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苏家宅院的时候,千寻问苏黎楠为什么要和她讲这些,他回答的很坦白:“因为我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是传说中的破军宿主,以此来判断我做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难道你也相信所谓的宿命,预言之说?”
“只要天下人都信,我自然也信。”
千寻有些明白了,这大约就是众口铄金,民心所向的威力,与她是不是预言所指之人无关,也与她到底能不能起到所谓的平定天下的作用无关。
三月底的时候秦祥钰也来了,其间还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散布在天昭各地的其它势力,也有不少武林人士来凑热闹,离城一时人满为患,客栈都住满了人,连城外的破庙中都挤满了前来观看三国会盟的人士,茶楼酒肆更是客源不断。
千寻忽然觉得,或许她把脸上的伤疤留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这个,每日只要走在街上就必定要接受别人指指点点的眼神,还遇过几次拙劣的刺杀,因此她最近也不怎么出门,要出门也是和很多走江湖的女子一般,套个面纱在头上,就是多有不便。这样的会盟本就没什么意义,上次不就是会盟刚刚结束就拉开了天昭各国争霸的序幕么,这次不知道又会给天昭带来什么,千寻只盼着它能早点结束。
宴会第一天的晚上,千寻出发的有些迟了,等她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守卫告诉她大多数人都到齐了,千寻心下暗恼,这样进去可不是又成了焦点了,本来是想躲着的,正自叹气,听得身后有人喊:“风千寻?”
千寻回身,见着来人,心中带了几分久别重逢的惊喜:“陆——”,话到嘴边,却终是改口,“羲和。”
他面上有些复杂,良久:“你当真是变了。”
两人上次见面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经历了这么多,怎么可能还是原来的心性,千寻笑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几天了,家中一定要让我来。”他有些无奈,听胖子说他已经成家生子了,他家中代代为官,他父亲想让他也入朝为职,他却无意于官场,还闹过一次离家出走,不过看这样子,估计还是妥协了。
千寻不欲提及这些扫兴的话,只道:“老朋友一场,来了也不说看看我。”
“怕给你添了不便。”他神色不变。
千寻心中了然,和她这样的人牵扯上怕是会给他添不便才是,心中陡然有些沉甸甸的,自己还真是如同煞星一般,重逢的喜悦冲去大半,故作轻松地一笑:“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赶时间,先进去了。”
“阿千!”他从未这样喊过千寻,千寻愕然回头,见他面上含着歉意,“抱歉!”
千寻笑着摇头,能有他这句话也就够了,大家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我还是习惯你叫我陆和羲。”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千寻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加快步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果然千寻一进去,里面原本的喧哗都止住了,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努力忽略掉那些,径自走到正中央台下,拜倒在地:“臣风千寻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云桓七平八稳的声音。
场上的人也都回过神来,顾自回到原来的话题上,但也能够注意到四方传来的审视的目光,千寻心中冷哼一声,抬头回视过去,大部分人被她这么一瞪都别开头,就像她是什么怪物一般。这一扫过去也看到不少熟面孔,不过比之九十九年栗都府那次还是少了很多,现在只有三国,来的也大都是秦祁两国之人,那些战败被兼并的都不曾到场。
千寻进来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陆羲和才姗姗而来,一路低着头和认识的人打招呼,没有再看向千寻这个方向。
装作不识的陆羲和,陌生的胖子,生了隔阂的叶可玖,远走的肚子疼,决裂的莫离,高高在上的云桓,这一路走来,她到底能留住些什么?
心中阵阵悲凉,千寻顾自垂下头一杯杯喝着杯中的酒,不想再去理会那些,偏偏有人还是不放过她。
“依我看,离城虽是不错,但算不得落华的珍宝,落华真正的珍宝该是用兵如神智计无双的风将军才是。”说话的大约是千寻来这里以后最讨厌的人了。
“祁帝这话说的不错,风将军战功无数,怕真是抵得过一个离城了。”说话的是落华的一个官员,平日里最喜溜须拍马,却没成想他这么没眼色,居然跟着祁慕生附和。
“何止,要我看,便是十个城池也比不过一个阿千。”千寻能感觉到祁慕生在看着她,但她只是接着喝酒,并不理会他。
“祁帝这样说,那你可愿以十座城池和华帝换风将军?”这个是秦国的,就知道他们所有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唯恐她不能清净些。
“没问题。”祁慕生答得爽快,“我愿以镇江以南至昌林的十座城池换阿千。”
“祁帝陛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千寻瞟见祁慕生站起身,看着云桓的方向:“我可是认真的,当着天下这么多英雄为证,就是不知华帝陛下愿否割爱?”
