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吴涯已从御厨那里赶回来，落座在林上雪身旁。
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下来。
「随便杀掉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可是、究竟是哪一个呢」
黎幽出的题、只有这一问，吴涯真心觉得头疼。哪里是随便、明明是设计好的。徐彻徐锡麟都是黎幽不待见的主，别人不说、他吴涯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徐彻——浮龙阁左将军、勇猛善战，却是个冒失主儿，好女色，最近捅了不少篓子、连尚书之女也敢碰、差点下了狱，逃过一劫后依然明目张胆逛着京里的青楼赌坊、丝毫不收敛——恐怕这样下去能把黎幽的私底下那些洗钱的肮脏产业都带出来，黎幽自然不愿容他。
徐锡麟——幽王党、内阁文书，直接作为幽王府的大管家掌握关键账簿。虽说这是个谨慎人，当徐彻光临某些店的时候、锡麟顾及自家哥哥，帮着藏着掖着，无奈徐彻太能惹事，徐锡麟最终也一并被拖下水，同属于风口浪尖的人物，也不安全。
先从谁下手好？
吴涯看着大厅附近的高台，看着两名刺客已经布好位，心里叹了一口气。
「但愿、这样处理没错」
依着黎幽的心性、凡是不利于他的人、必须都杀了才对吧。
吴涯在上雪耳边说了几句话，接着到幽王那里念叨几句，然后按照一早商量的计划向人群中心走去，看到徐锡麟热情打了个招呼、对方见是吴涯、先是一愣，然后笑得清朗：“学士竟然能想起小臣，小臣真是受宠若惊。”
“我与徐文书同为文官、又都在七殿下手下做事，自然要互相照顾。”
就在照顾二字话音刚落，三支冷箭从大厅外的楼阁顶上嗖地射过来、吴涯眼疾，拽着徐彻就要转身闪避，结果堪堪闪过其中两支、最后一支还是中了徐彻的右肩。
惜命的百官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整个会场一下子就乱了。
“徐文书？”徐彻倒在吴涯怀里、神情愤怒，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刚刚那三支箭明明可以全部闪过，偏偏吴涯表面上带他闪躲、实际上是拽他拽得紧、逼他闪躲不能，才会害得他右肩中箭。箭头上淬剧毒，徐彻的声音还来不及从喉头发出、便见了阎罗。
楼阁顶上留驻有皇室禁军、这拨人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搜出刺客，就引得两边人厮打起来。刺客寡不敌众、直接被禁军从城墙上逼下来。
这样的紧急关头、只有幽王和几个高官还保持了常色，黎幽手里的茶碗还正端着要凑到嘴边，林上雪倒是忽然觉得这刺客怎么看怎么眼熟、刹那间意识到事态非常、端起自己的杯盏往黎幽那边一掷、把黎幽手里那碗茶撞出好远。黎幽的茶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竟是冒着白泡生出一股热气来、一看就知道茶里下了剧毒。
“这刺客我见过、是徐彻心腹——”林上雪高喊一声，“徐彻心怀不轨、意图加害于七殿下和吴学士、立刻给我拿下！”
徐彻从见着徐锡麟忽然倒下还没反应过来，林上雪的命令就下来了，这回可一下子清醒了，知道是黎幽想除掉他徐家，先杀弟弟再栽赃给自己，顺便来一个谋逆的死罪。只是他没想到、没想到人人奉若军神的林上雪会参与这等肮脏事情、自己和其他将领一直以为林上雪高洁凛然不会为任何人折腰、结果竟然这样草稿不打就开始栽赃、自己真他妈瞎了眼。
