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宫内,刘彻看着桌前的奏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子,紧皱的眉头却是没一刻松开。
卢开只能立在一边,时不时看着门外。
“卢开,看什么呢?”身后,刘彻的声音冷冷地问道。
“皇上。”卢开赶忙行礼,回道:“奴才……在看旭尧回来了没有。”
刘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奏章放下,揉了揉额头道:“那些列侯回了自己的封地,总有那么些人不乐意,更何况是让他们开放城门?总得有人盯着。”
正说着,门外便传来了通报:“启禀皇上,腾旭尧求见。”
一听腾旭尧这便回来,刘彻赶忙起身:“让他进来!”
腾旭尧快步地进了大殿,行礼后便将这些日子的行踪说得清楚:“那些不愿开放城门的诸侯,奴才已经将皇上的意思告之了他们,至于那些贵族子弟,奴才都在一旁看着他们实施惩戒,不得包庇。”
“好,就该让他们知道,朕这皇帝,不是他们能任意把玩的。”刘彻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又看向卢开,“太皇太后那里,最近是不是挺忙?”
卢开点了点头,“列侯与宗室们,都极为不满,怕是要告皇上的状。”
“哼,她一心想让梁王即位,偏偏皇叔没我活的久,现下她看我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刘彻无奈,靠向椅背,叹了口气,“如今国政糜烂,法制荒疏。那些王公贵族一个个目无法纪,官制世官世守,匈奴也是连岁入边,先皇给了我这么个瘫子收拾,我如何能放?太宗与先皇修生养息的够久了,如今自当是我更秦法以立汉制。”
“皇上也莫要心烦了。”卢开上前劝慰道,“奴才相信皇上,必定可以能立汉制,并夺回政权。奴才与旭尧,也必定一心辅佐皇上。”
刘彻看着台下的二人,心中也算是舒心。当初他不过就是个小小的胶东王,姑母让他当太子,但条件是迎娶阿娇。如今做了皇帝,阿娇也成了皇后,可姑母的贪婪却是与日俱增,阿娇也是愈加蛮横,只因当初,是他的姑母一手将他扶上太子之位。连自己的祖母窦太后,都要限制他的权力,身边的侍从,唯有卢开是当年还是胶东王时便在身边的,那还是自己的母亲求了窦太后一宿,才让卢开呆在他的身边,条件便是卢开终身不得封官,还真是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至于旭尧,从那日在平阳府与他打了一架后,他便决定,要让这个狂妄的小子与卢开一道做他的左膀右臂。都以为他是太平天子,大臣们个个以为这大汉朝国富民强,真是笑话,当年太宗与先帝忌惮那些王公大臣,他才不怕!
“说起来……”刘彻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看向腾旭尧,“你去洛阳,可有什么消息?”
腾旭尧想了想,便说道:“小曦,待她及笄后,便会择日与方璃堂成亲,至于水袖……”
“她怎么样?”一听到水袖的名字,刘彻便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腾旭尧,眼中不禁闪烁着期待与焦急。
腾旭尧咽了口口水,又看了看一旁的卢开,“水袖她,会作为陪房丫头,一道嫁入方家……兴许……”
“兴许什么?讲话这么吞吞吐吐的。”刘彻皱起了眉头。
“这些日子,奴才没留在洛阳,这打探消息的事,怕是卢开更清楚些。”腾旭尧想了想,便把问题抛给了卢开。反正这些日子,他的确没有在洛阳,干嘛要让他来说这个消息。
卢开一惊,暗暗地瞪了腾旭尧一眼,但面对刘彻质疑的眼神,却又不敢再推,只得说道:“方家为了补偿孟家小姐,送了十几抬的嫁妆,百十顷地,还有三家铺子,所以……孟家便把水袖的卖身契给了方家,说是陪嫁丫头,其实是要抬了,做良妾的……”
卢开的话音落后,屋内便是一片寂静,刘彻收回了看向卢开的目光,低下头看着案上的奏章,许久才问道:“她可是自愿的?”
“哪有自愿这一说。”卢开摇了摇头,“孟家小姐对这事也无能为力,水袖姑娘也已是无依无靠了,孟家小姐是她唯一可以依附的人,何况这卖身契已经在方家手里了,方璃堂倒听说是个正人君子,却也挨不过他母亲的要求,提前娶了两门妾室,孟家小姐也是被父母逼得嫁了过去,水袖就更不用说了,倘若孟家小姐不愿为方家生子嗣,水袖姑娘便极有可能被方老夫人抬为良妾了。”
刘彻长长地呼了口气,看向同样看着自己的腾旭尧,“你不是喜欢那孟汝曦么,却没趁着去洛阳带她走?如今你好歹也是我身边的人,却没什么行动?”
“奴才终归是个奴才,小曦嫁给方璃堂,是为了孟家……奴才又何尝不曾想过?”腾旭尧看着刘彻,不禁苦笑,“她告诉奴才,唯有保全孟家,她才能走,否则因她而让孟家失去了方家的庇护,她便是个罪人了,当年逃婚是她不知方孟两家的联系,如今知道了,岂能说走就走……何况,连皇上都没能保全水袖姑娘,奴才这蝼蚁之力,如何护她孟家周全?”
