接过那一棍在阳光下被照得亮光的冰糖葫芦。想当初,熙儿第一次下山的时候还是六岁时,当初师父就在这里买了个糖葫芦给她吃,至今那种味道还存在记忆中,只是卖糖葫芦的人已经变了,是一个肥油满面的大汉,着实与他手里握着一把的糖葫芦不是能比较的。
一手吃着糖葫芦,一边背着包袱,熙儿慢悠悠的走在街市上,心中一阵愉悦。
不知不觉,走到了卜西河旁,熙儿慢怏怏地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席地而坐,杨柳阴阴,文人骚客聚集在不远处的河中心卜西亭中挥笔泼墨,喝酒吟诗,这派风景,好不热闹。
一小厮急冲冲地跑来,喘着吁吁的气对熙儿骂道:“大胆民女,光天化日之下偷窥我家公子的美色,这成何体统,你可有何图谋?”
“公子?美色?图谋?”熙儿的目光沿着小厮的背后张望,果见一公子轻轻摇着羽扇。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随后对上她投来诧异的目光,微微一笑,并抬手举起酒杯示意。
小厮又道:“公子邀你共饮,可是你的上半辈子修来的福分,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说完作势要拉住熙儿。哪料道熙儿一个激灵跳开,抄起地上的包袱,一溜烟跑了。
小厮怏怏而归。
“公子,又失败了。”
“今天是第几个了?”
“禀,禀。禀公子,这是第二十二个了。”
“混账东西。”刚刚还是风度翩翩的人一下子变了脸色,指着小厮骂道:“看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在这里吹了一朝的西北风了,连一个美人的裙角也没碰到,才遇到个娇小玲珑的人儿,被你这么个狗嘴一说,又放跑了。”
“公子息怒,小的也是为了公子,为了公子不再受那二少主的气而已才出的这般主意。小的怕主子受气,小的为公子上刀山、下火海都万死不辞,小的。”
“够了!在本少爷面前,你就知道油嘴滑舌的讨好我。在那些姑娘面前,你的本事都被狗吃了?”手上的羽扇被狠狠地扔在地上,那公子用力的踩几脚,仍是不解气,“二少主,二少主,成天口里心里念着他,你不如做他的奴才算了。”
小厮扑通一声连忙跪下,嘴里哭喊:“大公子,小的嘴贱,小的该打,小的可是一片赤胆衷心呐。”
“哼!谅你也没这个心思。堂堂我冷家大少爷,区区一个小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牛大,虎二!”
忽的,从草丛中跳出两个虎背熊腰的人,大少主低头附耳几句,牛大虎二领命而去。
暮色正合。
当最后一驾马车进城时,城门渐渐关上。
马车停在福来客栈前,从车内下来的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容颜俊美。他轻轻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神色疲倦。
然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还微微带了点苦涩。
终于,还是来了么。
久违了,安陵城。
亦风准备歇下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口。他掀起衣袖,看脉搏里那条气若游丝的蛊虫,不知为何到了安陵城就异常的活跃。
他自嘲地笑了笑。
突然,从屋檐上隐隐约约传来人的脚步声。
亦风吹熄了灯,靠在窗旁,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三根毒针。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杂着雨声,听的不真切。
窗子被猛地打开,从外面跳进来的一个女子,一袭素白的衣裳,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幸亏我跑的快。”熙儿皱了皱眉头,弹走了附在身上的几点雨滴,转身去关窗户的时候,忽的被一道力锁住了穴脉,动弹不得。
熙儿刚张开嘴喊救命,一只纤长的手抚上她的唇,掌心是温热的,却带了点凉意。
黑暗弥漫整个厢房,借着微亮的月光,熙儿看到少年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光泽,却微微夹杂着恼怒。
她也不愿打扰他人清净,只是当下危险,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这样看着她干什么。
但见亦风突然一只手捂着胸口。
“唉!你怎么。”熙儿话没说完,他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亦风接着快速擦了擦残留在嘴角的些许血迹,把熙儿拦腰一抱,放在床榻上。偌大的被褥一盖,再没言语。
