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了余子清,蒲未兆原路返回至老屋。欧阳晓芙坐在床沿,商洛洛尚未醒来。欧阳晓芙见他回来,笑道:“大侠果然厉害哩,一来一去,如此从容。”蒲未兆此时心事重重,不待回趣她,只是道:“朝廷有意诏安兴武盟,董宣并未为难于我,放我回了来。”
听了此言,欧阳晓芙道:“朝廷诏安兴武盟,本在意料之中。看此情形,这恐怕有诈呢。大侠尚需三思咧。”
蒲未兆摇头道:“我早已有言,此番过后,兴武盟于我再无干系。”
说至此,商洛洛忽的咿呀一声,辗转醒来。她瞧瞧两人,开口问道:“蒲哥哥,我爹爹呢?”
蒲未兆低沉道:“余子清现下正囚在县衙大牢之内。”商洛洛听过,头脑一旋,险些又昏厥过去。蒲未兆赶忙将她扶住,又道:“此番成亲,本是兴武盟之计,如此如此。昨夜你晕厥之后,余子清被董宣拿下,我趁乱将你救了回来。”
听完,商洛洛哇的一声哭将出来,泣道:“蒲未兆,你怎的如此心狠!当初你行刺我爹失算,我故意与你捉住,放你逃走。又照料你伤势,送你南下。你非但不念半分半点情义,反而拿来算计,陷害我爹爹。你怎的如此心狠!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该如此玩弄我的心意。”
听商洛洛哭着,蒲未兆只觉得天旋地转,无地自容。他忽的拔出寒光剑,嚷道:“我自知辜负你甚重,此生此世无可为报,这条贱命,你拿去罢。”说罢,提剑就要自刎。商洛洛一惊,想要拦他,却奈何刚才醒来,身软无力,反倒跌下床来。幸得欧阳晓芙眼疾手快,一着将他手中长剑打落下来。
商洛洛见此,哭得更是厉害,不住叫道:“我拿你的命有何用。你这铁石心肠的人,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说罢,哭啼着一路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蒲未兆也是闭目孤立,不住叹气。欧阳晓芙问他道:“商姑娘如此出去,恐有不测,大侠难道不去追回?”
蒲未兆叹气道:“我再无面目见她。欧阳姑娘,劳烦你替我照看洛洛,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待完束之后,一切再说。”言讫,拾起寒光剑,就要出去。刚走两步却又折返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道:“此信乃余子清托我交给洛洛,劳烦欧阳姑娘代为转交。”
欧阳晓芙目送他去远了,这才收起书信,转身道:“百花听令。”
声音刚落,屋梁之上蹿下一人,正是春常君百花。欧阳晓芙又道:“有何消息。”
百花道:“余子清被董宣拿下,押在县衙大牢之内,明日便要问斩。其中守卫松散,似乎并不担心有人劫狱。兴武盟也亦知晓余子清问斩之事,他们决议明日在刑场埋伏,待余子清问斩之后,一举杀了董宣。”
听完,欧阳晓芙咦道:“朝廷既有意诏安兴武盟,兴武盟难道并未收到风声?”
百花回道:“此事已被武月疏压下,除了林靖几人,其余盟众并未知晓。”
欧阳晓芙点点头,说道:“你继续跟着兴武盟,探听紫泉剑下落,如若有了消息,立即传讯绯月楼。”
百花唱了诺,翻身越上屋顶走了。这里了了,欧阳晓芙也不多担待,出了门追寻商洛洛而去。商洛洛两日未进油米,又加刚才转醒,体弱无力,才走出三四里地,便让后来的欧阳晓芙赶上。商洛洛早摇摇欲坠,欧阳晓芙见状,赶忙过去扶趁,细语道:“妹妹这又是何苦。余盟主已被捕了,妹妹就算哭瞎在这里,依旧是于事无补。”说着,将余子清的信交给了她。
商洛洛接过信,哭着看完,默了良久,乃道:“欧阳姐姐,我知你武艺高强,请姐姐一定帮我。”说着,两腿一软,跪了下去。欧阳晓芙见状,赶忙将她扶定,慌道:“好话好说,咱姐妹俩又何必如此大礼。你且起来,我答应你便是。”
商洛洛这才稍缓了哭泣,急切道:“爹爹明日午时便要问斩,姐姐一定帮我劫刑场。”
听得欧阳晓芙一愣,叹气道:“刑场又岂是如此轻易来去的。”见商洛洛又要跪下,赶忙道:“妹妹且随我回去好好歇息,劫刑场非同小可,定要保足精力,细细商讨才好。”
