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相术,与辨声术相辅相成,以人之外在表露来判断内在性情,无论是秉凭直觉的鲛人还是惯用后学的众神,都极尽所能的利用感官所能捕捉到的一切细节,来推敲对方可供其获取的所有不为人知的隐私。
“妘生,你这木雕的面具,莫不是从来都不摘?”番青的广袖沿肘滑落,白皙柔和的素手绵绵抬起来,落指在厚重的木头上打趣的敲敲,“总这样不通气的闷着,也真是怪难为你了。”语带调侃,放肆无比,即便是没本事抵抗逃脱,淮婴却轻松的好似与自家人聊天似的,莺歌轻快,举足自在,毫不畏惧身边这掳她上马的无脸男人。
“魭氏,你这狡黠慧诘的姝姝,刀抵在脖子上都能置若罔闻视若无睹。”持繮勒马的黑革红衣,颓然吐出一息,妘生抬手扶正被她敲歪的面具,无奈的举头望天,“美人娴静,柔若无骨,却竟是知危不惧,淡定若雾。”适才一番雷霆的吓唬,本当骇她失魂落魄的投怀求饶,哪知这女人早将他的目的看透,连这点小便宜都不给他占到。
“可恶,怎能如此。”放浪千年,涉猎九州,万花丛中过,他从未失手过,矫情自持的道姑他见的多,却终究皆是以卵击石,到头来无一例外的被他所获,**尽展,破戒还尘。
“嘁,端淑静好的姑子,骨子里却尽是狐性,恁的吊人胃口。”微不可闻的忿忿抱怨,妘生收起长刀,抡起反转插回背后。驰骋沙场三千年,位列上仙,目空一切,降伏那些娇娇女人更是不在话下,强者的自信与尊严使然,他无法横施霸道的将她据为己有,然而就这样脱手放她离去亦是不舍,也实不甘心在这等举世难觅的佳人面前服软败阵。
“妘生。”短发清风,惬意的微微后仰,淮婴倚身靠在他怀里,抬额看着那双面具后的眼睛,“在我面前,仅是遮住面目,是没有用的。”鲛人的五感相通,从不会单一的片面依赖视觉,这厮的味道血气浓烈,杀人不眨眼,却也对她别有所图,不会冒然伤她。
面具的目的,不言而喻,哪怕是生得一幅世间最狰狞可怖的凶恶面孔,也不比未知背后的无限想像更加可怕,一人一世界,千人千层面,以不变应万变,用对手内心最畏惧的幻象来击倒其顽抗的底线,便无需再临场应变,逢人换脸。
“嗯,攻守一体,无懈可击,倘若你遇到的不是我,当真算得上是极好的法子。”啧啧称奇,淮婴眨着眼睛,将他这幅藏头露尾的蒙面打扮毫无忌惮的评头论足一番,便恬然放松身体,卧在他怀中安然闭目,缓息静静的休憩。劳累一天赶路到边疆,周身都干涩的僵硬,能搭他这趟便车也是不错,省得再耗费她的力气。
“淮婴。”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碧波清映的玉露睡莲,酣醉朦胧,如梦似幻,这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绝致美景,今夕有缘遇上,便再也移不开那片眷恋鸠渴的目光。半生浸渍于火药与鲜血,对那份刀光剑影,烽火连天的杀戮人生,早已疲惫厌倦,然赤帝麾下不容异己,一荣俱荣一损皆损,何处都找不到脱身的逃路,只得退避女人的温柔乡里,酒色**,聊以**。
“喀。”锁套轻响,扣指弹开,阴森暗沉的面具应声滑下,翻过那耸玲珑香肩,悠悠滚落在女人的怀里,沉浸一片青荇淡雅的水色芳菲,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嗯?”粉蛾流苏的长睫,盈盈醒转的升起,幽深的瞳仁扩散如墨,淡淡注视。弧圆的橡木,划开的裂缝,坚硬如石,漆黑深邃,这是助他杀人夺命的凶器,亦是他用来防卫自己的最后一道屏障,“竟然把它摘了,这是为何?”香唇温濡,虽是好奇生问,却并未抬眼去看他的脸。
“你…真是冷漠。”期待如风,瞬间便消逝的无影无踪,妘生伸出手,自她眼前取回面具,重新稳妥的按扣戴上,“难得有生之年我会在人前露出真颜,不想对我重于泰山的托付,于你不过是过眼鸿毛,不值一目。”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献给心里最喜欢的人,她却是看也不看便原封退回,这等倾覆人心的失望和难过,他只能立即迫使自己去忘记,绝不能再想,毕竟是火炼刀滚的戎马战将,哪有那些多余的心思去纠葛风花雪月,多愁善感空遗恨。