“林上雪你狗娘养的！”徐彻狠狠啐了一口唾沫、赤手抬起一个接近的禁军、高高抛起来又重重落下、就这么活活摔死了、浑浊脑浆洒了一地。徐彻到底是一员悍将、眼神里的骇人神色足可吓退三军。没人想到徐彻竟是如此悍勇、禁军士兵是千挑万选的精兵，又持着利器，却一时敌不过赤手空拳的徐彻来。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林上雪看着昔日的战友、对吴涯的声也低了。
方才吴涯嘱咐她趁黎幽端着茶的时候把杯子打落，立刻栽赃给徐彻。接着到黎幽面前、冲那茶碗不动声色地下了砒霜、又对黎幽如是解释。
那么今后这场风波任是谁提起来、都会说到——哦、幽王殿下和吴学士那日可是受惊了。绝不会有人怀疑到他们身上。
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把一切人事迅速转换精密计算、得到最佳答案。
这就是他吴涯的作风。
既然要杀、就不留后患。
如果一切如他所料、等下子龙牙自会当场被杀死、犬神躲在亭阁的大钟里、等人都散完了便可脱身。今天的事就死无对证。
“不做到这一步、往后怎么赢。”吴涯贴着她的耳朵低声念着、右手合了她的眼。
禁军到底占着人数优势、马蜂般一窝一窝涌上来挤着徐彻，这人一刀那人一剑耗掉徐彻的元气。将军一边作战一边拔下身上的明箭暗箭、神色惨烈。
徐彻拼尽全力抵抗着、早已浑身浴血，却不见丝毫妥协的意思。一番剑影刀光、最后几名禁军终于将他团团围住。禁军首领转过身来单膝跪下、询问黎幽是否要将徐彻就地正法、黎幽上来看着徐彻一脸轻蔑：“怎么能让破坏三哥婚礼的人死得这么容易？”
他的笑声在林上雪听来无比刺耳，她看着黎幽、第一次感到这样鲜明和刻骨的仇恨、丝丝缕缕浸入到她的血脉里去。
“先收监。”
那人领了令把徐彻带下去，几乎立时另一支禁军的首领赶过来报告、说刺客已经当场伏法、现在已无大碍。黎幽点了点头、全场人听着这一处一处杀伐决断、已经被吓得七魂丢了三魄。
四下立刻寂然无声。黎幽满意地回位坐下、心想这样一来大婚一定将被中止。
然而场地的中央、黎初所站立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镇静的通告、轻易打破了沉默尴尬：“骚动已经、平息了吧。”
黎幽转过头去、瞬间愣住了。
礼台中心、黎初握着楚杏的手，唇角还是带着笑的。
明明…明明已经是这般混乱的态势、血腥气还浓重得让人阵阵恶心，徐锡麟的尸体还未来及被拖下去、染血的刀剑散乱的堆了一地、难道黎初、还要继续…还要继续、完成这该死的大婚吗？
黎幽直视黎初、眼里第一次有了波澜。
愤怒…以及略微的…害怕。
“既是平息了、那么大婚当然是继续。”黎初继续不动声色地宣告着、看到没有看黎幽一眼。
还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牵着楚杏的手、重新注视着对方的双眼立刻表现出温柔到底的深情款款。他带着她徐徐来到皇帝面前、行跪拜大礼，举止从容气度镇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楚杏本来已是浑身发抖，此刻因了黎初的鼓励，竟是一点也不慌了。
老皇帝拍手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起身。黎初站起来，若有若无地斜睨乐官一眼略表不满，礼乐声便立时响了起来。此刻恐怕任是谁都没想到、遇了这样的乱子、黎初竟然还可以迅速扭转全局，让这场婚礼继续进行。
他牵着她的手复缓缓来到楚临之面前，颔首、行礼。一举一动是难掩的帝王风采、让任何人甘心臣服。似乎每个人都暂且忘记了之前的惊心动魄。
“血溅长衣何妨、不过平添鲜丽。”他浅笑着望向楚杏、将要完成大婚的最后一礼。可事情发展到此、已不必等黎初主动、她只觉得看着黎初目眩神迷、情不自禁踮起脚尖、吻上了黎初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