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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言

怜爱,怜爱,由怜惜而生****,对自己虽无即得的利益,然而谁说,付出不可以是一种变相的获得,与其计较现在与今后的那些得失,不如忠于自己本心的感觉。

“皎皎,不必太患得患失的自责。”祝融盘膝坐在榻上,抱着阿皎温温的哄道,“佼佼者易折,洁洁者易污,何必自己给自己上套,活活吊死一对鸳鸯。”对心里太过在乎的人,总是不切实际的追求完美,容不得犯下一点差错,“再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能算的了什麽。”祝融话说的暖和,目光却寥无温度。别人眼中的糟粕,唯宓妃捡来当宝,其实只要她自己不弃,玄冥便跑不到哪儿去。

“嗯。”白兔垂眸,乖乖点头,被撇下落单的不知所措,犹如天塌一般全线崩溃,脑子里全无理智可言,“呜…”日复一日的对他失望,遥遥两地看不到希望,却全然不知自己,早已被他放在离心底最近的地方。今日失手捅出这一刀,功亏一篑,如何还能再挽回。

被他骤然掏空的躯壳,就只剩下一个卑微的念头,“我想见他…”日夜连年都在被他********的施暴欺压,身心被他烙下的伤痛早已数不胜数,即使这样,她都可以忍着三年不叫一声苦,却竟然承受不住让他受一点伤,“魂淡,他凭什麽。”

“呵呵。”祝融望着她喊冤叫屈的义愤眼神,吟吟笑而不语。平日里见她,这女娃从不轻易开口与人讲话,总是安静的躲在玄冥身后,打一算盘的小主意,可那小子怄气跑掉之后,竟一下子将她立足的支柱抽离,所有深藏的心思,一汽崩塌的如洪倾泻,这等手足无措的打击,想必她自己也不曾预料到。

“唉~”玄冥堕落的彻底,多行不义,到哪里都是结仇集怨的中心,唯独娶来这水润白雪的俏丽小媳妇,独独能看到他求存不易的苦楚。所谓佳人,贵在不曾记恨和报复,还肯愿意去许身扶持,与他相伴一路。

可惜…玄冥的苦,永远都不可能走的出来。

“嘁,铁石心肠的駻马帝王,还能有法子去唬住那些性情中人。”头顶一颗红亮的大枣,毕方鄙视瞥着祝融,左右磨蹭尖喙,嗡嗡挤字道。“呵呵,可不是麽。”打指响亮,弹入嘴里一粒焦香的蚕豆,祝融端起满满一杯烧酒,贪浊自醉的享用,不以为意,“谁说自己不相信的东西,不能拿来去安慰别人。”太子百无一用,宓妃清心寡欲,神农那边,就更指望不上,所有的重担都落在她一人身上,只为能给风氏的后人挣条生路,哪还有闲情去陪他们夫妻俩研究感情。让小两口尽早和好如初,抓紧生娃出来才是正经要事。

“砰砰砰!”房门叩声响重,不等里面的人招呼,便被急匆匆的推开,神农满头大汗的跨进来,哞哞喘气道,“祝融,方才你见过阿皎没,我刚去她房里送药,却竟是找不见她人。”兮儿带病出走,本就够他焦心,阿皎神思不稳,体弱内虚,一日里两个孩子全都不见,这可如何是好。

“嗯?”毕方听他此说,心中一奇,祝融自宓妃那里回来,才过去半刻,最后见到宓妃的人,必是这昏君没错,“喂。”鸟头立即转过去,往那方红袖露出的手腕责怪一戳,“老牛问你话呢,宓妃她人呢?”现在外面已是乌漆麻黑,西谷虽无昼伏夜出的野兽,可终究不是宓妃这等矫矫女儿能风餐露宿的地方。

“急什麽,两人都好着呢。”祝融撇开它的鸟喙,不动声色抽手入袖,“老牛,早早回屋歇着去吧,明早他们就能回来。”语气淡定,胸有成竹,似是接下来这里要发生的事,她全部心中有数。“哦,此话当真?兮儿明日要回来可好,那我先给他准备些药去。”神农闻言便放下心,不疑有他乐呵呵关门出去。

