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娘拉着千寻回去的时候,一路一句话都没有问她,云桓他们回来她也没提起,依旧是像往常一般,千寻心中感激,但也知道,即便她不问也是瞒不住了,也不能再瞒下去了。
晚上云桓似乎异常兴奋,咋咋呼呼地和千寻讲着今天在集市上的情况,讲着他们卖了多少东西,怎么招呼的客人。
“你看,居然有一吊钱,你夫君是不是很能干!”云桓得意洋洋地在千寻面前晃着哗哗作响的铜钱。
“是啊,我夫君很能干,”千寻靠着他的胸膛,听见里面沉稳而有规律的跳动声,“而且,他还是个有担当、心怀大志的人。”
云桓沉默良久才道:“你都知道了?”
“嗯,那边不太好吧,我们回去吧,明天一早就起程。”千寻故作轻松地爬起身拍拍他。
云桓搂着她的手臂忽然缩紧,咯得她生疼。
“而且今天一不小心头发也被看见了,”千寻无奈地撩起几根白发,“看来怎么也该是我们回去的时候了。”
“这几日过得真舒服,什么都不用想,我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轻松开心过了。”云桓沉声说着。
“是啊,这里的人都这么好,像花大娘夫妇,还有婵婶,虽然是能说些,但也是个好人,”千寻贴着云桓,“若是天下不定战事不停,那这些善良的人们也总是会被祸及。”
“还有云归那边,将士们都相信你、效忠你,我曾经和云渺说过,人活在世上就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这之于我们也是如此。所以,我们回去吧,你不是答应过我,会结束战争,让这片土地拥有世世代代的和平吗?我一直等着那一天,等着你实现你的诺言,站在万物之巅,带领着天昭走向繁荣昌盛。”
“那你呢?”云桓的声音有些哑。
“我会陪着你,帮着你实现你的愿望,直至我们生命的尽头。”
他们那么任性地丢下所有事情不管,来换取这十日短暂幸福的时光,忘记了身份地位,分歧争吵,但毕竟还是要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上的,若是真的这样一去不返,她知道云桓以后肯定会抱憾,而她自己也无法负担得起。
身在其位,当谋其事,这是他们选择的路,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决定好的,也早已没了回头的机会,唯有一直走下去,为自己,也为了这个天下。
“阿希。”千寻推推身边的人,屋外有异动。
“属下恭迎皇上和风将军回城。”门外的声音恭恭敬敬,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不要惊动其他人。”云桓的声音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屋外没了声音,只留下千寻和云桓无言以对。
“起吧?”千寻坐起身。
“阿千,你一定要等我。”云桓环住千寻的脖颈。
离开的时候还是三更半夜,花大娘夫妇的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两人也没去打扰,更何况,若是真的面对面又该说什么呢,花大娘夫妇给了他们家人一般的关爱,这个地方给了他们珍贵的回忆,而他们却自始至终都隐瞒着身份。
留下一封简单的告别信,留了些许银子,千寻和云桓牵着走出了花家宅院。
门外,就又是一个不同的世界了。
在近卫军的护送下,马车一路急速驶向离城,千寻和云桓都无话,只手掌一直交叠在一起。
离离城越来越近了,但千寻心中却是忍不住生出奢望,这条路要是一直没有尽头该多好,但这终究是不可能的。回去时的路感觉要比去时快上许多,几乎没有感觉就已经到了离城城外。
“皇上,要进城了。”帘外声音响起。
“皇上,到皇城了。”依旧是那平板的声音。
“我先下了。”千寻松开和云桓交握的手。
“相信我,等我。”云桓抱了千寻一下,在她耳边低语。
回了府中,却见众人满脸复杂,那天云桓带走她的事他们都是亲眼目睹,再加上当时是白天,外面也有不少人看见,现在怕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刚回来就有了烦心事,明天早朝该如何应对满殿朝臣呢。
还好云桓很快就捎来消息,说让她迟几天上朝,最近也先不要出门,免得风言风语传得更厉害,千寻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大的效果,但能暂时避开这个问题她也很乐意。
其实她也知道面对这些只是迟早的事,一时肆意妄为的结果,必然将会有一大堆的麻烦事等着处理解决。
第二天一早,就来了个大麻烦。
“你来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景培满脸堆笑的样子,千寻就总觉得没好事。
“你不是请了假休病么,作为多年的同僚,难道我不该关心你一下么?”看他的样子,若是不了解他的为人的话,还真是会被骗。
不过——
“省省吧,明人不说暗话。”千寻转身就走。
景培从后面追上来:“别介啊,我真有正事和你说。”
“有话快说,说完赶紧从我眼前消失。”似乎只要对上他千寻就从未有过好脾气。
“你不觉得这次你们太过鲁莽了吗?”景培难得认真说话。
“然则,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能如何。”
“我只是提醒你,落华刚刚经历劫难,外有列国虎视眈眈,内有世家如狼似虎,这样的敏感时期,你却纵容皇上如此肆意妄为,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景培并没有真的等千寻的回答,“仅仅十天,在这样的时期就足以让国家混乱、陷于危难了。”
“阿千,你不小了,你应当能分清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才是,希望你以后处事能够周全些,别再这么任性了。”
和景培的谈话并不愉快,而这也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千寻依旧没去早朝,但也没歇着,每天从早到晚她的将军府上都在接待着各怀心思前来“探病”的朝臣,要不就是他们的家眷,他们自然聪明,也绝对不会说景培那样的话,只是一味探口风,或者就是巴结拉拢的意思。
千寻大多时候都是避而不见,但饶是这样也很累,心累。她不胜其烦,就躲去了云归的安南郡王府上,云归不在的这段时日,谢心茧以照顾孩子为名,很少与人往来,她的府上也要清静得多。
“前几天郡王还差人专门捎了信回来,说是他很好,让我不必担心。”谢心茧让人把睡着了的孩子抱了出去,这才说话。
这云归还真是三好老公,在前线危机的时刻尤记得向家中报平安。
“这几天皇上正在想法解决那边的问题,军粮也筹集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送过去。”千寻也试图安慰她。
谢心茧笑笑:“我不担心啊,正如他所说的,前线是他的战场,家中是我的战场,我只要安心在家带好孩子,管好家务,等他回来的时候能够及时给他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泡好洗澡水就行了。”
这云归,千寻失笑。
“反倒是你,没事吧?”谢心茧担忧,“你几时成了躲躲藏藏的人了。”
千寻有些尴尬:“先避过这阵子风头再说吧。”
谢心茧笑着看向窗外:“外面,是不是很好?”
千寻有些意外,随即一笑,总觉得和她相处有很多话不必说出口就已经尽在不言中了,点头:“是啊,天高任鸟飞嘛,自由自在的日子,自是再好不过。”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矛盾。”谢心茧仔细地审视了千寻半天,才歪着头开口。
“何出此言?”
“你喜欢过平淡的日子,但偏偏喜欢上了注定不会平凡的人,你向往自由自在没有约束的生活,却被世间所谓的道义责任所束缚,不是吗?”
千寻苦笑,或许吧。
“那****和皇上离开后,整个离城沸沸扬扬的,据说朝堂上也不平静,要不是景大人压着,现在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呢。当时好多知情人私下都说你和皇上会不会就此不再回来,但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因为你定然放不下身上的担子。”
是啊,就算在遥都镇那般自在的日子,她也从未想过那样就会是永久,因为活在世上,除了自己总还有很多的无法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