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赐摇摇头,正待答话,猛地从斜地里插出一道人影挡在弓大佑身前:“罗前辈,还请手下留情。”
被他挡在身后的弓大佑神情一愣,伸出一只手费力地想把他推开,话语严厉:“你给我让开,就算是技不如人,弓某人也绝不是躲在别人身后之人!”
沈冲却是忽然转身对着他拜倒,长磕三个头:“师父,徒儿该死!”
弓大佑冷道:“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离开,莫要在他们面前做这等举动。”
沈冲只是垂头:“今日之事,是我暗中通知他们前来的。”
“什么?!你!”这下不只是弓大佑,便连一直举剑在场外的天一帮众弟子也是齐声惊呼。
弓大佑阴沉道:“你可是当真?”
“师父和家父所做之事,我无法阻止,但却难以视而不见,这么多年来始终寝食难安,本以为事情会就此了结,谁知师父你,居然还会一错再错。。。”
弓大佑似是没想到沈冲会这般说,微怔,随即怒道:“我做什么又何曾需要你来置喙了!”
沈冲再拜叩头:“弟子不敢!师父对弟子亦师亦父,有再造之恩,若不是师父一直以来的栽培,弟子纵然没有孤儿寡母饿死,也早消逝在连年的战乱之中了,此情此义,弟子没齿难忘。但世间除了忠孝,亦有道义在,况且世间万物因果循环,善恶到头,终归有报,弟子不愿师父再泥足深陷,所以才有此番所为。”他对着弓大佑又是三个叩首,旋即转向罗天赐,“前辈高义,我知您不管做何也都是应当,但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今日不忠在先,惟愿在此代他一死,以偿往日恩怨。”
“!”场上众人皆被他这番话所震,悄然无声。
“前辈定然比我了解师父,他现在嘴上虽说是不承认,其实心中已有悔意,然我也知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我愿代他,求前辈能够成全。”他再次恳求。
“沈冲你——”千寻忍不住上前一步劝阻。
他看了千寻一眼,眼神一亮,嘴角牵起一个淡然的笑:“还好姑娘也在此,请姑娘代我转告原琉,就说让她忘了——不,就说我已离开便好,劳烦了。”
说罢,他猛地起身退后几步,拔出腰间长剑:“师父,沈冲也做过不少错事,今日种种,心甘情愿,绝无怨言,也望师父能够看开些,好好和师妹师娘过日子罢!”
话尚未完,手中的剑竟已是向着脖子毫不留情地抹过去,他还真做的出来,千寻心中惊叹之余,也庆幸好在早有准备,右手握着的铜钱对着他的手腕激射而去,就在同一瞬间,身边的几人同时动作,罗天赐冲上去擒住他的手腕,罗青晏则是挥剑斩开他手中的剑。
“冲儿!”弓大佑的喊声犹自不绝。
“你们——”沈冲愕然地看着掉落在地的长剑。
罗天赐转向弓大佑:“你还看不透么,你半生所执着的权势,在生死之间可有那么重要,真正拯救你的,还是那些你早已嗤之以鼻的情谊。”
弓大佑还未回过神来,默然不答,罗天赐又道:“我本欲杀你报仇,但现在看来,若执意如此,”他转头环视周围的天一帮众人,最后视线落回沈冲身上,“怕是仇恨只会一代代的传承下去,永远没有终结,苦了的,只是这些无辜的后辈们。”
弓大佑嘲讽地笑着:“这么一说你愿意不弃前嫌,放过我了不成?”
罗天赐摇头:“后日就是武林大会了,我知道你所谋者大,但不论你怀着怎样的心思,你我同为秦国人,若是你们的一番所为真的能够光复我秦国的话,我也不能因个人私怨耽误了大事。”
弓大佑板起脸:“这些事你从何得知?”说罢转向沈冲,神色复杂,“也是你透漏出去的?”
罗天赐叹道:“你看你,还是这样,难道经过刚刚你还没能明白什么对你才是重要的么!这事我早有耳闻,也正因为如此,小岚的事我们虽然早就怀疑你,却一致达成协议等到武林大会的事情了结后再与你清算,只是不曾想你比我们还心急。”
弓大佑听着噤了声,也不应话,罗天赐又道:“但是沈冲说的也对,人终归还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我要还小岚一个公道,也要给他们兄弟一个交代,武林大会会持续七天,从今日算起,我再给你九天的时间,九天之后,罗天赐定会前去取走你一身武功!”
弓大佑颤声道:“你?!你要废了我的武功——”他怪笑两声,“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师兄,”罗天赐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再避讳地喊他师兄,“我愿意再信你一次,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不会后悔。”
弓大佑猛然睁大眼睛看着罗天赐,似乎要看穿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过往,终归化作一声冷哼,再不言语,转身欲走。
“弓帮主请留步!”千寻拔高声音喊住他。
他头也不回:“还有何事?”
“冒昧的问一句,这几日发生在润城的凶杀案弓帮主可有头绪?”
他冷哼一声:“你是想问是不是我让人做的吧?”千寻自是不会接话,他又道,“我还没那么闲,你们找错人了。”说罢再不理会,在沈冲的搀扶下,领着天一帮众人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千寻和罗青晏对视一眼,照目前的情况,弓大佑说谎的可能性不大,那这几起凶杀案的幕后之人,是祝善?
不容多想,他们一走,罗天赐再也撑不住,直直往地上倒去,早守在他跟前的罗尤两人慌忙把他扶住:“师父,没事吧?”
罗天赐挣扎着站直身子,推开两人:“小岚的事,对不起。”
两人都只是沉默着摇头。
“今日之事,是我自作主张了。”
罗青晏正色道:“师父别说了,您的心意我们都明白,您以前和弓大佑还有沈冲父亲的事就一直不肯对我们言明,也是不想我们太深的陷入仇恨而已,这么多年来也始终不让我们前去报仇,这次,”他停顿了下,“岚的事,能查清真相为她讨还公道就够了,若是当真坚持要他的性命,不说会间接影响晖王之事,就连武馆怕也会从此和天一帮结仇,永远没有终结罢,到时候还会连累武馆众人,说不定又会有岚这样的悲剧发生。”
尤诺不说话,只是点头。
罗天赐似欣慰又似歉疚,悠悠道:“唉,都是天意弄人。。。你们几个,都是好孩子。。。”
一夜折腾,等到几人返回之时天已破晓,林中却犹是昏暗,尤诺扶着罗天赐在前面走,千寻正想跟上,却被身后的人出声喊住:“喂!”
这一夜连番变故,若不是他这一喊,千寻都险些忘记了自己先前所做,此刻想起,登时脸上阵阵发烫,不敢回头,强自道:“恩?”
“先前师父和弓大佑决战之时,我虽强装镇定,实则心中紧张慌乱不已,再加上强敌在侧,实是没了主意,”他顿了下,语气诚恳,“今晚的事,多谢了。”
听了他这话,千寻心中一阵莫名,似是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地微微失望,蜷缩在袖下的右手不自主地合拢,却只握得住一阵凉风。
“恩。”她点头,小跑着追上前面已经渐渐远去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