熙儿睁大眼睛看着冷邪那如云烟似的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细碎的长发轻轻覆盖住他的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下。
夜色笼罩中,一个黑衣人道:“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大哥,我分明见到她跳进客栈的窗户里了。”
窗纸被轻易的桶破了个洞。
“大哥,没看见那女子,可是里面的这。”
“别歪歪唧唧的,一边儿去,我看看。”牛大一只眼睛望向里面,依稀见到一个黑影附在另一个黑影之上。
电光火石间,牛大明白了。
虎二道:“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拷问拷问?说不准这两人,只是做戏给我们看。”
牛大立即说:“不行,大公子说过这事不得泄出去半分,不然风声一漏,谣传大公子抓良家少女,我们两个都得完蛋。你我就说,这夜这般黑,一不小心被她逃脱了。”
“只怕大公子怪罪下来,兄弟你我可担待不起啊。”
耳边传来声声低喘。
牛大的脸突然浮现出诡异的笑容,道:“你大爷我今天想开荤了,别的管他做甚。”
“大哥意思是。”虎二也笑的狰狞,两人随即乘着夜色,踩着屋上的瓦檐快步离开。
待四周再次沉寂下来。
熙儿小心地说:“大侠?你刚刚发出那么奇怪的声音是做什么。”
他轻轻咳嗽着,没有说话。黑暗中,耳根悄悄爬上微红。
熙儿接着说:“大侠,你可以放我走吗?”
“恩?你以为,我就这么轻易地让你离开?”亦风单手支起头,睥睨地看着她。略带磁性沙哑的声线弥漫在整个厢房。
熙儿顿了顿:“大侠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回报。只是,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尽力帮你办到。”
“凭你?”亦风的神情带了点玩味。
“我嘛,也许不行。但我的师傅可以。我尽力叫我的师父帮你办到。我的师父可是个好好人。他武艺高超,以一敌百,无所披靡。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最后,熙儿直视他的目光,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无不用力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相信我。”
他的脸黑了一半。
——像块烧饼。突然好像饿了。
他说他叫亦风。
——管他东风还是西风,不是西北风就好了。
他说,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果然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
他还说在他还没想好要什么回报之前不会放她走。
——不放就算了。她也没想着马上离开。
不过。什么!
难道传说中的大侠都是这么个草菅人命的吗?
她才下山,对江湖的名人不甚了解。还记得师父时常在她耳边说什么今天哪个堂的堂主死了,明天哪个派被哪个派灭了,再是哪个一向独来独往武艺超群的人加入某个帮派了,随即师父就连连哀叹,说这个人傻,说那个人痴,熙儿觉得无趣。她唯一的乐趣便是每朝不辞余力的瞧瞧那前几日才孵出的小鸡饿了没,再爬上屋顶逗逗可爱的小猫,在晴天的日子晒晒暖暖的太阳。
这时师父总是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发,却又一脸担忧。
担忧什么呢?她不知道。她想,也许是因为她每次练功都偷懒的缘故吧。
熙儿哈哈两声干笑着,道:“像大侠这么英明神武,武功盖世,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少年,肯定不会为难区区我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子吧。”
他扬眉:“手无寸铁是真,可你不是会自行解穴么?”
“啊,你怎么知道。”话说出口,熙儿发现不对,立即用手捂住嘴巴。
又想起自己好像被封了穴,是不应该轻举妄动的,捂住嘴巴这个动作实属不太应景。
可是,那只手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亦风就这样戏谑地盯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毛。
熙儿内心是若无其事地翻了个身。“我今晚无处可去,就在这里歇下了。大侠也早生歇息吧。”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你就不怕我?果真是要与我同榻而眠?”特属于少年的气息渐渐靠拢来。
这个。当然。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