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过年,孟汝曦并不陌生,但却不想当真正置身于这个年节的时候,却是这么累人。
纵然平日里她是大小姐,十指不攒阳春水,可这到年节低下,族人长辈团聚之时,她这最小的姑娘,就得诚心诚意地上前敬酒讨吉祥,从最大的大太爷到最小的兄嫂,都得一个个敬过来。好在孟汝曦如今还待字闺中,虽已婚配但并未出嫁,无需去伺候长辈用餐。
花厅里,年夜饭总算是吃完了。送走各路族人,孟汝曦的嫂嫂刘氏,这才抱着快满周岁的儿子过来,找个地儿坐下,刘氏笑着对孟汝曦说道:“我看你这敬酒就光累坏了,将来方家可比我们孟家更大,你这媳妇可不累趴了。”
“嫂嫂您就别吓我了。”孟汝曦连连摆手,“光是看到这仗势,我都不想嫁人了。”
“哪有姑娘怕过年就不嫁人的道理?”刘氏笑了起来,“初一过后,各族各户便都会开始请年酒,往年公公与婆婆倒也会一道过去赴宴,不过今年婆婆这身子怕是不能去了,不过你大哥却必须得去,璃堂大概也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啊,是一场都不能缺的,到时你可得做好准备,璃堂指不准会大醉而归呢。”
说道孟夫人的病,孟汝曦便心中怪怪的,不过还是回着刘氏,“我看是嫂嫂你要作好准备呢,到时候哥哥醉了,你也不能闲着了;至于璃堂哥,我才不操心呢,反正他不是有两个妾室伺候在?我这未过门的,哪能去管他?”
“话虽这么说,但你与璃堂的情况毕竟还是特殊了些。”刘氏说道,“莲姨早先就过来跟婆婆说了,说是那云慧如今神智虽不糊涂,但还要人照料着,肖蝶管起事来也是没个方圆,顾了事便顾不得璃堂,你与璃堂自小一道长大,还是由你照顾更好些。”
孟汝曦低头逗着小侄子,说道:“我不想去,要我做什么,等我过了门再说,为了先前那事,我已为孟家招来许多非议,如今我若再已未过门的身份去方家做些媳妇的事,又该招来多少流言蜚语?”
“说起来,我的确不曾想过,你最后竟还是回来了。”刘氏说道。
“当初的事,是我鲁莽,没有多想后果,才使爹娘遭了那罪。”孟汝曦叹道:“如今娘的身子也不好,恐怕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能看我与璃堂哥共结连理,我就这么一个娘,这么忍心让她为此担忧?”
“那么对璃堂呢?你当真原谅他了?相公为了这事,至今心中仍不愿你嫁过去,只是拗不过公公婆婆,又见你也愿意,这才没多说了。”刘氏其实心中也一样担心,倘若汝曦当真是被迫嫁过去,这样的婚姻,当真是她能接受的吗?如果能接受,当初也不会悬梁自尽了。
明白刘氏与哥哥的担忧,孟汝曦浅笑,“其实我在长安这些日子,也明白了许多事,平阳公主贵为公主,仍不能拒绝侯爷纳妾,何况是小小的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方家一脉单传倘若真的靠我,也确实艰难了些,璃堂哥娶两门妾室也是应当,更何况,又能再家业上帮助璃堂哥,商人重利,嫂嫂你也是知道的。至于我,与璃堂哥这么多年的感情,怪他是必然,但总不会一世记恨,他如今也依旧全心待我,我也不该太小心眼了,婚姻大事,本就该听父母之命,我这也是仗着爹娘宠我才如此荒唐,换了其他家的姑娘,早就赶出家门了。”
“你若真能这么想就好,倘若觉得委屈,那便回来吧,哥哥嫂嫂给你撑腰。”见孟汝曦说的也不似假话,刘氏便也是放了些许的心。
“这话,是哥哥让你这么跟我说的吧?哪有人希望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的。”孟汝曦只觉得心中一暖,一直陪着自己,无条件保护着自己的,便是这个哥哥,“到时候若真的跑回娘家了,只希望嫂嫂别嫌我赖着不走才好。”
“瞧你说的,这本就是你家,想赖着那便赖着就是。”刘氏也笑了,惹得怀中的儿子也是咯咯直笑。
两人又随意闲聊了会,便各自回了屋。这过年过节看着热闹,却着实累人,哥哥嫂嫂还得与爹娘守岁,但她却早已赖着爹娘免去了守岁的事,早早便回屋睡下。屋外还能听见过年时锣鼓喧天的热闹声,孟汝曦却已累得早已睡沉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耳边悉索的声响让孟汝曦睡得极不安稳,但屋外的锣鼓声又让孟汝曦不由觉得是自己在做梦。
“小曦……小曦……”
