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不能比年少的时候,一夜未眠,千寻虽说是想着去和肚子疼说说这些情况,顺便问问他迫在眉睫的武林大会的事,但就是吃完饭小躺的那一会儿功夫,竟然就沉沉睡去了,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日上三竿,临近午时了。
她急急起身出门,没走两步尤诺就行色匆匆地迎上来:“我正要去找你,出事了,弓大佑昨晚被人暗杀在客栈房中了,罗青晏让我来告诉你一声,现在他和师父都赶过去了。”
“什么?!”千寻大惊,“怎么会!”
尤诺摇头:“今天一早就传出这个消息了,照理说那客栈早被他们包下了,周围也都有人看守,不知怎么居然会被人悄无声息地闯进去杀了人,还没有任何线索,”尤诺难掩幸灾乐祸,眉宇间更是久违的神采飞扬,“也不知这个神秘人是什么来头,这般厉害!”
也是,弓大佑于他是血海深仇,纵然他能接受罗天赐的说法,不求一命偿一命,但有些事,终归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样的仇恨,哪容易这般轻易就能放开的,不过——
“只希望这件事不会给罗先生还有武馆惹来麻烦罢!”昨晚那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他们二人的仇怨争执,后天就是武林大会,现在却在这样的时刻出了这种事。
“哼!”尤诺冷哼一声,“昨晚可是那么多人亲眼见证师父饶过弓大佑一命的,怎么,他们还能睁眼说瞎话,篡改事实不成!”
唉。。。千寻心中长叹一声,并未答话,弓大佑的身死除却武馆的因素,对千寻来说其实也并非是个坏消息,如此一来依附于他的武林群雄怕未必会听祝善的,到时候势必对他们的反华计划有影响,但不知为何心中就是不安,总隐约觉得这一系列的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现在弓大佑已死,不知又会带来怎样的波澜。
“我们先行过去看看吧。”完后再去一并告知肚子疼。
过去的时候客栈早被衙役封住了,不过守卫还是很客气地把千寻和尤诺迎进去,口中也是恭恭敬敬:“这次润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很多还是要劳烦武馆的众位了。”
润城的府衙本是最为清闲的,一年到头最大的事也不过是谁谁家丢了牛,谁谁被指控是小偷罢了,谁成想这接连几日下来竟都是命案,想必也是惊动了上面,所以郡守估计也是压力大增。
只是,润城这段时日出了这么多大事,这里又鱼龙混杂,千寻想起先前肚子疼的警告,心中越发七上八下,难以安心,这里虽然远离帝都离城,但到底还是王土,不知道这里的消息能够传多远。
“你们来了!”罗青晏一见两人进来就迎上来。
这房间倒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平日好些的客栈里都有的天字一号房,布局也无甚特别,屋内只简单摆有一个圆桌,旁边的圆凳应是在打斗中被踢倒,弓大佑的尸身应该是并未动过,身着单衣斜靠在床沿上,心口上插着一支短匕首,里面流出的血也早已干涸凝固,弓华容趴在他的尸身边上早已哭得瘫软在地,罗天赐神情颓废地站在一边,他身边站着个头略有些矮小的身着官服的郡守,他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脚下不安地挪动着。
尤诺微一拱手:“草民见过郡守大人!”