“非也。”鲛人的共感觉,非外族可能理解,闻声辨味可晓其形。妘生的相貌真容,她心知肚明,那幅不顶事的面具摘与不摘,对她都没差,“妘生,我看的到,也会永远记得你的模样。”淮婴转过身,抬头道,“下次若是再遇到你,便是没有这张面具,我一样可以认出是你。”素手搭上他肩头,淮婴安抚的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的模样有人记住,也放在了心上,所以,万不要再为此而难过。”深藏不露,将自己武装的天下无敌,却也因此不得不与那举目无亲的寂寞,相伴一生,这种去哪里都找不到自我的空茫与怅然,她能明白。
“你…”萍水相逢的女人,却可以直达看到他的心底,不辨面目,凭心认人,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亲人,“淮婴。”珍重如山,妘生揽上她的腰际,贴身搂紧,“相遇是缘,不可轻言别离,我……”
“呼~”话语未竭,二人背后忽来一阵红云炙热,淮婴警觉回头,便见那马蹄沓沓的骑驾破火而出,虎纹的灵兽,浓烈的红衣,革蹬长刀,面具盘发,一人一马的造型,与身边的妘生别无二致,仿佛面前霍然竖起一面通透的镜子,完完本本的倒映出这世上的另一个他。
“原来如此。”二人对面的红衣仙者,一眼就看到同伴身边多出来的女人,似是早已司空见惯,己衡收起手中兵器道,“你这小子,既是不便打搅,也该早早与我知会一声,也省得我来跑这一趟。”适才察觉此方有异,便策马过来探察究竟,不想是妘生这厮老毛病又犯,不知从何处搞来美貌的道姑,与她在这边逍遥快活。
“好了,此处随你,我先走了,记得别耽误正事。”无心撞破二人的好事,己衡不愿再久留。“呼~”热烈耀目的熊熊火云,翻滚奔腾着涌入异空,踏火而去的骑将背影,眨眼消融在云日返照的晴空。
“喔,我道是谁来,原是你的同僚呢。”装束一致,性情迥然,那人蒙在面具后的声音,几乎听不出与妘生有甚区别,好在二人味道有差,格调截然不同。
“嗯。”含糊的草草带过,妘生阴郁的别过脸去,不想再提,己衡那凭空多事的混账,早不来晚不来,专挑他平生最重要的一刻来打断,让他自心底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无可奈何。谁都希望能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最好的一面,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哪知却清清楚楚的让她看到,他不过是从模具里印出来的量产货,没他一样还会有备胎。
“怎了?”察觉到他的不悦,淮婴轻轻推他一把,“他来此找你,为的是尽职而已,气什麽呢。”如他这般强悍卓绝的火行道人,竟然还不止一个,如此成群结队的下凡驻守,想必西青这场没完没了的战争,已是上达天听,惊动朝廷。“无事。”美人的玉眸脉脉婉约,望进去犹如清泉润目,有什麽火气也即刻便被冲淡,在她的绀黛春华中烟消云散。
“话说,你们此番下界,统帅是何人。”原以为他是独当一面的战将,不想竟是某人旗下的精兵,妘生位属仙灵,却能千年不逝,其效忠的主上,绝非等闲之辈。
“哦?你竟是不知。”听她此问,妘生诧异的很,“衡阳南岳,华夏光明之本,自古就是火神的封地。赤帝善战,驰骋六界,万想不到这天地间,还会有人不识得吾主祝融氏。”道宗师门,与仙者的前途息息相关,可这女人竟然选择去自闭修行,充耳不闻天下事,这如何得了。
华夏光明之本…
日升月恒,那是祖师的眼睛,世间永恒的光明。而凡间自制的火器,不过是融融点缀的星罗萤光,如何能与日月相较,以本自居。
“淮婴,随我回南岳去吧。”伊人绝智,却毫无处世的经验,又是择水进修,前路凶险难料,“你不懂的那些,我尽会教你。”妘生低下头,贴她的香腮附耳道,“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南岳宫早已对外封关,此番事成之后,他们还是要回去乖乖的集体蹲禁闭,对他来说虽不是什麽向往的好日子,却是能让水行道术的后人,安度余生的最好藏身之处。
