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日过去,子夫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汝曦一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疑心太重。毕竟她不过是在阴间熬药,这人间的药草她终归不曾尝过,兴许是她弄错了也不一定。
直到这日,子夫偷偷地告诉汝曦,这个月的月信已经晚了十来天了,也不知是不是有了。
这话一出来,孟汝曦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子夫竟然这么快就有了身孕,惊的确实,这身孕确实早了,这还未曾到建元三年呢,怎么就怀上了。
“恭喜皇上,夫人确实有了身孕。”太医跪在刘彻身前,恭喜道。
“好,好,卢开,带胡太医下去领赏。”刘彻的脸,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感情,但欣喜是必然,可汝曦却觉得,似乎还带着些许不明就里的含义。
刘彻上前扶着子夫坐下,不禁伸手抚住她还未隆起的小腹,低声笑道:“竟然这么快……”
子夫却是有些害羞,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可以这么快。
“对了,那汤药往后都不喝了,对孩子不好。”刘彻笑着,抬头吩咐一旁的汝曦,随即又将注意力转到了子夫的肚子上。
这**之中,果真没有什么事能隐瞒,何况是怀孕这样的大事?
皇上皇后成亲多年不曾有孕,一个刚刚进宫甚至还没有册封的小妾却依旧怀有身孕,这对阿娇来说是何等的刺激。
这日,汝曦还在膳房中准备子夫的晚膳,自从怀孕后,汝曦便要亲自替子夫做吃食,绝不假借他人之手,她明白这**是如何阴险。刚弄好晚膳,还未将碗筷准备好,便有人匆匆来报,说皇后正在子夫的屋内大闹,逼着子夫喝下落胎药。
等汝曦赶到寝宫,方一踏入殿内,便见子夫跪在殿上,被左右宫人强逼着喝下一碗汤药。皇后冷眼坐在一旁,汝曦赶忙冲上前,将左右的宫人推开,一手打翻药碗,将子夫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皇后。
那药汁蔓延流淌在地,殿上便隐隐有着一股辛涩的药味,这药味,却再熟悉不过。
“好你个奴才,竟敢这般无礼!”阿娇猛然起身,上前就是朝着汝曦一巴掌。
汝曦的脸颊顿时火辣辣地疼,却依旧忍着痛,低声说道:“还请皇后娘娘放过子夫吧,若是皇上怪罪……”
“皇上要怪罪,也轮不到你来说!”阿娇狂怒地失了常态,甚至比当日她们初进宫时更是怒气汹汹。
汝曦闭上嘴,她知道,此刻的求情是没有用的,她只能拖,很快皇上就要来了,到那时就有救了。不禁四处偷看,就是不见卢开或旭尧的身影。
“不用看了!”阿娇冷笑着,“今日,大长公主也来了,现在他们正在椒房殿用晚膳呢!卢开与腾旭尧也被调开,本宫可是好不容易才溜了出来,好来整治你这个下贱的奴才!”
话音一落,便见一名宫人重新端了一碗药来,汝曦努力地想将子夫护在身后,而子夫却心神恍惚。那日太医诊断,她曾问过这药是否会伤及胎儿,太医却只说每日所服的汤药是寻常滋补之物,对胎儿绝无影响,她便从未多想,反正之后便再无用药。然而,方才那药的味道,却与她每日所服用的汤药一模一样,只是比她所服的,更浓更辛,可是她绝不会记错。
“皇后!皇后您饶了夫人吧,孩子是无辜的呀!”
恍神间,汝曦的喊声叫回了子夫的思绪,她只觉得双颊被人用力地捏着,逼得她不得不张开了嘴,苦涩辛辣的药汁灌入了她的喉中,连泪水都呛了出来,她却不想反抗了。
最后一口药汁入口,宫人将碗随地便是一扔,阿娇这才满意地起身便要离开。汝曦的泪水早已流满了脸,待被人放开,她赶忙爬到子夫身旁,便要伸手扣她的喉咙,“你怎么这么傻,快吐出来啊,吐出来呀!”
“哼,敢吐出来,本宫就再让你喝!”阿娇看了眼坐在地上没有声色的子夫,不禁心情愉快。她嫁给皇上这些年,曾经他们也努力地想要一个孩子,却怎么也没有,偏偏眼前这个贱婢,不过半年,竟然就怀上了,还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她绝不允许!