“噢,啊,好好,你们武馆的人本官一向是信得过的,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唉,府尹大人勒令本官尽快查办,但这,这哪有什么头绪啊!”郡守的脸属于圆胖型,现在脸上做出一副委屈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竟是生出几分滑稽好笑。
“大人放心,这个我们自会尽力。”罗青晏点头。
“哦,那就好,那就好,其实本官为官这么多年,也并非是无所作为之人,这一般的案件处理起来也都是得心应手,但这次的事实在是蹊跷,刚刚仵作也说了,这弓大佑死之前虽说是有过反抗,但却是被人从心口直接一刀毙命的,本官也调查过了,弓大佑在江湖上极有威望,武功高强,居然这样被杀,可见这歹徒该有多高的身手,依本官看,这十有八九和先前几起命案的凶手是同一人,你们也知道,咱们府衙的衙役都是从百姓中征召的身体健壮的,并不通武艺啊,这对付平常人还行,但遇到的是这等恶徒,你们说说,怎么可能防范得了啊,是不是!”郡守一个人在那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尤诺脸上已有不耐之色,正欲开口,罗青晏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自己接道:“正是如此,大人且先放宽心,我等既居于润城,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这些时日定会帮着好生查探的。”
郡守似是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郡守至少有句话说的是极对的,昨夜弓大佑虽说是受了伤,却并未及要害,伤势不重,普通的歹徒应该奈何不了他,想必杀他之人武功也不弱,只是此次凶手的手法却与前几天的凶杀案不大一样,不是割喉,而是刺中心口,应该不是一个人吧?而且照着他们先前的推理,前几次案件的主谋既是祝善的话,那这次弓大佑之死就应该与他无关,那样对他毫无好处。
不过这样一想,却更是没了头绪,照着这发展来看,凶手对天一帮的情况了如指掌,所以才会挑了弓大佑负伤这个时机,难道会是天一帮内部的人,但他们应该是没有那份功力才是,到底是谁能这么消无声息地要了弓大佑的命?
千寻几人在这里查看了一番也没什么特别的线索,罗青晏和尤诺对弓大佑的死自是不在意,不,更准确说是有些雀跃的,罗天赐却是打从他们进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他和弓大佑虽有多番仇怨,但他终归还是记得他们小时候的那番情谊的罢。
“人既已死,一切当归于黄土,过往的种种便一笔勾销罢!”罗青晏低叹一声。
尤诺瞅了他一眼,又看看罗天赐,也道:“罢了,人都死了还计较什么呢,师父你也别太难过。”
罗天赐看看他们两人,终是欣慰地笑笑:“你们都长大了,我也不是难过,只是有些感叹罢了,他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也终归是要偿还的,天命循环,也是应该,只望若真有轮回,他下一世能明白自己真正所要,别再做错事了。”他边说着话,边用眼神冲千寻示意一直在嘤嘤哭泣的弓华容。
千寻了然,上前一步,轻拍着她的肩头:“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罢。”她恍若未闻,只是哭泣。
其实弓华容这人不像她的父母,没什么坏心眼,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有些大小姐脾气的孩子罢了,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无忧住在千寻家,平日里偶尔一见,反觉她的脾气收敛了不少,前几天见她的时候还是笑嘻嘻的,一夜之间忽逢此种变故,也是可怜。
武馆众人作为案件的当事人被官兵挡在外面,见千寻几人出来纷纷皱眉高嚷:“为什么他们可以进去,他们和师父有仇怨,他们才是最有可能杀害师父的人!”
尤诺大怒,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原先一直垂着头掩在人群之后的沈冲怒道:“都给我住口!”
众人微愣,那二师兄冷声道:“昨日大家都亲耳所闻你自己承认你勾结外人背叛师父,现在师父被害,你也逃脱不了干系,你已被逐出天一帮,现在的你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
“正是!”立刻有人应声,正是昨日那挑事的矮个子。
沈冲一怔,随即扬眉怒道:“昨夜他们既然已经放过师父,就决计不可能再施以毒手。”
“这就难说了,”那人阴阳怪气道,“说不定这就是他们的一个计谋呢,昨夜那种情形他们若是对师父出手的话他们自己也跑不了,所以索性施以一计,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再趁师父不备之时偷袭。”
尤诺大怒:“你怎么知道,你亲眼所见?还是你平时就是打的这样的主意?!”
“你——”
“够了,别吵了!”千寻没料到是被她扶着出来的弓华容开口,她口气冷硬,却难掩哀伤,“爹爹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起了内讧,还怎么查出凶手。”
那矮个子见是弓华容,登时赔着笑脸:“师妹你怕是不知,三师兄昨晚亲口承认他背叛师父,师父虽说是大度饶了他,但现在出了这种事,我们可不能不仔细调查一番。”
弓华容伸手擦去脸上的泪:“三师兄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平日里也都了解,而且你既说爹爹已经不计较,那定是他相信三师兄,而且这位姐姐是我的朋友,”她伸手指指千寻,“他们绝不会做伤人之事,这事以后不许再提了!”
