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得马蹄声踏破寂静月夜,呼啸而来。
众人看去,大约有几百匹马飞驰奔来,马上之人多为纳西族汉子,为首的是一个汉族男装女子,一身白衣在月色里随山风飘扬,正是慕容清扬领着众骑到来。她勒住身下高速前进的马匹,那马仰首长嘶一声,前蹄高扬,终于停了下来。
慕容清扬身后众人皆随之勒马收缰,一时间群马嘶鸣,声震夜空,树木之上的积雪扑簌簌被震落下来。
那声断喝正是慕容清扬传来。她停在众人身前,一手勒马,一手高举一枚式样古朴的木质令牌,厉喝道:“纳西土司木正康令牌在此,谁敢妄动!”
原来阿大、阿二领命打听颜平焰等人行踪,二人在当地人头极熟,加之颜平焰几人又是汉人,很快便打听其去了玉水寨,于是又派人跟踪前往。如此慕容清扬才得知颜平焰等人已与玉水寨勾结,玉水寨人多势众,她为防万一,便急急领了官兵赶来。
慕容清扬等人来得正是时机。
玉水寨众人在宋如月喝令下就待屠村,而木土司令牌的出现让他们不得不心存忌惮。
须知玉水寨虽小有势力,也不过只是一帮讨水上生活的乌合之众,毕竟还在官府的统治之下,逢年过节甚至还对各级官员送礼巴结,否则官府一个不开心,以地方治安的理由将其作为匪众剿灭,也不是不可能。
世子殿下虽然身份高贵,但就是给予玉水寨庇护,也毕竟山高皇帝远,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惹恼了木土司这个土皇帝,玉水寨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即使世子殿下许以重利,如果玉水寨被官府连锅端了,只怕再多白花花的银子也没有命去享受了。
这笔帐玉水寨众人还是算的很清楚的。抓了白念宋一个平民百姓不算什么,但因此得罪土司,明显是不讨好的。不待宋如月下令,玉水寨众人见到木土司令牌,自觉停止行动。
只有颜平焰兀自在兰天弃的剑光下苦苦支撑,他倒不是不想停,奈何兰天弃一柄剑左追右杀,逼得他狼狈至极地左躲右闪,身上衣衫已有几处划破,眼见支持不了多久,不禁暗暗叫苦,心道今日老命只怕就要交待在这里。
颜平焰正咬牙苦斗间,就听得白念宋的声音传来,那依然温和平静的语声道:“兰姑娘且住手,我等还是与宋寨主商量妥当再说。”白念宋何尝看不出宋如月的犹豫,只是他为人仁厚,言语间便给了宋如月台阶下。
兰天弃正杀的性起,以她的狠辣性子,只怕颜平焰就要命丧当场,听到白念宋说话,不知怎的,居然真的回身撤剑,放过了颜平焰。
只是一双美目仍森寒地注视颜平焰,颜平焰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捡回一条性命,心中大呼侥幸。
这边白念宋朝宋如月拱手温言道:“白某与玉水寨并无仇怨,还请宋寨主手下留情。”
宋如月原本仗着人多势众,眼见几百官兵杀到,一无胜算,二来更不愿得罪木土司,心中早有退意,听得白念宋如此说,忙应道:“久闻白公子医术神妙,医人无数,如月敬佩之至。刚才纯属一场误会,白公子大人大量,还请见谅。”说罢,又朝慕容清扬和白念宋等施礼道:“夜深了,如月等就不打扰白公子和各位休息,先告辞了。他日有缘,再约一聚。”便调转马头,避过官兵,领着玉水寨众人扬鞭纵马去了。
党娌妹一双媚眼恨恨盯了慕容清扬一眼,虽心有不甘,也只得和颜平焰等随宋如月离开。
慕容清扬轻盈地翻身落马,走到白念宋身前,目中皆是关切,道“白公子没受伤吧?”