掉转过头,正想赶快离开这个让她恼火的地方,却见眼前身影一闪,耳边便传来重重的轰鸣声,下一刻,她便被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只感到脸颊刺痛,脑子嗡嗡地响。
“来人,把这些贱人全都拖下去斩了!”
怒吼声在耳边响起,还有宫人们求饶的声音,皇后努力坐起身,才开清眼前的人正是刘彻。
“皇上……”阿娇有些惊慌,怎么会这么快。
“皇后……你最好祈祷朕的孩子没有事,否则,连你的命,朕也要了。”刘彻的眼中满是怒火,忍住几乎就要把阿娇一把掐死的冲动,咬牙切齿,“现在,给朕滚出去!”
“我不走!皇上,你就这般对待我,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阿娇才不管刘彻是否真的会杀了自己,她也相信刘彻绝对不会,便哭着上前拉住刘彻的衣摆,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拦住刘彻的去路。
“朕今日才告诉太皇太后她要有皇孙了,现在你就给朕出这么一手,朕真是小看你的狠毒了。”刘彻一把抽回衣摆,冷冷地下令,“卢开,将皇后娘娘送回椒房殿去!她不走,便用拖的!”
“诺!”卢开点下头,上前便一把抓住皇后的双臂,果真将她拖了出去。
皇后的哭泣与咒骂,很快便被卢开带的远远的,刘彻赶忙上前将子夫抱入怀中,定定地看着子夫,“怎么这么傻,怎么就一口不剩的真喝下去了?你再抵抗一会,朕便到了!”
“怎么不能喝?”子夫抬头望着刘彻,脸上竟勾起了微笑,“这不是子夫,日日不能断的良药么?”
刘彻一下顿住,双唇紧绷着犹如一片锋利的薄刃。
“果真是吗?”汝曦也看到了刘彻如此的神色,她早就知道这药似乎并非寻常的滋补,但却没有信心去确认,于是偷偷地减少了药量,现在若真是滋补,多喝些时日一样可以补回来的,直到子夫有孕,刘彻似乎很开心,便真的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子夫竟开始笑,刘彻开口唤着,却也听不清,她只听到了自己的笑声,即便刘彻将她拽如怀抱,用力地抱紧她,子夫却再不愿让刘彻触碰她半分。不论如何踢打,刘彻都不肯放手,长发早已散乱,缠绕在他身前。
直到下腹的绞痛,子夫再没有力气,软到在她的臂弯,丝丝地寒意从肌肤袭来,钻心的疼痛像无数只冰冷的触手,将她周身爬满,她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她身体流失,感觉到一个生命从她身体抽离。刘彻依旧一声声唤着,神情惶急,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那张脸庞在她面前时近时远,渐渐模糊……
恍惚间感觉到他的怀抱和体温,听到她一声声地低唤。
口中突然又是苦涩,又有药汁灌入了她的口中。这一次,她用力地挣扎着,不愿再多喝一滴,却被一双手臂紧紧地禁锢,不能动弹,毫无反抗的余地。最终,只能放弃挣扎,泪水却从眼角滑落。
子夫终于睁开眼,看着眼前憔悴了些许的刘彻,不禁轻轻一笑,气若游丝,“皇上倘若不要子夫,子夫自可出宫,绝不纠缠……”
刘彻身子一僵,定定地看着子夫。片刻,便起身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汝曦,低声道:“你照顾好她。”
“诺。”汝曦只是接过药碗,低声应允。
子夫还是不够清醒,只是下意识地按着小腹,看向一旁含泪的汝曦,似乎询问着什么。
汝曦只是含泪坐下,将药汁喂进子夫的口中,满口的苦涩辛辣,过了许久,才仿佛听到汝曦说了句什么“小产”,却几乎回不过神来,茫然地看着汝曦,看了不知多久,当汝曦终于忍不住,回避开那双失措的双眼时,她终于明白了。
子夫伸手拉着汝曦的衣袖,将脸深深伏在汝曦的肩头,良久不语不动。
汝曦说,她已昏睡了五天五夜,期间曾经流血不止,几乎性命垂危。
子夫觉得心凉不已,她早闻出那药味与她日日所喝只要如出一辙的时候,她便懂了,刘彻不想要孩子,不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所以当她有孕时,刘彻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曾让她不解,如今却明了不已。
只听说,皇后被太皇太后训斥之后,也并无责罚,反倒是太后,还命人送来了滋补药物,嘱咐子夫好好养着,将来,还是有机会的。
子夫却只不禁怀疑,她真的还有机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