“多谢你的好意。”扬唇莞尔一笑,淮婴轻快的摆手道,“妘生,我有家可回,你不必为此劳神费心。”蒙面千年的男人,从不会去对谁袒露真心,然对她的种种示好,却不夹带任何的做作掩饰,难能可贵的情谊,可惜她却不能投桃报李,“忆水就在前面,送我过去吧,以后若是有缘,我们再来相见。”水火不容,行路殊途,她来自与去往的世界,与他没有,也不会有交集。
“噗通。”青莲绽放,晶莹升空,那是他毕生无法进入的领域,一旦脱手放她回去,便再触及不到她波澜荡漾的影子。“淮婴,倘若你我再见,一定要再认出我来。”他需要新的寄托,只因对旧主已经产生怀疑,他不能明白君上当初的选择,以至于让南岳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安如磐石的声音,震摄犹存…
「没有对错,只有强弱,死者败,生者胜,若是实在赢不过敌人,便只能低下头来,臣服的依附求存,想方设法也要与胜者站在一起。」
那为何,当初你败的时候,却是宁死也不降,只求玉石俱焚。九州至强的战神,却几乎被对手活活的打死,体无完肤,粉身碎骨,失去苦心经营的所有一切,抛弃一方霸主的地位与权柄,你到底是在坚持些什麽。
缘何,为谁…
“你当真以为,服输认命的步步退让,他们就会放过玄冥。”逼人崩溃爆发的底线,莫过于与自己人讲话都很累,“老牛,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背手站在窗前,祝融望着回廊那道墨蓝的背影,头也不回的甩袖愤愤然离去,“不过这孩子的犟脾气,拗也拗不过,既是他来找你为太子妃配药,你便为她熬上一付吧。”
“怎麽?!你刚刚不是还说…”
“我说的话,你还听不懂麽。”愠怒不耐的厉声打断,祝融转过脸来,阴沉的望着神农,“想要让他一生平安,如何能去指望那边的施舍。”闭门昏暗的内室,与晴日的白光交汇映出半边红颜,半面阴影,仿佛凭空把人切出一半,靠窗伫立的衬着那道旦夕祸福的决定,“神农,未来的太孙,你定要护着他完好无损的出生。”这世上从都没有所谓苟延残喘的放条生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奋勇上阵的去抢夺和争取。
“唔,我知。”木讷支吾的点头,神农拿起案上的手巾,迟钝缓慢的擦去额头的汗湿。争了半天,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吵啥,明明是意见一致的都想要保住里希的孙儿,却如何就惹她生出这麽大的气。
“可恶的老家伙,就知道与我对着干,这麽多年拿你当爹,可每到急需向你求助的时候,却没一次愿意帮忙。”滑顺的长发随风逐流,风兮迈开大步,挨间踹门的找人,过去那些日夜不寐的刻骨怨恨,他如今骂过即忘,已经懒得再想,眼下当务之急,修理老婆的事情优先。
同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却不知哪天心情不爽,就突然毫无预兆的掀桌发作。“混账女人,以前处处都顺我的意,现在有事没事就为点鸡毛蒜皮跟我吵个没完,哭鼻子又闹脾气的,烦也烦死了。”骂骂咧咧,风兮话虽这麽说,心里却毫无抵触,缘因每次和她大吵之后,总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莫名的愈来愈近,有时甚至平白让他生出不可思议的幻觉,仿佛与她不再是强求和俘虏的关系,成日里掐架又和好的,俨然已成为一对浸渍在家里长家里短的少年夫妻老来伴。
“个子不大,跑的忒快,到底藏哪里去了。”自她蹦出门去,他不过就去神农屋里待过片刻,就这麽一会儿功夫,就再找不见她的影儿…
“阿皎,避子汤一旦服下,终生永无子嗣,你难道真的愿意为他…”愈见微弱的话语,隐约自前方药房的隔间传来,讲话的声音低哑温存,似是年轻的男子,却亲昵的直呼他女人的名字。
“…”高挺俊毅的眉宇,乌云密布的落下阴沉,那陌生男音的主人,他不想也知道是谁,“找死的混账,当真是活得不耐烦。”风兮加快脚步走近房前,咬牙切齿的敛袖抡起大掌,便要使力砸碎那扇门…“星遥,你会特地赶来告诉我这些,我感恩心记,然而这毕竟是我和他的事,实是容不得外人插手,此事涉及夫君的考虑,我不便再与你谈下去,望请见谅。”沉静雾隐的茕茕白兔,冷漠的宛若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将这件牵连她半生幸福的毁灭性灾难,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皎儿…”鼻间酸涩,薄唇抿紧,适才扬起在半空的手,徒然就沉重的再举不起来,银丝锦绣的墨蓝广袖,失魂脱力的垂落下滑,迷途空茫的荡回原处。