轻而易举打发掉神农,祝融拽过毕方的繮绳,腾起一翻便骑上去,“离职这许多日,眼下也该回去做事,毕方,咱们走吧。”“呃?”毕方愣住,瞪眼不解,“天色这麽晚,干嘛非得这种时候回去,怎不等明早再说,你赶这麽急做甚。”

“混吃等死的蠢货,出门不带脑子。”祝融推出剑柄,当头再给它敲一棒道,“现在不跑,难道还留下来负责麽,明日神农来问,要我拿什麽交代。”适才煽情的过火,小姑娘定是一悔之下,抱泪出去离家寻夫,丰饶的西谷这麽大,根本不知他们何时会想回来,若是在这里等下去,免不了要被那老牛足足唠叨好几天。

“你这没良心的骗子。”可怜的神农,又被她耍一遭,已上过她这麽多次当,还未学乖。

“嚓嚓…嚓嚓…”入夜的草原闲静清凉,天幕垂帘星光璀璨,墨绿茗香的高低枝叶间,雪花腊梅的锦绣华服,敛袖轻盈的奔跑穿梭。田间赶路的女孩,一路闭着眼睛,全凭身体的感觉前行。通往秘密地穴的方向,她初次去时并不曾看路记下,然而直觉的记忆遍布全身,仿佛一盏指引她返家的雾里明灯,荧荧不灭在心中闪烁。

“咳…咳咳……”滚烫焚心的燥热,自额面蔓延至全身,手足全无力气,喉咙渴的生烟。“痛…”浑身没有一处不痛,脑仁已烧的糊涂,连皮肤都不堪一触,然而深感最痛的地方,还是胸口那颗心。

「果然,你也不会选择我。」

母上,父君,如今还有她,一个一个,他们全都不想要他,留他一人孤身等在原地,最后谁都不会回来找他。“为何生我…”想不明白的一辈子,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活,前世到底做错过什麽,落得今生孑然一身,什麽都没有。“姬水…轩辕氏。”无祖无名,所谓洪福齐天的天命之人,他能得到这一切,又是凭什麽。

“风兮~~”似远似近的呼唤,哀哀带着惊惧颤抖的哭腔,仿佛她落单怕黑的时候,仓惶向他求救的声音。“可恶。”千年的回忆,却再没有独属自己的地方,今后无论他再去哪里故地重游,都会记起带她一同来过的情景。记忆中每一段点滴刻录,都是永远无法抹掉的痕迹,早知结局会是如此,真不该毫无保留的把所有美好的过去全部都交出去。

“风兮~~~”

“风兮~~~~~~~”

“风兮~~~~~~~~~~~”

“怎麽回事。”莫名其妙的记忆,她竟然在他的脑海里越叫越大声,回荡响亮的贯彻地穴,似乎还是越来越近,“混帐女人…给我闭嘴……”头晕脑懵的发烧,发炎红肿的耳膜无声都痛,再听这番撕心裂肺的呼喊,犹如头顶炸雷般的难以忍受。“诶?”心中所想的声音,如何会传到耳朵里…

“咕咚。”身边恍惚滚过一团淡淡的白影,踉蹡失足翻倒在地,一头扎进席边堆积的玩具里,“砰…呃。”吃痛呜咽的挣扎一番,木偶和玩意儿们散落一地,细看那边闹出动静的所在,居然冒出颗花卷脑袋的兔头,“风兮~”

病重迷糊的某蛇,尚不能分清幻象和真实,眼前白花花的兔影,朦胧飘渺看不清晰,“叫你这许多声,怎都不答我。”抹泪可怜的站起身,阿皎溯他的气息爬上草席,也不与他寒暄客气,绵软的素手熟练解衣,扯开他外袍的衣襟便迫不及待的钻进去,扑入他温暖的怀抱,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本就担惊受怕半日,又斗胆跳下这条阴森恐怖的地道,她已吓的不剩几两魂魄,有什麽百般解释千言万语,也尽数忘的一干二净。

