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对不起，刚才是不是伤到你的心了。”里里忽然话锋一转，“这些麦子种非常优良，你们种的时候要多浇些水，它们的根喜水。”
“好的，我会告诉秀夫的。”我说。
“你是不是总是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梦幻？”
“我说不清楚，但理智告诉我应该是一种虚幻的景象，包括你也是。”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们是‘太阳原子’，你怎么这么顽固呢？”
我默默地低着头看着那一大包麦子的种子，心想秀夫又得忙了，真是辛苦他，可我现在这么老，没有力气帮他做农活。
“你在可惜秀？”里里问。
“你有读心术，还用问我吗？”我说。
“我只是想证实一下而已。”
“是的，你得到证实了。”
“哼哼。”里里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还想去一下天空？”
我又沉默，这个“原子精”最可恨的地方就是拿别人的痛苦作乐，我的命也只剩下半条了，他想怎样就怎样，与其在这个世界里受苦，还不如一死百了，这样对秀夫也好，他也因此获得自由，不用再怕米勒。
“好吧，去也无所谓。”我说。
“哦？”里里一惊。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就飞入天空。其实，这个世界的重力是双向的，在头顶也有，在脚下也有，但头顶上的重力和脚下的重力是基本上相等的，如果你要去天空，就一跃跳上去就行。
死了算了，这一切也就结束了，我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也没有动静，我睁开眼，见到一个老头坐在宁静的玫瑰园里，他在对我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眼泪禁不住掉下来，如果上帝要我来这里，我还能怨什么呢？
“哈哈哈……”忽然那老头一阵大笑说：“地球人，你真是可笑极了。”
“很好玩吗？”我生气地说，又一次上了他的当。
“艳，其实这是我在天空时的样子，这里我才46亿岁了，而地面上我已经12岁了。”里里说。
“这是为什么？”
“因为在原子世界里存在的时间是不一样，四十六亿岁并不比十二岁大，这个你明白吗？就象转了一圈多一点并不比转了半圈的少，四十六亿才走了一半。”这个变成老头的里里这样说。
“我不明白，你也不要跟我解释为什么了，我真的很烦这里的世界，变来变去，跳来跳去的，我只想老老实实做个人，做过了，活过了，变成什么原子都无所谓，好了，你让我回地面上去。”我说。
“好吧，艳，对不起，你说得对，你只想老老实实做人，我们也只想老老实实做原子，所以，你们在做实验的时候不要再来听太阳聚变的声音，当你们听到这个声音时，我们才会不得不出现在你们面前，这个世界其实都是你们自己在观察时看到的，而我们自己的世界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所以当你闭上眼睛时，原子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听到没有？”里里又向我解释了一遍，好像话中有话，有一种秘密的提示在向我透露，忽然间觉得“里里”这太阳原子也很不错。
里里把我送回了地面，我在街上碰上了正在和几个孩子打台球的米勒，所谓的台球也只是几个圆形的石头，用木棍推来推去的。他看到我便劈头盖脸地骂过来：“死老太婆，你来干什么？真悔气，看见你我就输球！”
我不理他就匆匆走过，他扔下木棍追了上来，一把扯住我头发：“你这个老不死的，还出来晃悠，快去做饭！”
我用指甲使劲地抓了他的手背，他一痛便放了手，便回转身又去打台球了，丢下一句恶狠狠的话：“回家揍死你！”
一回到米勒的院子，我拿过里里送来的种子回到了我和秀夫自己的家。
不久，回来后的米勒爬在墙上说：“你回来！死老太婆！”
“滚！死鬼！”我对他吼道。
他一惊，从墙上爬下来掐住我后脖子：“你反了不成？”
“米勒，告诉你，你就是把我掐死我也不怕你，秀夫也饶不了你，我们三个人大不了都死在太阳里面，你说好吗？”
“呦呦，你以前口口声声说要回去要回去，现在怎么一下子变得不要回去了，你在搞什么鬼？”
“是是，我以前顾及你在月球时对我们的友情，现在，到此结束了，我们的情义一笔勾销！”我也恶狠狠地回敬他。
“啊？”米勒松开了他的手，“那你们想把我杀了不成？我先杀了你！”他怒火中烧，去园子里找家伙，在门角落找到一个木棍，走到我面前，我瞪着他。
米勒举起了木棍站在那里也瞪着我，我们四目相对，我平静得甚至没有一点点恐惧，就算他把木棍砸下来，我也无动于衷，这个世界会因为我大脑的消逝而失去一切幻觉，我慢慢地闭上眼睛。
“啊！……”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或一分钟，或两分钟，或更久，我听到米勒大叫一声，我睁开眼，看到米勒举起的棍子松落在地上，秀夫从后面用铁铲打击了他的头，一下两下，三下，他左右摇摆了一下倒在地上……