熟悉的叫声又一次在孟汝曦耳边响起,沙哑的声音和那日发烧时听见的一般无二,孟汝曦猛地睁开了眼,就怕自己错过了声音的主人。这一次,孟汝曦没有看见大亮的天空,而是看见床头一抹黑影。
“喝!谁!”孟汝曦险些叫了出来,但心中因为那份熟悉而并未大叫,只是低声且坚定地问了声。
“是我!是我!”见孟汝曦终于醒了,那人便起身点亮了孟汝曦床头的陶灯。
屋内顿时不再是一片漆黑,孟汝曦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脸庞,眼里依旧带着狡黠灵动,鼻梁似乎更挺了,勾起大大笑容的双唇,不再是当初的不修边幅,如今的他,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衣料也已是上好的织锦,再不是当初的粗衣麻布,人也壮了些许。
“旭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孟汝曦依旧不可置信地眨着眼睛,若不是她见过过去的旭尧,谁会相信眼前这个衣冠整洁的男子当初竟是一个骑奴。
“我早就来洛阳啦!”滕旭尧笑道,“过年都没年夜饭吃,我就来找你吃饭了!”
“那你还是走吧,我可没饭给你吃!”孟汝曦一转身打算继续睡。这不是故意来气她的么?早来了洛阳却不曾找她,没了饭吃才大半夜地吵她睡觉!
“小曦你别睡呀!”滕旭尧有些急了,他是真饿了,但小曦却转进了被窝,他再没礼节也不至于掀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被子。
“听说你已经是太子府的人了,怎么还来我这里要饭吃?你大可以去客栈里好好吃一顿!”孟汝曦蒙着头不乐意了。
滕旭尧只得接着说:“就是那个……我本来是打算去客栈吃的,就是路上遇上了几个小乞丐,我便买了几个烧饼给他们吃……后来又觉得吃了这顿他们也没下蹲了……便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了他们,让他们去买些衣服,吃饱了去找份小工来做做……”
孟汝曦一下翻坐了起来,“把钱全给了他们,你就想着来我这吃饭?你先前去哪了?”
“这不是……太子吩咐的事还没做完么。”滕旭尧有些心虚了起来。
听着滕旭尧沙哑的声音,孟汝曦问道:“你这嗓子怎么了?还有……前些日子,你有没有来过?我发了热,你还让水袖来照顾我?”
“嗯……着嗓子自打秋天就这样了。”滕旭尧点了点头,“那****刚到洛阳,就打听你家在哪呢,那日偷偷地便来看你了,谁知就刚巧撞上你病了……我想,等手头上的事都做好了再来找你的,不然我就怕我天天想来找你了……”
这话,说得无比暧昧,孟汝曦都听得有些脸红了。这找她……究竟是来找她玩,还是来找她要吃的,还是,想见她?但这话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问的太清楚了,而滕旭尧,怕也是不能说的清楚了,无论什么理由,老想着找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本身就不合礼数。
一时间找不到该说些什么话,孟汝曦只得低着头裹着被子,这一低头便看见滕旭尧衣袖中露出的一截中衣衣袖,不禁微笑,扯了扯那一截衣袖:“这衣裳你可穿得合适?”
“合适。”滕旭尧低声道:“公孙给我送来的时候,我真是又欢喜又担心,我长高了好多,就怕你的衣服做小了,谁知到你这么聪明,竟是朝里折了好几层,我拆了线便能穿了!”
孟汝曦点头,“这样就好,你这嗓子难受就说明你在长个子了,才一个秋天,你还要再长呢。等过了这年,我得空了,再给你……”
“咕噜”
孟汝曦听了下来。看向滕旭尧,便见他捂着肚子。好吧,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吃的,这个吃货,一顿不吃就没精打采的,若真是不管他,孟汝曦也着实不忍心。
“什么时候把银子给人的?”
“嗯……早上……”
“一天没吃了?”
“早上有吃了烧饼。”
孟汝曦无奈,说道:“去门外等我,我穿好衣裳,带你去找点吃的。”
滕旭尧这一回,乖乖地起身便跑了出去。
孟汝曦这才感到,她早已热得浑身发燥,时隔这么久再见到滕旭尧,心跳竟是能如此之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