欧阳晓芙半骗半哄,好容易才将商洛洛诓回老屋。商洛洛匆忙用过膳,就要细说劫刑场之事。欧阳晓芙一边回她,一边哄她睡觉。两人磨到半夜,方才睡下。第二日天尚未亮,刚朦胧时,商洛洛便将欧阳晓芙叫起,二人打扮一番,便朝刑场而去。一直等到巳时,押着余子清的囚车才缓缓超朝刑场驶去。
两人就在道路侧旁,见囚车过来,商洛洛就要前去救人。欧阳晓芙好容易将她拦下,轻生道:“妹妹休急。我们势孤力薄,务要一举将余盟主救下,此时切莫打草惊蛇。如今余盟主枷杻在身,即便救下,也逃不得远。等到了刑场,午时三刻问斩之时,官兵松懈下来,方可一举成功。”
欧阳晓芙说的在理,商洛洛虽则心急,却也不敢乱来,只得耐下性子,一路尾随囚车,迤逦转到刑场。刑场此时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之人一个不少。听闻余子清将要问斩,莫不令天下武林人士胸中大快。故而此番行刑,观众超乎以往。
董宣端坐监斩之位,闭目闲神。官兵将余子清押下囚车,推上刑台就位。余子清一脸沉静,看不出半分忧惧。看看时辰已到,董宣拿过令牌,往前一扔,大喝斩字。刀手得了命令,高举大刀,一把砍了下去。
就正此时,听得台下吼道:“刀下留人!”随后窜上两条身影。其中一条,正是缚了面巾的欧阳晓芙;而另一条,赫然正是蒲未兆。欧阳晓芙见了他,不由一愣。
那些官兵见了,俱都大赅,匆忙提了刀剑,往刑台围来。眼见那些官兵就要动手,忽听董宣道:“住手。”说着,董宣起身走将过来,又道:“斩了余子清,岂不是尔等江湖人士之夙愿?如今少侠却为何前来阻拦。”
蒲未兆还未答话,台下又杀上一名少女,正是商洛洛。她口中呼着爹爹,挤进余子清身遭。余子清见了她,叹口气道:“洛洛,你为何要来。”
商洛洛推开蒲未兆,哭道:“爹爹怎的忍心留我一人,今日我一定要救得爹爹。”余子清听了,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诘问蒲未兆道:“壮士为何负我。”
蒲未兆不答他话,抢身上前,将余子清挡在身后,郎声道:“天下之事,莫不是一个公道。今日在下前来,正是为了一个公道。”
余子清听着,双目一睁,抢道:“老夫一生所犯之事,死有余辜,今日受刑,正合公道二字,壮士无须再言。”说完,见蒲未兆再欲辩解,他笑道:“少年成名世无双,把握江湖莫更强。世人怎表余心事,归去今朝任我狂。一世名节又何伤。”言讫,闭目不言。
蒲未兆还想再说时,却听得商洛洛大叫,哭喊着爹爹。蒲未兆回头看时,见余子清双目紧闭,脸上血色退完,再无生机。余子清话头落时,便运起功力,自断经脉而亡。一个时代,余子清从此便去了。
闲花三月天,淡淡春着烟。林深鸟不知,少女对少年。一见莲子结,春梢红正鲜。相挽归去来,得意此时间。少年学成日,出入人间世。雄姿正英发,得尽天下意。娇妻美如斯,竟日看不足。笙箫配鸣笳,琴瑟不足数。天意相戏谑,阴阳情永笃。昔日鸳鸯被,今夕油灯枯。兢兢三十春,一朝森罗门。临行一曲歌,英雄奈如何。
悲风拂过,余子清遗蜕倒入商洛洛怀中。
余子清一死,兴武盟诸人再按捺不住,就要一并斩了董宣。原来台下诸人,半数乃兴武盟之人。官兵见人亮出青子,心知他们身份,不等号令,便也拔刀相向。商洛洛几人恰在台上官兵之中,首当其中,便被官兵围着,生死一瞬。蒲未兆见官兵杀来,一个激灵,拔剑护住商洛洛。
商洛洛抱着余子清遗蜕,早无生意,也不管官兵几许,只愣在那里不走。蒲未兆为了护她,也不知挨了几刀。欧阳晓芙见官兵人多势众,兴武盟之人又止意在董宣,毫无支援之意,便放声喊道:“兴武盟原来竟也是毫无信用之辈,当初生生答应保商姑娘周全,如今之势,又作何解释。”
声音激扬,直穿心肺。台下林靖听了,一时间便认出是欧阳晓芙,立马回道:“兴武盟向来说话算数,诸位好汉,随我救下商姑娘。”这兴武盟众人听了,只好转向杀入。
两方正杀得起劲,却见董宣忽的跳将下来,挡在两方人马之间,说道:“罢了罢了,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统统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