雪地生香,冬林最美的一枝红梅,爱慕追求她的男人,必是数不胜数不计其数,而她最终的命运,却是被逼的失去所有,永无翻身之日的心灰意冷缄默如石,一切的结局,都与他一模一样。
是他,把她变成这样。
“阿皎。”情世最深的伤痛,莫过于毕生心爱的女人,宁可跟着别的男人去死,也不愿随他去谋条生路,“这…到底是为什麽。”便是嫁与这世间最尊贵的太子又怎样,倘若他一分爱都不曾也不会去给她,那她死心塌地的维护这样空殻一具的婚姻有何意义,根本无异于葬送一辈子的人生在他手里。
“我…”喃喃的蜷起双腿,阿皎埋首抱膝,说不下去。有些东西,实在无法能理智冷静的去想明白,落得事到如今,竟与他一起**在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里。风兮那厮,本就随性爆发不讲道理,明知故犯的自取灭亡,抵死不听规劝。即便如此,她对他亦可算是仁至义尽,问心无愧。倘若一定要说她做错过什麽,恐怕就是人品一直保持的太好,太过于体谅和理解,才会被那魂淡欺负到浑身一无所剩的地步。
“阿皎。”星遥不甘被拒的上前,摇晃她的肩膀忿忿道,“那般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你究竟是爱上他哪里。”苦苦付出的得不到爱,坐享其成的却还在肆无忌惮的伤害,这太不公平。
爱,这个要命的敏感字,谁都承受不起,尤其是那个醉生梦死的懦夫,“我不曾爱过他,他也不可能会爱我,正因为如此,我与他之间的维系,绝不可能因三言两语便破裂瓦解。”脉脉情愫,最为脆弱,她与风兮,尚且还谈不到那步,想要解除这份以强权铸成的关系,绝不是光凭做梦就能达成的愿望。曾经的她,无日不想着要逃走,如今却茫然的全不知该走的路在哪里,然而一个人茫然,终究要好过再拖累上无辜的友人,“星遥,我的事情劳你费心,实为感激不尽,然我对此自有分寸,关于这些说谈,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不想再说,不愿再提,每每涉及到与那人有关的决定,她就再无法能强迫自己想的下去,苦无头绪,一败涂地。那麽个豆腐心软的男人,上哪儿都戴着凶残暴敛的面具,动不动就大打出手,回来再藉酒忘记,敏感脆弱,畏首畏尾,落得这般避世不出的悲观到底,只因他比谁都惧怕,来自于情感的伤害。
「让人扶不起也放不下,可叫我该拿你怎麽办…」
「皎儿,在你的心里,我们…」
话虽无情,却说的一点没错,有名无实的夫妻,心照不宣的各自避讳这个话题,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接近,是他断不想要的强烈拒绝,将她一次次的阻回去,既是他自己坚持的选择,就没有去追究责怪她的理由。“唔…”然而却是为何,当下这颗颤颤抖动的心里,会这麽憋屈的窒息难受,几乎绞痛的让他无法呼吸,倘若他对这份极致标准的答案犹不满意,那到底还希望她说出什麽来。
没有两相爱慕的婚姻,却要迫她喝下那碗绝育的**,男人会这样对待他的女人,只会是因为一种原因。面前这让他倾心百结,相思愁肠的眷恋伊人,竟然会沦为那个人的……玩物。
“岂有此理!”温文尔雅的皓玉郎君,忍无可忍的骤然起身,挥起一拳捶墙愤怒,“我当你爱他至深,方才许身嫁与,不想他竟是一直都在强迫于你。”好不容易与心爱之人再度重逢,却已前缘散尽无从再续,只因他被那片********的虚假蒙在鼓里,竟由着她继续无依无助的在他眼皮底下受尽委屈。
“阿皎,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既已全权知晓,便不可能再置之不理,星遥回过身来,满怀心疼的安抚在她伤痛的手腕,“银莲一诺,锺情锁心,不管是五年十年,我对你许下的誓言,永不会变。”爱的相识与别离,让他在这几年间一齐尝到天堂与地狱的滋味,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简直孤独凄苦的无以言喻,与她回返幸福的机会既然还在,他这次就一定要抓住。