腾旭尧的话,让刘彻无言以对,没错,连他都不能护住水袖。原本在平阳府时,他就可以带她进宫,只是他知道,他没有那个余力与保她周全。**,是阿娇的天下,那些选秀进贡的女人,他是一个都没待见,他不想宠信任何一个女人,也不愿让任何一个女人只因被他多看一眼便不得好下场。水袖,如今的他哪里能保她周全?连如今的新政变革他都磕磕绊绊。可是,她要随着孟汝曦嫁入方家了,也许就在某一天,她会成为方璃堂的妾室……刘彻没来由的心中一恨,他不曾临幸水袖,但他已认定水袖是他的女人,这方璃堂,却是可以夺他的人么?
“卢开,待过了正月,你便去洛阳。好好地给我盯着孟家和方家,等打探到了成亲的日子,便快马回报。”刘彻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他心中强烈的占有欲,抬头吩咐了卢开。
“奴才遵旨。”
“旭尧,这些日子,你还是在长安呆着,偷偷监视那些大臣们,看他们还能搞出些什么花样来!”刘彻转头看着腾旭尧,“只要你好好地位朕办事,孟汝曦,我定然让她毫无牵挂地再回到这长安城来!”
有了刘彻这句话,腾旭尧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刘彻。
这些日子,他何尝不着急,但他也不过才刘彻身边不长的日子,没有那样的资本去请求刘彻的一丝行动。所以,他离开洛阳,一丝不苟地履行着刘彻吩咐下的事,他明白,他需要向刘彻表明他的忠心和能力;而卢开,则替他打探方孟两家的事,随着年底越来越近,他终于得到了一个能让刘彻动摇的消息,那便是水袖。
而刘彻,也早知道腾旭尧与孟汝曦的心思。他一直看着腾旭尧,没有一丝二心的为他做事,他何尝不知道,他旭尧给腾旭尧一些犒赏。腾旭尧是个孤儿,能在他身边做事,本就是对他的恩赐,但他更明白,腾旭尧会是个苗子,只要他多加栽培,绝对会是他的帮手,可人心终归太复杂,他只知道,两个人之间即便是亲兄弟还会翻脸背叛,他与旭尧,不过是浅浅的知遇之恩以及皇帝这个身份对他的震慑,他需要的,是更多更纯粹的忠心,这个时候,他会需要孟汝曦,这个女人的。
只是不久以后,刘彻再没心思多去想这些儿女私情,那些不满的王公贵族,果然都集聚到太皇太后窦氏周围告状诋毁。太皇太后也果然来势汹汹地要他废弃儒学而采行黄老之道,恢复文景时代的“无为之治”。
可他是谁,他刘彻又如何会听这个老太婆的话?于是,他赵绾上书,建议皇帝对于国事不必报知请示于“东宫”即太皇太后。或许,他还是太年轻态莽撞了,太皇太后派人访察赵绾、王臧莫须有的“奸利”之事,狠狠滴斥责了他。最终下令逮捕赵绾、王臧,更是迫使二人于狱中含冤自杀,而他,竟无力保护自己的老师。
“哐!”刘彻狠狠地将手中的酒杯扔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懿旨,他只觉得自己当真是个窝囊废。
“皇上!”腾旭尧赶忙跪下,“皇上,您要沉住气。”
“沉住气?”刘彻哑然失笑,手中的懿旨也一道扔在了地上,“赵绾与王臧在狱中含冤而死,我无能为力,如今她这太皇太后,还罢免了我任命的丞相与太尉,我这皇帝只能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她干涉朝政,岂不可笑?”
卢开跪在一旁,也是无声叹息,他们都明白,这建元新政事被迫偃旗息鼓了。
“太后驾到!”正说着,门外便传来了通报。
刘彻一听自己的母亲来了,也只能上前迎接,太后自然明白儿子的怨虑,屏退了腾旭尧与卢开,与刘彻一道坐下,“这些日子,你有多久没去看阿娇了?”
“母后,太皇太后替我理朝,莫不是您还要替我管理**了?”一听母亲问起阿娇,刘彻更是不耐烦。姑母仗着当年扶他当上了太子,这些年便是一再地贪得无厌,他想到她都烦;还有阿娇,骄横无理,他根本看都不想看到她。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彻儿,我知道你想改革想有所作为,但你才刚刚登基不久,这大臣心中本就对你不服气,何况你这大刀阔斧的改制,不但惹怒了贵族宗亲,连太皇太后都惹怒了,现在又因阿娇惹怒了长公主,你这是让自己腹背受敌,你该先考虑考虑你自己!”
母亲的话,让一直愤怒的刘彻冷静了下来,看着母亲,刘彻似乎已读懂了母亲眼中的忧虑与烦恼,他明白,如今的他,觉不是该注意当下如何应付一时的对策,而是统筹全局才是。
刘彻起身,向太后深深作辑:“儿臣,多谢母后点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