玉体芳菲,怀中确实有兔,她贴过来的肌肤清清凉凉,正好给他降温,“你…”想要询问,却是开口即止,舌尖触到她甜香的滑腻,被她抱上来轻轻的吻住…“好烫。”烘烘的鼻息热气,呼在她面颊似火炉炙烤,这等夜半发烧的情形,必是已积郁攻心病情加重,“风兮,你烧的厉害,这里没有药,我带你回去。”四下并未燃灯,黑暗得一丝光线都无,只能凭藉气味与触觉辨别方位,她看不见他紫红熏蒸的脸,却也知他的病情,已严重的不能再耽搁。

地穴寂静,没有回音,冰冷的银眸暗夜生辉,她的面容在他眼中,依然可看的清楚无误。长睫湿润,眼眶红肿,水色的晶莹泪满金湖,她在哭…

“嗯~”似是觉察到他在看她,白兔嘤咛埋进他怀里,双手紧搂他背后,亲密抱着再不抬头。清爽舒适的凉意,徐徐自她掌心送入体内,水循环带来的滋润,让他周身的痛楚渐渐减轻。

她就只问过方才那一句,得不到他的答覆,便不再开口。谎言既出,覆水难收,发生过这种事,说什麽也没用,即便他能听的进去,好话亦有可能会伤人,不如安安静静的贴身陪着,只愿能与他无言相依。

****之事,自古解释不清,鲛人崇尚身随心至,心的感觉,就是直觉。明知与他复合,以后还是要接着受罪,然而失而复得的抱他在怀,却没来由的觉着踏实满足。直觉所作出的决定,用理性无法想出道理,也许几年后才能搞清楚原因,现在仍是个谜。她也曾想要出言安慰,让他对自己的家安心,却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他的闪光点,如何能让他相信,是以那些想要暖人温存的话,不说也罢。

「空话无用,承诺误人,与其去说,不如去做。」

「皎儿,你的这些泪水,可是在为我而流…」

那凡人的小子,竟然是她的故人,所以她才会开始对他挑三拣四,冲撞无理……他对她起过杀心,却最终无法舍得下手,已经决定放她一马,随其自去,她却还不怕死的跑来这里找他,默默的祈求两人和好。

赶路几个时辰,阿皎累的沾枕头就睡,鎏金的瞳环奄奄暗淡,缓缓融入夜色。“喂~”今日之事,于他未完,便是事过境迁,他也还有话要说。“醒醒。”风兮哑着嗓子,摇起身边的阿皎,吃力的提起来道,“皎儿,你以后若是胆敢对不起我,我就一口咬死你。”虽已病的头昏脑胀七荤八素,也尽量吼出平日恶狠狠的凶相,蛇嘶贯耳,威力犹存。

他在尝试托付,向她索要衷心,敢走出这一步,于他犹为不易,“嗯…”非同寻常,地底昙花一现的情话,阿皎看不到他,却也心知肚明,“好。”终于鼓起勇气来向她告白,也非要用这等威胁的方式来表达,此蛇有病,传染的她也不正常。

“还有,你欠我的。”

“嗯。”

“你打算怎麽还我。”

“随你。”

“以后不许有事瞒我,饶不了你。”

“好。”

“也绝不许再踹我,疼死了。”

“嗯。”

“我每晚都要。”

“喂,你够了啊。”

双手搂住他后颈,阿皎轻轻咬他耳垂,吓唬道,“这么贪得无厌,不怕我怀上麽。”他一直不想有后,缘因为何,她隐约猜测的到。所谓的天帝储君,住在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掩人耳目的说是为他封地栽培,挑明看来就是在变相的放逐遗弃。

“皎儿,为我生几个帝姬,你可愿意。”跟他后半辈子,没有一个孩儿,太辜负她的情分,“义父兴许有办法,我们不要太孙,就只生女儿。”膝下无子,无甚好怕,女儿疼爹娘,比儿子更好。(风希:靠夭~)