“嗯?”念叨某蛇的思绪方回,阿皎闻言抬头,尚反应不过来。今非昔比,她那份与生俱来的执着,如今早已不在原地,若要再谈这份旧情……“星遥,我…”
“吱喀~”话未说出,便突然被一阵异样的声响打断,堪堪阻住她即将出口的答覆。背后的格门无风自开,落日夕照的昏黄光线,浅浅的洒进来少许,镂木单薄的两扇门,悠悠虚晃的半敞,再没其他声音,空气中一缕寂寥的梅花香,随廊外的清风冷冷拂过,渐渐的愈吹愈远。
风兮…
门外无人,她却直觉一闪看到他的脸,手脚泛寒,瞬间冰凉,心口的搏动倏然凝固,再跳不起来。星遥与她的关系,她绝不想被风兮知道,然而比这更甚的,是她对此事的掩盖欺瞒,远比她旧**的存在更加可怕。
“夫君。”情急生唤,阿皎惊惶失措的提摆起身,不顾手腕的痛楚,一把撕下染血的纱绸,未包扎完便仓促丢下。“阿皎?”星遥惊异抬头,却只看到她慌不择路的跑出屋,失魂落魄的奔走出园,沿道四顾的到处找人。
“风兮~~~”被他听到星遥说过的那些话,又无声无息的不见踪影,这等反常的情势,比平日那些发狂跳脚的暴走更为严重。雪锦长袖的水红梅影,漫无方向的在园外迷糊打转,一团乱麻的脑海中,已经全没有自己,凭自揪心的胡思乱想,里外惦念的都是他。
“可恶。”适才偶然撞破她的秘密,心悸之余他再听不下去,也不想看到,早知道生来不讨人喜欢,只好靠要挟和耍赖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而…
“抢来霸占的猎物,忍辱偷生的臣服求存。可笑的是我,竟还能去对这样的关系抱有幻想。”风兮强忍胸口刺痛,仿佛躲避瘟疫一般不顾一切的弃甲逃离,墨蓝蜿蜒的锦鳞长驱,沿地表的坑洼疾速爬行,一路隐身在青绿茂密的田野蒿草间,转瞬消失的不留痕迹。
“哈?太子不见了。”鸟音拔高,毕方张着大嘴,青眼浑圆望着前来询问的宓妃,“刚刚他不是还去药房寻你来的,怎的把反倒把自己给弄丢。”木屋小院再算上菜园,不过才一亩三分地,太子在药王谷长大,又不是不认识这里,怎麽还能迷路失踪。
青鹤高飞,鸟瞰山谷,毕方顺着绵延的山隆展翼滑翔,目穷千里,八方寻踪。四面无垠的浓浓绿意,到处都有奔波的白衣游移在田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神农得知孩儿出事,即刻便遣出此地所有的药仆医侍出去寻人。风兮打小就会赌气出走,躲藏的从来都让他找不到,日后渐渐消气才会饿着肚皮自己爬回来,然而每每不知孩儿究竟跑去哪里,不免还是要挂心忧虑的寝食难安。
“风兮。”阿皎眼圈泛红,忍着泪水扑在枕上发呆,心里隐约知道他会躲在哪里,然而倘若他已恨得不愿再见她,又如何敢在这气头上出去找他。案上摆着神农刚给她炖好的豆腐鱼汤,却闲置不动的任自放凉,“呦,这天香可爱的红梅小姑娘,怎魂不守舍的在这儿抱个枕头。”灿烂热烈的锦霞红衣,笑嘻嘻的走近凑过来,祝融弯腰勾起指头,坏笑着轻轻刮在阿皎的脸蛋羞她道,“哎呦呦,就跟夫君分开这麽一会儿,就想的泪眼婆娑,茶饭不思,唉~改明儿我可得嘱咐玄冥,多咱他要是出门,上哪儿都得带着媳妇,啊哈哈哈哈哈~”
“我没事。”阿皎无心会客,深深的把脸埋进枕头里,虽知她来全是好意,可也心神虚弱的经不起玩笑,“姨母,家中有事,外人不便,等下若是得空,可否给那耳房里借住的新徒,在谷里找妥当的地方安置。”对外人生歧,随手便可打杀泄愤,而对自己人失望,便再无家可归。现在他是在生她的气,有星遥在这里,就更不可能会回来,倘若他能不计前嫌的原谅她,重新认她为妻,那星遥继续待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哦?”守妻望夫,平白无故,不可能会提起不相干的旁人,祝融心底略一盘算,眼神幽幽的阴沉下来,「毕方,吃里扒外的混账,还不快给我死回来!」
“诶?”神识传声,雷厉风行,祝融盛怒一喝,有如当头一棒猛敲在毕方头上,“哦,喏。”真是的,这女人动不动就破口乱骂,忒没教养。“飕~”升空转向,青鹤掉头西冲,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