白念宋微笑道:“多谢慕容公子及时援手,白某并无大碍。”
慕容清扬似乎忽然意识自己关切太过,竟紧靠着白念宋,不由脸生红晕,忙退开几步。
顾仲阳浓眉紧皱,嘴角不悦地紧抿着。
兰天弃目带敌意,盯住了慕容清扬。
白念宋似乎也察觉了气氛尴尬,忙道:“慕容公子奔波辛苦,不知如何安置这些官兵?”
慕容清扬已恢复常态,当下道:“这些官兵还是打发他们回丽江城中,清扬俗事已了,不如明日随你等上山吧。”
白念宋虽不愿慕容清扬随自己冒险,奈何和顾仲阳劝说之下,慕容清扬坚持要跟随众人上山,也只得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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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四人便打点行装登山。
玉龙雪山难得的晴好天气,碧空如洗,东方欲晓。日头刚从山峰处探出半边脸来,给白皑皑的峰顶镶上一层金边,白雪被染成绯红色,与朝霞的绚丽光辉互相掩映闪烁,辉煌而又庄严。在朝阳映照下,云蒸霞蔚,玉龙雪山晶莹透亮,十三峰像一支支玉柱直插蓝天,在碧蓝天幕的映衬下,又像一条银色玉龙长舞霄汉,笑傲长空。主峰扇子陡皎洁如晶莹的玉石,像一把白绫折扇高挂天际,熠熠生辉。远远望去,山似银龙起舞,峰如长剑倚天,好一派壮丽山河!
扇子陡极为雄伟陡峭,不时可见飞瀑流霞,古泉泻韵。山腰处密生着大片苍郁的原始森林,但见古木参天,一棵棵粗大的老树上长满了绿茵茵的青苔,寄生的藤蔓缠绕树身蜿蜒而上。松软的林地上铺满落叶,林莽间芳草丰美,野花缤纷,不时有受惊的小动物在林木间逃窜,给寂静的森林带来一丝活力。
白念宋对此地似极为熟悉,总能在丛生的野草灌木中找到不为人知的小径,一路领着众人穿过森林,眼前豁然开阔起来。
首先入目的是大片的杜鹃林,低矮的枝条匍匐地面之上,密密匝匝开满了花,连枝条都看不见一根;高挑的枝条仰空与乔木争高,花儿细细碎碎地开了个满天星,大的如牡丹,小的似丁香,红的像火,白的像雪,在这个寂寞的雪山上恣意绽放!不仅兰天弃没见过这样的奇景,就连见多识广的慕容清扬也睁大了美目不住欣赏,目光中充满了惊叹。
越过杜鹃林是一片草地,如大幅的翠绿地毯铺展在四周的原始森林之间。只见绿草如茵,繁花点点,弥漫着氤氲芳香,绵延的草地上散落着一棵棵低矮的松树,一只只牦牛、山羊、丽江马在草木的掩映下忽隐忽现,五色斑斓的蝴蝶在花草间翩翩起舞,灵动的翅膀飞舞着一只只瑰丽的梦境,将这处风景点缀的宛如人间仙境。
兰天弃见此美景,一时忘形,竟欢呼一声奔向如茵草地,追逐起热情起舞的蝴蝶,黑色的身影轻盈如化蝶。这个冰封的女子,仿佛只有在这个孤独寂寞、纯净天然的世界里才能自由的做回自己,那份生动鲜活的生气点燃了她眸中的光彩,亮晶晶的驱逐了冷漠寒意,虽然顶着一张易容过的男人的脸,姿态间亦有种吸引人的神采。
白念宋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细长的桃花眼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白念宋虽然对人温和,却难以接近,每个人都可以感受他的温暖善意,但每个人都无法走进他心里。纵然他的桃花眼里满载发自肺腑的关心,那也只是他的个性使然,不是他对你有特殊好感。慕容清扬早就敏锐感觉到白念宋关心里的距离,这也是她一直想逾越却始终无法逾越的距离。
似乎,兰天弃对白念宋而言是特殊的,才能轻易挑动他内心的情绪,而不仅仅是他对世人一视同仁的温暖和关心。慕容清扬发觉了白念宋眼中那份不曾见过的温柔,眸中的光彩黯淡了。
顾仲阳默默的,默默的凝视着慕容清扬落寞的脸,暗暗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