“诶…有区别麽。”太孙降临,就是大祸临头,帝姬成群,却不当回事,同样是他的孩儿,怎的价码能差出这麽多。

“啧,算了。”是男是女,她都生不出来,搞清楚这些问题,对她没什麽意义,寻根问底,徒添伤怀,“别再说这些,睡吧。”深感痛惜的遗憾,不由而然升起满腹介意,挥之不去。才认定自己的归宿,却不能为他传宗接代,生儿育女。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奈何,可惜。

“冬宫不能有继承人。”无关紧要的事情,没必要对她隐瞒,风兮搂着她的腰,疲惫的躺下阖眼道,“其他的…都随你。”有她在身边,即使不发一言,也让他觉得舒坦。谁也没有像她这样,哪怕对自己不公,也愿意为他舍身留下。活过几千年,平生第一次尝到这种从未有过的甜蜜滋味,恍如离世做梦一般,让他眷恋鸠渴,酣香沉醉。

“嗯。”方才被他闹醒,暂且尚无睡意,阿皎扒开他里面的中衣,亲昵顽皮的吻上去,“唧~”荆棘遁甲的外壳,严密的包裹他全身,胸口怦然一处,是他跳动不息的温暖,也唯有这颗心,比谁都软上三分。“唔。”湿嫩的小舌滑滑溜溜,软绵绵的不住舔在他心尖上,极致舒服的治愈,“皎儿…”大手探入衣里,风兮摸上她如鱼光滑的背脊,昏昏沉沉的迷蒙睡去,薄唇在黑暗中勾起,浅浅的露出笑意,冷俊刚毅的眉宇间,却隐隐挂着一丝苦。

皎儿,有些东西,无论我怎样努力,终究还是无法给你。

流年勿忘,弋海徜徉,天高浪飞,梦回南疆。

“啾~~啾~啾~~~”灰白升空的海鸟成群,鹅毛雪片的漫天纷飞。朱红的长喙,绫罗白羽,轻盈的鸥鹭翱翔展翅,喉腹拉出一根若隐若现的银丝,长长的连接天空与大地,蛛光闪烁的另一头,紫竹精致的滑轮似茧缠绕,握在一簇木槿花红的蜜色五指,陀螺一般欢快的打转。

“月落红霞见,碧水让青天,朱砂落一点,晴日照无言。”红曲纷娆,渔家歌起,田间舞筝的女孩,脚下踮着步子,望空轻唱。“吵死了。”蓬松绵软的红豆馅馒,张嘴大口一咬,白衣素巾的清秀儿郎,几口吃掉手中的早点,擦擦手指,起身拎起一斧,朝后院的竹林走去。

堂内燃香,摆出一对牌位,案上香灰未尽,供着一碟空盘。“诶?”黑葛短打的精壮英朗,犹疑不解的左右寻摸,“夕逐~你去问问阿攸,可有见到昨日买来的馒头?”医馆居家清俭,难得上供一回,可昨夜端出来的甜点,怎麽今天就不翼而飞。

“哦~好。”赏玩的兴致未减,夕逐熟练迅速的收起纸鸢,折好小心的拿在手里,“喀~喀~喀~”还未走到后院,便听到阵阵砍竹的声音,“诶,干什麽呢。”灵动的妙足一抬,亭亭迈进院中,待看到屋后正在发生的一幕,乌溜的眼珠浑圆瞪大,乍然一惊,“哇!”

青碧茂盛的紫竹,七零八落的肝肠寸断,林中晃动的短衫白影,还在没完没了的挥斧猛砍,“住手!”夕逐放下白鹭,气急败坏的冲过来,“先生生前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你这大逆不道的家伙竟然怎敢…”

“先生已经死了,老子要吃肉。”喝声截断的顶回去,阿攸嗤哼不屑的抡起手中板斧,砍柴继续,“没完没了的乐善好施,无偿救人,如此入不敷出的行医,指望你们来管家,迟早一起饿死。”出言不逊的斥骂一番,自觉犹不解气,阿攸落下斧头,飞脚踢出一截断竹,“赚不出钱财之人,没有资格发话,清出来的这片地,都要拿来养鸡。”

