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连同沈冲在内,众人皆是被赶至破庙外观战,说是如此,但其实庙中情形却是看不分明的,只能听到打斗的声音,不要说是罗青晏和尤岚了,就是千寻也满手心都是汗。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就在众人都心惊胆战之时,两道人影从千寻他们掉下去的塌陷中冲天而起,手中的长剑犹自纠缠在一起,撞出丝丝火光,打斗之间,两人的身形俱是远去,向着来时的那片树林而去。
千寻三人对视一眼,正待追上去,原本散站着的天一帮众弟子们忽然持剑将他们围在中间,领头的正是那个被称作二师兄之人,此刻正冷眼瞧着千寻三人:“竟然胆敢对师父无礼,你们几个小贼还想逃不成!”
“小贼?!”尤诺冷笑,“还真是女娲座下捏泥人,你们闯进我们馆中暗算我们师父,竟然还叫别人小贼,弓大佑就是这般教你们的?”
借着众人的视线都在尤诺身上,千寻悄声问身侧的罗青晏:“怎么办?”
“师父身体不大好,这么和弓大佑打,不妙,我们冲出去追过去看着。”他答话间,腰间长剑就已出鞘。
天一帮众人一看这架势,登时大叫:“好啊,还想反抗,大家一起上!”
眼见双方都已是剑拔弩张,对方人多势众,估计着也是一场苦战,却见一人冲到人群中央,背对着千寻,正是一直未曾开口的沈冲。
那二师兄看着沈冲,面色不善:“三师弟这是做什么,这些人片刻之前还想着伤害师父,都是我们的敌人,你莫不是想要包庇他们?”
“就是,就是!”立刻有人应声附和,声音尖细,看过去正是先前那挑事的矮个子。
“都给我住手!”沈冲大喝一声,自有一股气势在,原先还在吵嚷的众人立时噤声,“眼下师父还在危难之中,当务之急是追上去与师父会合,你们却在这里耽误时间,若是因此师父那里出了什么差错,你们担当得起么!”
众人迟疑片刻,面上都显犹疑之色,那二师兄应该是他们之中资历最深的,又道:“不先擒住这些人,他们等会儿一起跟过去难保不出什么乱子,到时候三师弟你又担当得起么!”
沈冲傲然道:“师父既然命我全权负责润城之事,那这事我还是担得起的,就不劳师兄费心了。”言罢,他也不再理会黑着脸的师兄,转向众人,沉声吩咐,“天一帮众弟子听令,现在师父有危险,这些人我们暂且不管,先行追赶过去接应师父!”
这一声喊声极为管用,当下众人也无人再迟疑,应下声纷纷离去,那二师兄眼含戒备地在千寻三人和沈冲身上扫了一圈,怒哼了一声也转身追上去,罗青晏对着沈冲微一拱手,便和尤诺急急跟了上去。
“你,”千寻迟疑地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沈冲,“今日之事,多谢了。”
沈冲苦笑着摇摇头:“事实上我还是什么都阻止不了,我们也走吧。”
林中月色大半被树木所掩,难以看清周围人的身形,好在现在万籁俱静,想分清两人打斗的方位倒也不难,千寻三人轻功比天一帮弟子好些,赶过去的时候还没见他们的踪影,只见罗天赐和弓大佑打斗所留下来的残迹,周围的树木尽皆倒下,月光洒进来,这才依稀可辨场上情形。
罗天赐似是受了不轻的伤,半跪在地,左手抚着胸口,右手所持的长剑插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罗青晏和尤诺二人已是冲过去了,却被罗天赐开口拦下:“你们二人,咳,不许过来。”
“师父!”两人不赞同地高声反驳。
“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今日一定要由我亲手做个了结才是。”罗天赐却是无比坚决。
虽说罗天赐情况不大好,但看过去弓大佑伤势似乎更严重些,持剑的右臂血流如注,正靠着树调息,眼神却防备地在千寻三人身上打转,闻得罗天赐此言明显松了口气:“了结?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尤诺似是还想说些什么,被罗青晏一把拉住:“听,天一帮的弟子们也赶过来了,咱们去口上守着,不要让他们妨碍了师父。”