场上自是一片哗然,千寻能感觉到周围人都看向她这个方向,她垂头喝着酒,心中却是想着,这样的日子太累,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华帝陛下?”云桓没吭声,祁慕生又重复了一次。
“祁帝说笑了,千寻是我落华股肱,岂可用作交易!”云桓沉下声,面色不虞。
“那就没办法了,”祁慕生失望道,“不过也难怪,阿千这般人物,自是无价之宝了。”
从始至终千寻都没开口,冷眼看着这一切,似乎这些都和她无关。
“我听人说起过阿千在槐山书院求学时候的事,最后一年的时候你们有过一次辩论,是吧,秦帝陛下。”祁慕生这话是直接问秦祥钰的。
“不错。”秦祥钰简单答道,这次见他倒是和以前大不一样,收敛了许多,霸气内敛。
“阿千还是最后的赢家呢,说出的那些话着实是厉害,像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当真是真知灼见,有先见之明哪!”
“啪”的一声,千寻手中的酒杯被捏成碎片,酒和着血一滴滴往下流,她以为她的耐性已经够好的了,终归还是没有忍住。
“呀,阿千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不小心!”祁慕生的话在千寻听来句句都是讽刺,却偏偏反驳不得。
千寻愤恨地抬眼看他,这个人毁了她的一切,这个仇,迟早要报!
他在千寻的怒视下眯起了眼,眼中尽是嘲笑,千寻怒极反笑:“若是这些话当真可以帮到祁帝陛下您的话,千寻也算做了件有意义的事了。”
祁慕生脸色一变,面上的笑就维持不下去了,眼神阴蛰地盯着千寻,张口欲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下去,不再搭话。
正当场上气氛有些尴尬之时,有个人哈哈大笑地走了进来:“说是友好的三国会盟,却是剑拔弩张,老夫莫非是走错地方了?”
众人齐看过去,却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身上穿着像是破麻袋拼成的衣服,腰间奇奇怪怪地插了很多物件,一眼看过去看不出年纪,千寻皱眉,这人目含精光,真气内敛,落地无声,又能不经通报就进来,怕是个厉害人物。
“这位是?”自有人问出大家心中的疑惑。
不待老者答话,有个江湖模样的人就站起身,一脸激动,语不成调:“阁下可是元坤子老前辈?”
众人哗然,看向老者的目光又是不同。
那老者笑嘻嘻地看着他:“这不是寒战门的贺小子么,你倒是跑得欢!”
这样的答话无疑就是默认了他的身份。元坤子?千寻上下打量着他,这个就是传说中和一心大师齐名的,做出那个破军预言的,在天昭人心中宛若神邸一般存在的人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被称作贺小子的中年男子连连点头:“您老居然还记得我,真是。。。”
真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早有人不耐烦,插话:“老前辈闲云野鹤,我辈虽倾慕已久,但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实是我等之幸啊。”
别说这些人,便是连云桓祁慕生秦祥钰三人也是起身迎接,面露恭敬:“来人,快备桌椅,请老前辈上座。”
元坤子却是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打转,最终落到千寻身上,周围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的寂静,他一番审视,点头道:“原来就是你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身后秦国一列有人忍不住插嘴。
元坤子随手向后一挥,竟是看也不看,稳稳的一支短木棍就扔过去,那人登时做不得声。居然可以这样随手取物点穴,便是穆风生前也做不到这样,这人,到底有多深的内力!
“老夫和人说话时别插嘴,现在的小子们,真是没规矩!”元坤子冷声道,转头看着千寻,面色和煦了几分,“你这小娃娃倒是还算顺眼。”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千寻也有些忍不住:“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想我们未曾见过吧?”
元坤子撇撇嘴:“没什么,老夫就是来确认一下,这一代的破军宿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千寻冷冷道。
元坤子“咦”了声,奇怪道:“一心那老家伙不是见过你了么,他什么也没和你说?”
一心禅师?那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经他这么一说,千寻倒是突然想起她还和他在秦国天华峰有个十年之约,不是这么一提她早忘了。
“他并未说什么,我想你怕是认错人了。”当着这么多人,千寻可不想再惹事了。
元坤子的脸上带了几分了然,随即狡黠一笑:“便是你不认也不行了,现在全天昭的人都知道了,丫头,你就是预言中所指的破军将星!”
举座皆惊,满场哗然,大约是原先虽然有这种传闻,总是跟风的将信将疑,现在却突然被证实了,一时接受无能。
千寻估计是所有人中最镇定的了:“我从来不相信预言这种东西,也不会信命。”
他哈哈大笑:“但是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这样的话没少听过,却是从未见有人能够逃脱得了命运的。”
“人定,自然能胜天。”千寻本不欲和他纠缠的,听了他的话却是颇为不爽,忍不住反驳。
“不愧是穆风教出来的徒弟,说出的话都是一样,但结果呢!”他不屑地瘪瘪嘴。
千寻心中一跳,这事和穆风有什么关系?!
“你这话什么意思?”千寻急道。
“啊!”他捂住嘴,“说多了,我就是来看看你,没事的,你别在意啊,我先走了!”说着竟是一跃而起,几个翻身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事关穆风,千寻自是不能放他走,当下跟云桓告了罪就也跟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