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才一会,“皇上皇后,酒备好了。”叫香梅的奴婢已经回来。
“点上冰片你就下去吧。”郑氏吩咐道。
“是。”香梅将瑞脑点了放进金兽形状的一个容器里,看几缕轻烟飘出,便轻步离开了,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将门带上。
一夜消遣,只剩了,断香残酒,非关情怀。是他陪了她,还是她陪了他?到最后,谁陪了谁,已经分不清了。
纳兰秋说:“常人是微痛的,诗人则会发酵,提升拓深,变为难以抵御的剧痛。不是诗人生性喜好夸张,而是诗人的多愁善感使他们难以自抑。敏感而汹涌的感情攻势令他们难以招架,不吐不快。于是倾诉笔端,付与纸墨……”
不止是诗人,你,我,他,也许都有这么一份会发酵的心,只是看那样催化剂什么时候加入。
他不是张籍,只能‘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因为他和她早已相遇;他也不是崔护,只能吟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因为他知道她就在那个地方,他不是达不到,而是触不到她的心。
每个人都期待一种艳遇,无论男女,可是他遇到了,又怎样呢!
还不如不遇。
一夜酒醒,望着交错的酒杯,赵佶心思飞回不可企及的过去,太多的思绪一下涌上了他的心头,杂乱无章。汉朝司马相如以一曲《凤求凰》求得卓文君一生,鱼玄机一辈子独爱一个男人温庭筠,李商隐对柳枝的刻骨铭心,陆羽魂颠李季兰,李煜不爱江山爱美人,敢对青楼女子大声歌唱****的柳永……
多情还是深情,界线早已难分。
如今生在帝王家的他,无疑是多情的,也是薄情的,好比现在,他心念另一个女子,却一位在另一个女子的身边,甚至更多!更遑论,她尚未得一儿半女,而他却已经儿女成群。
“清照?”赵明诚回来了,可是他看到的是那个酒醉未醒的黎晴照。是什么让她烦恼了么?那个他离开之前说要等他回来的妻子,他回来看到的不是她在等他,而是他在等她醒来,好像一直等待的都是自己而已。
赵明诚叫了几声,黎晴照仍没有醒来,像是酒喝得有些过了。看看那个一样喝醉了的溪亭,看来她们主仆二人昨夜是一道了。也不理会溪亭,赵明诚轻轻走过去,抱起了黎晴照就往榻上走去。
轻放下怀里依旧睡着的女子,他给她盖上了锦被,转身准备离开。
黎晴照在睡梦中梦到自己的前世是司马相如,而赵佶是卓文君,他在梦里对着她说‘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如果这梦是真,那么她这一世真的是女子了,而他也是男子了,结果呢,他们注定了不能共白头的。“只可惜,这世界没有来世。”现实中那个榻上的黎晴照动了动身子,被子偏了,而后无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赵明诚还没离开,他清楚地听到了她的那句‘没有来世’,走过去为她掖了掖被角,离开。
到底是什么让她说出了可惜没有来世,她和谁有过来世之约了吗?为什么他从她沉睡的脸上看到了难掩的悲伤,那是他想为她抹去却怎么也抹不去的痕迹,从很久以前就有了的。
“明诚,你和清照可是有嫌隙?”赵明诚回来的第二件事就是去向郭氏请安,可母亲却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似乎,问起他来。
“孩儿和清照很好,请娘勿要忧心。”赵明诚神色闪躲地说道。
“希望是这样。”郭氏叹息道,然后拿出了她在黎晴照书房里看到的一首词递给赵明诚,“这是娘在清照那里拿来的,你看看吧。”郭氏又重重地叹息,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管不了太多了,无奈地走回内屋。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赵明诚看着那张宣纸上的字,细声念出。
“好词,好词!”被赵明诚邀请道赵院的陆德夫恰好听到了最后那阙‘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不经拍手称道。
“哦,何以见得?”想起那个喝得沉醉的人,赵明诚此刻心中五味复杂,一心只在那把酒黄昏之上,听得好友陆德夫的赞扬,不禁问道。
“只三句绝佳”友人顿了一下,重复了刚才他念出的几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听得好友一说,赵明诚细细品味了词中的句子,不由得钦佩起妻子的才学来。
好梦恶梦,终究都会过去,才睡起的黎晴照仍觉得有些气寒,看到边上的香料已经燃尽,好像自己酒意却没消。她依稀间好像看到了赵明诚,难道也是做梦?看看边上,溪亭已经不知道去处了,估计是醒来忙去了。
“小姐,你醒了。”溪亭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茶,看得小姐看着她手上的茶,溪亭又补充道:“这是姑爷吩咐给小姐准备的。”姑爷对小姐的情分,连她也看得真切,可是小姐却总是犹豫不定,一直跟在黎晴照身边的溪亭不免为小姐的为难感到担忧。
原来他已经回来了,那么她看到的他就不是梦了。
只是她昨夜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她记得自己隐隐约约间说过些什么,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了去?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出自仓央嘉措之手
“牡丹图!”黎晴照双眼模糊地看向赵明诚,又看向他给她带回来的这幅期待了已久的画。上回,她不够钱买不起这幅画,只能看看便奉还,没想到如今真的到了自己手上。“可是,我们家不是……”她知道赵家并不富有,更何况是在赵挺之去世之后,赵家就更衰落了。怎会有钱买回这幅画来!
自从赵挺之去了之后,他们退居乡里,都过的是节衣缩食的日子。她也是除了赵明诚送的那支钗以外,也是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就连衣着也一切就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