千寻三人去来的路口上挡下跟过来的众人,他们一时攻不进来,在沈冲的指示下也都沉默地听着身后不远处的打斗。
千寻敏锐地觉察到站在她身侧的罗青晏身子在微颤,这一战于他而言定是比他自己亲身交战还要难熬艰险,彼时月色微凉,林中暗淡,四下的人影模糊,只隐约可见,千寻也不知道是否是这样的月色太过诱人,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思,竟然大着胆子鬼使神差地轻握起他掩在袖下的手。
他的手本是握成拳的,千寻一覆上去,就感觉他的手轻微颤了一下,随即大力挣脱开来,千寻一时不慎被他甩开,心念及处,暗一咬牙,一把抓住拉起,任他再挣扎也就是不放手,她垂着头默不作声,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也不减,她能感觉到他注视着她的视线,她甚至能想象他一定是怒视着她,面色一定是愕然,或者说是不悦的,但是,但是。。。
或许这也不过是昙花一瞬开的事,但于千寻而言,却是如玉老千年那般漫长,终于,他不再试图挣脱,反手握紧千寻的手,紧紧的,便连他手心中那丝丝的汗意也清晰也辨。
终于,身后的所有动静都停下来了,两厢人马对峙一番,似乎都达成了默契,暂且放下武器,奔向两人交战的地方,罗青晏和尤诺是跑在千寻前面的,听到他们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千寻心下大安,看过去,果见罗天赐一把长剑直指弓大佑的咽喉,再进上半寸他便性命休矣。
“师父!”跟在身后的众人失声大叫,却碍于现在弓大佑的劣势,都不敢贸然上前。
罗天赐也是气息不稳,但身形倒还稳当:“胜负已分,咱们过往的仇怨还有小岚之事,今日便一并与你算清吧。”
弓大佑显然伤得不轻,剧咳几声,愤恨道:“想我筹谋这么多年,眼看大事将成,不想还是毁在你这里,早知如此,便该早些决断,也不至这般。”
罗天赐长叹:“为何时至今日你还是不能醒悟,人生不过数十载,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也不过转瞬即逝,唯有世间道义与真情才是永恒,才能给你充实,伴着你走完这一辈子。”
弓大佑倒也不愧是一帮之主,颇有几分硬气:“我武功是不及你,但也知晓成王败寇的道理,如今落在你手上我也认了,你就不必再说这些风凉话了。”
罗天赐摇头:“唉,我这一生最后悔之事,就是当时年少懵懂心性张狂,为了一个帮主之位,累及妻儿还不说,还没了咱们那么多年的兄弟情义,”他扫了眼站在场边的天一帮众人,“我本不欲再说这些的,但这些年说不定是自己老了,时常就会梦到小时候咱们几个一起练功玩耍的模样,你当时在一众师兄弟中是最年长的,大家都是从小没了父母的,几乎事事都是你在照拂,那时我们也曾对天起誓,说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当祸福与共,永不相弃。”
“。。。但不过是短短几年,尤其是后来的那场争端,失去了那么多的兄弟,便连我们,也是相见如仇,只剩下防范与憎恨,而可笑的是我们竟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都理所当然地选择遗弃往日的约定。而我,也是直至落入滔滔江水之中的时候,才恍然觉察原来自己半生所图尽皆是痴念,人生最后一刻最为怀念的,居然还是往日和你们一起玩闹,和妻儿一起享乐的种种。”
这番话说的便是连弓大佑这样的人也沉默了,他手上一松,原本还握在手中打算负隅顽抗的长剑应声落地。
罗天赐继续道:“你幼时对我有大恩,我们又从小一起长大,你对我所做的我尚可不报仇,但你不该再连累其他无辜之人,小岚她,那样好的姑娘,她的仇,我必须讨回来。”
弓大佑仰天长笑两声:“说到底还是要报仇,我弓某人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虽说现在是有遗憾,可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