“你…”夕逐不擅斗嘴,被他一串连珠炮似的歪理噎的背气,尚未能想出如何来骂他,乌修那边远远唤道,“夕逐,你可有在院里看到黑皮?似是从昨日就没见它回屋。”健壮黑亮的狗子,每天都自己跑出去觅食,多年来懂事的很,从不给家里添乱。

黑皮…

泞城家家都有院子,树上檐下鸟雀繁衍,莺歌燕舞的户户热闹,唯独医馆的竹林常年死寂,挖地三尺也找不出颗蛋来,生态被破坏至此,与她兄妹俩全没关系,此地清静的连蚊子都不敢来,只因住着一个毫毛都不肯放过的活阎罗。

“莫非…”夕逐胆战心惊的抬头,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里徒然一凉。“往好处想,也许它只是在街上被车轧死了。”看出她正在把他列入嫌疑,阿攸咧嘴一歪,给她提出个十分可能的建议。

“哇~~~~~~~~~~~~~~~~~~”

青苔错落的方寸小院,炸出一声破空惨烈的霹雳狂雷,“出什麽事了?!”妹子音量惊人,把乌修也吓一大跳,闻声匆匆赶过来,便看到地上撕打成一团的红白二人,“喂,你们两个,怎麽又打起来了。”乌修无奈敛起袖子,忙不迭上去拆架,“夕逐,别再打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怎能总这样说动手就动手。”原是脾气挺好一孩子,却不幸与克星住在一起,三天两头的拳脚相加,石弓对射,搞的自己家里,也像外面的战场一样,几年都不得消停。

“哥哥你放手,我今日非要教训他不可!”张牙舞爪的摔打扑腾,将身下那团白影**的不成人形,已经软如面条似的阿攸,鼻青脸肿的措手挣扎,一边七孔流血的吃痛嚎叫,“熊掌胡拍的疯婆子,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砰砰砰!”阿攸还未骂完,院外突然传来击打猛烈的叫门,“有人吗,快来人呐,这里有个人快死啦。”利声刺耳,门外呼喊的十万火急,似是垂危重症,病情紧急再不能等。“喂,先别打了,快点起来收拾干净,赶紧出堂救人去。”夕逐爬起来拍拍裙子,回头朝地上那滩面糊似的“大夫”催促道。

“托你的福,我也快死了,这就得先去救自己,恕不奉陪。”被打得一脸血的阿攸,艰难的支着身子坐起来,淡定的哪儿也不去,慢慢等着恢复力气。

“快走。”喉间一窒,被白褂的前襟勒的紧紧,夕逐也不多废话,一把拽着阿攸的后领,不由分说将他就地提起来,血淋淋的拖进堂内去。“咳…咳咳…”在暴力的面前,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待喘出一口顺气,再睁开眼睛,便看到那位不知被谁捡来的病患,就摆在他家堂前的地上,破衣烂衫,血渍淋漓,半死不活的吊着半口气,有出无进。

“又是哪儿来的叫花子,有完没完。”见穷人有如见到瘟疫,阿攸头皮发麻的倒退三步,扯袖捂着口鼻驱赶道,“没救,没救,赶紧找地方埋了吧,别臭在这里不好收拾。”战乱四起,哪国都有大量逃来避祸的难民,客死他乡的流浪者不计其数,身后的冢上许多连名字都没有,无亲无挂。

“啪。”红袖晃过,脸颊瞬时热辣辣的生痛,夕逐揪着阿攸,搧出一记响亮的耳光,“你唬谁呢,怎会没救,不过是失血过多虚弱晕厥,这点外伤你还不会治麽。”贪财势利,丧德无良的庸医,当初若不是先生领他进门,他早就饿死在泞城街头,被城管丢进海里喂鱼。临危遇贵人,才得以活下来的性命,却至今不懂得去付出体恤,拉一把同病相怜的落难之人。

“吓!你这麽有本事,那以后这些穷酸要饭的杂碎,就都归你。”两眼直冒金星,阿攸愤恨的啐出一口血,“想送人情就去花自己的力气,用你自己的钱去救,少来烦我。”擦净唇角的血迹,阿攸摇摇晃晃的转身扬长而去。他打不过她,她也说不过他,每每二人交锋,总是要落得两败俱伤,惨淡收场。