没有医院的村子，米勒只能躺在床上，是死是活看他的运气，这里没有法律，杀人放火都无关紧要。第三天他终于睁开了长满眼屎的眼睛。我为他换洗着头上的伤口，给他喂了一碗米粥，是秀夫用土豆去伊伊库那边的人里换来的。
他斜眼看着我们，又转过头去，不再理我们，自己在那里呻吟。
“我明白了，对付这种人只能用武力，秀夫，你以后若看到他骂人打人，你就跟他动手对打，他人比你高大，但力气没有你大，你就往死里打，如果他把我打死，你就以法律的名义也把他打死，我反正也是一个老人，就算熬到回月球的日子，生命也差不多走到了终点，回去回不去都无关紧要了。之后你自己一个人回月球去，听到没有？”我背对着米勒跟秀夫说。
秀夫摸摸头说：“好的，现在也只有这样了，想不到我们三个人来到这里会变成这样的结局，我真怀念月球的那些日子。”
“啊！啊！……”米勒捂住脑袋大叫起来，然后“哇哇”地嚎哭。
大约一个星期后，米勒头上的伤口慢慢地弥合起来，足足有十多厘米，我们也没有针线为他缝合，只能由他自身的皮肤一点点收缩愈合，但伤口的头皮因不对称起了一个很大的疙瘩，丑得很，他的命捡来了已经算他运气，从此以后，我们跟他一刀两断，不再把他当朋友。
米勒身体好起来后，走路有点跛，可能有点打伤了脑子，我们不再给他食物，为了吃饭，他去街上向别人乞讨，可这里的孩子们并没有同情心，也不知道人为什么要乞讨，他们只能用交换的方式给他食物，米勒只好去工作，清扫大街和挑粪，他有时坐在街上哭诉，说命运对他不公平，没有本事的人生活得幸福，有本事的人则在挑粪，孩子们听了都笑。一经过他的身旁就有一股浓烈的臭气，倒不是粪臭，而是他整日不洗澡，再加上干这种流汗的工作，衣服和身体还有蓬乱的头发都沾满了灰尘和汗臭，我有时停下来看他几眼，他也看着我，低下头去。
“米勒，你为什么不洗冼澡，家里又不是没有水。”
这天我和秀夫散步时看到他在路边扫地，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对他这样说。
“你是看我笑话来的，是不是？我就是要让别人看看，你们把我残害成什么样的人，不但把我打成残疾人，还整天故意来看我的笑话，孩子们，你们说是不是？”
孩子们只是好奇地笑着，因为他太臭，所以也没有人走近他。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类，他们不懂我们的世界，我们也不懂他们的世界。”我说。
“他们不懂，可你们懂，我是说给你们听的，你们这样对待我，还有人性吗？你们俩吃喝玩乐生活得这么自在，可你们看看，我被你们害的成了什么样的人？你们简直不是人！没有人性的人！”
“秀夫，我们走，永远不要理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
秀夫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想不到一个科学家沦落到这种地步。”
“秀夫，我总觉得米勒的身体里也住着两个人，一个就是月球上的那个‘好的’，一个就是这个‘坏的’。”
“是吗？那幸好我没有把他打死，要不那个‘好的’也一起被我打死了。”
“嗯，差不多是这样，要感谢他自己命大。”
“艳，其实如果没有米勒这个人，这太阳里面的生活还是很幸福的，现在，米勒已经少找我们的麻烦了，我真的越来越幸福感。”秀夫说着，牵着我的手停下来望着天空，“感觉这里的天空也美丽的。”
“是的，我也感觉如此，可我已经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太婆了，真希望自己年轻个二十岁，至少跟你差不多年龄。”
“有哪一个人不会老的，艳？我总感觉你在嫌弃我比你年轻些，以后不要再说年龄的事了。”
“好的，主要是我不能再下地干活，帮不上你的忙。人人都要老，没办法的事，以后不提了。我现在也不怎么想回月球去了，住在这里也一样的，我在想，如果我们不回去，那么月球居民的记录里会是怎样的记述？”
“写着：‘有三个人去月球火山采集地质样本遇到了不测的事件怎样怎样的’。”
“被神秘的射线照射昏迷不醒。”
……
说着说着我们到了家里，这些天麦子和稻谷又收获了，堆满了庭院，够我们吃上半年有余，不过，总有一个“贼”人在偷我们家的粮食，他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只是不想说出来，反正他偷的也不多，每天十多斤，一共偷了四五天了，要是以前，他的腿脚灵光，说不定能一次偷上百来斤，唉，算是送给他的。
为了防止米勒再来偷东西，秀夫在墙上加高了一层泥，并在上面插上细木棍。
不久，从隔壁传来米勒的不满声：“凭什么把墙砌得这么高，你们还有没有法律？你们的良心在哪儿？我告到法院去，等我回月球后，我就向世人公布你们的丑陋行为，你们竟然这样残害一个朋友，你们还有一点点人道吗？啊！哇哇……”他在自己屋子里嚎叫，又哭又撞的。
“这真是恶人先告状啊。”我对秀夫说。
“让他去告去，这个地方又没有法院，就算我们真的象他说的那样，也无所谓，回月球的事以后再说，哈哈。”
我们说着便睡觉了，拉上厚厚的用树叶做的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