沈冲有些意外地看着弓华容,低头道:“多谢师妹信任。”
那矮个子不肯死心,又道:“我们都知道师妹你从小与三师兄感情最好,但也不能太过偏心,况且你不知道,这段时日他总是混迹在城中暖风阁,与一个风尘女子纠缠不清,师妹你可别被他骗了。”
“此言可是不虚,我看关心则乱,请师妹放心,我们自会查出凶手给师父报仇,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那二师兄冷言道。
“你们!”弓华容毕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见他们这般说话,登时气得红了眼,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姐姐?!”正在此时,无忧想是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弓华容眼睛一亮,似乎片刻之间又恢复了精神,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天一帮众人:“这是查找杀害爹爹的凶手,我身为他的女儿,又是天一帮的一员,为何管不得!”
“师妹误会了,二师兄和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
“那就行,”弓华容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一定会查出杀害爹爹的凶手,后日就是武林大会,这事爹爹一直是交给三师兄负责的,现在爹爹,爹爹不幸遇害,”她语带哽咽,停顿一下才道,“但是我们天一帮也不能让人瞧不起了,这里的事暂时还是交由三师兄,他比较熟悉,武功在我们众人之中也是最为出众的,由他接手再合适不过。”
“师妹,这么大的事就如此简单定夺,怕是不妥吧!”那矮个子又道。
弓华容冷然道:“这里的事我立时就会飞鸽传信告知母亲,但武林大会近在眼前,三师兄一直深得爹爹信任,帮忙处理各项事务,难道诸位之中还有比他更适合的么,还是咱们要坐等着江湖上各门各派看天一帮的笑话!”
千寻心中暗自为她叫好,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平日不接触世事的小姑娘遇事还是挺坚强的,又能当机立断,看问题这么通透,着实是了不起!
那边天一帮的众人终是无话,接受了弓华容的决定,在沈冲的调度下已经兵分几路,分别暗地查找杀害弓大佑的凶手,着手办理他的后事,另外的人则是负责安排后日的武林大会。
千寻趁机把无忧拉到一边,悄声告知他从昨晚到今早发生的事,他一愣,随即面带愧色:“对不起,姐姐。”千寻有些错愕,一时没明白过来他要说的是什么,“要是我盯紧他们,也不会发生昨晚的事,弓大佑可能也不会死。”
千寻笑着拍上他的肩头:“你也说是可能了,你只有一个人,对方真要杀人,有的是办法引开你,再说了这次的事本来错就在我,我一开始就倾向于祝善是前几次凶杀案的主谋,而且我想着有沈冲在,弓大佑这边不会出什么事,所以这边只留你一个人看着,这段时间是辛苦你了。”
无忧看上去还是有些沮丧,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不会。”
见他的样子,千寻有意转移话题,便道:“你刚刚有没有见你师父,昨晚祝善那边情况怎么样?”
无忧一愣:“姐姐是怀疑是祝善所为?”
“也不是,而且照理说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但昨晚弓大佑说的话显然也是直指祝善,我在想,你说他会不会是另有所图呢?”
无忧皱眉摇头:“但我昨天还听师父他们说最近几天祝善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只是像往常一样待在房中调养身体,也没有陌生人进出他的宅院。”
“这。。。”千寻沉吟半晌,“前几天武林上出了那么大的事,那几个被害之人都是因为前来参加武林大会才会丧命,按照常理,首先祝善是作为东道主,再者说了,在众人之中也是以他和弓大佑为首,他居然没有任何表态,不是太奇怪了么?”
无忧一惊:“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我还是去和师父他们会合吧,顺便问一问昨晚之事。”
“不,我去找你师父,正好要与他商量一下后天武林大会的事,”见他张口欲言,又道,“你留在这里,还有别的事需要你做。”
“什么事?”无忧不解。
“弓姑娘的性子外刚内柔,现在身在异乡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怕是一个人比较辛苦,你有时间的话多陪陪她,劝解一下也好。”
无忧飞快地看了千寻一眼,又垂下头,沉默一会儿才开口:“姐姐说的是。”
最近一段时间千寻也不是看不出来,弓华容的满腔柔情怕是转到了无忧身上,无忧性子野,看着也是个处处留情的,若是弓华容当真能让他收心,两人结成眷侣,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千寻回头看着正耐着性子安慰弓华容的无忧,想着无忧的意思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