久病成良医,如今夕逐的道行,已练得不在阿攸之下,然女子出不得厅堂,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可恶。”地上那具无声的躯体,新旧伤痕交错的遍布,已是破败的看不清面目,想必是在哪里的战场上,侥幸拼得逃出这条命来,辗转流落到他们的地界。“哥哥,帮我把他抬进屋去,给我三天,一定能让他醒过来。”心病难医,外伤好治,流点血也不算什麽大事,营养的膳食多吃些,慢慢补回来就好。

“夕逐,此事还是让我来吧,你在一边看着帮忙就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妹妹正值嫁龄,万不得在人前抛头露面的逞能,一来二去坏了名声,耽误后半辈子可就追悔莫及无法挽回。“不行,人命关天,马虎不得。”乌修好学,苦读医书,然而付出的努力回报有限,毕竟天生的资质欠缺,不是行医济世的命,“哥,放心交给我吧,救人要紧,别想太多。”

平安,靠的是一份坦荡无惧的畅然心性,当年中的剧毒,害她几乎丧命,能安稳活到今天,既是多亏先生,也托了自己的福。笑口常开,否极泰来,若是担惊受怕的惶惶不可终日,再小的病也能丢了命去。

拗不过她的坚持,乌修只好上去帮忙,“叮当。”方拉起那人的手臂,便听得脚下一声脆响,掉出块乌金镂空的铁牌,“什麽东西。”乌修猫下腰去,将那黑物捡起来看清,铁器染血,锈蚀斑斑,翻来覆去的瞧过,隐约可辨出端正肃穆的隶书二字….

尚平。

“此子一介凡身,竟是与那冬宫的太子妃有染,洛儿,你打算如何处置。”有巢藉着神识追踪,注目监视下界,适才被毕方抛身坠地的白衣,落入湖边的草丛昏迷不醒,想是还不知身在哪里。

“已经被丢弃之人,必是已再不能近他们的身,此人毫无用处,倒是那位身随北帝的宓妃,万万留她不得。”檀木雕纹的香案,丝缕弥烟漫漫,洛神端坐帐后,淡淡的回覆那自密道下传来的声音,“不论她能不能生育,对我们都是不祥之兆,威胁至深。北帝离宫百年,此次突然回来,已是匪夷所思。不想他能不计前嫌的扫清芥蒂,重又与神农祝融打成一片,这等不明缘由的稀奇,现在看来,一定皆是与此女有关。”不上不下,千年僵持的对峙,今无心落入一颗来路不明的棋子,便为整个棋盘调换格局,徐徐的开始偏向另一方倾斜。

“宓妃尚无仙根,要取她的命并非难事,然北帝的实力非同小可,何况有那祝融尚在,若是逼得赤帝与北帝二人同仇敌忾,为此而与我们豁出去,亦是得不偿失。”有巢收回神识,睁开眼睛抬起头,遥遥痴望那方纱幔后的身影。这些年的清静,来之不易,倘若就如现在这般井水不犯河水的继续等下去,最后的赢家,非洛神莫属,然而哪知冬宫那边,却突然冒出不知从哪里来的宓妃,将那已经被打散的三人维系凝聚在一起,再度形成密不可分的关系。

“新婚燕尔,此时北帝宠她正盛,暂时妄动不得。然倘若我们潜心看着,机会定还是有。”清素五指散开,于案上落下羊角,“喀喇。”卦分两瓣,缓缓回旋,待那两块半角都稳住停下,开卦细看,正是左指北右指南,阴阳双合,天衣无缝。“原来如此。”洛神抬起头来,目光飘向窗外,“这位冬宫的宓妃,虽与北帝宿命一体,却是家自南地,远嫁北极。”从这世界的两端,相遇聚到一起,虽是罕有的良缘佳话,却也潜藏分离的危机…

故土难离,落叶归根,漂零在外的子女,谁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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