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妈妈送我去上学
1944年，8月初的一天妈妈终于来接家良了。
妈妈高兴地告许他：“你阿爸雇掉了三个月长工，家里已经挑来两箩预支谷，这两个月屋里有得饭吃了。妈妈来接你回家去。”
能回家已经使家良够高兴的了，妈妈接着满心喜悦地望着家良又告诉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喜信，再过两天妈妈准备送他到学校去读书。“妈妈已去保国寺小学给你报了名。”
这使小家良高兴得都蹦起来了。
“阿妈，这是真的，你真要让我到学堂去读书了？”
“当然是真的，阿妈连给你做鞋底的布都准备好了，学校读书不能老赤脚了，准备给你做双新鞋。”
小家良感到真是苦尽甘来了，没想到这两个月那么苦，如今可以回家去不用放牛了，而且还能去读书，一时使他不敢相信。他回家不但可以和妈妈弟妹日夜团聚在一起，还将成为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小学生了。
“阿妈，真的，你真的已经给我去学校报了名？”加良总还不大相信地又一次问妈妈。
“妈怎么会骗你呢？前天我跟阿福的儿子王金朗一道去的，给你在周老师那里报了名，学费也解好了。”妈妈说。
小家良望着妈妈高兴美丽的脸，这时真兴奋得想大声喊叫，可是心里总还是半信半疑地不尽相信，何以家里一下子变得那么好了，何以一个看牛娃一下子能进学校去读书了？
当时他年纪小不知道，连当时家良的爸妈也不尽知道。那可是当时**领导的浙东游击纵队三五支队打到四明山地区来，一时赶走了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的结果。
自一九三九年日本鬼子从镇海口打进来后，他们到处烧杀抢掠，拉夫、抽丁缴派谷，在街路上筑碉堡造岗楼，不准老百姓自由行动。弄得老百姓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无法营生。种田人家也无法种田。为了拯救苦难的浙东人民，为了打败日本侵略者，不久前，新四军从上海的浦东南渡来到四明山地区，团结带领当地的军民，把盘据在浙东的日伪军打了出去，使一些国民党顽固派军队和形形色色的游击队也不敢来骚扰，并且组织起了青年农民为骨干的民众自卫队，配合三五支队，一起抗击日、伪、顽，使得这一地区的人民暂时能够较安定的生产和生活。于是种田人家又热心地种起田来，逐渐恢复了正常生产，因此家良的爸爸也有地方做长工了。
这才三天前，家良的爸爸以一个月三百斤稻谷的工钿，雇给了金村一户中农人家三个月，讲好之后当末就挑来两百斤预支谷。
长久以来靠丈夫做一天吃一天，没做家里就没得吃的家，突然几个月有了较固定的收入，一下子有了两百斤谷子挑进来，使妈妈心中安定多了。当金风见加良爸爸挑进来两担谷子，家里暂时有口饭吃了的时侯，妈妈立即想到此时还在外公家里放牛的家良。心里想该让家良回来了。
那些日子里，三五支队天天带着民兵们打鬼子和伪军，晚上还带着大家在祠堂里叫大家读书识字。在**三五支队的宣传鼓励下，见村里有饭吃人家的孩子都高兴地到保国寺小学去读书，想到自已的家良也已八岁了，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引起了她想给儿子读书的念头。她想到自已虽然生在富有人家，重男轻女的爹单给她两个哥哥读书，不给她们姐妹读书，使她变成一个亮眼瞎子，不能像哥哥那样到上海去学生意做职员，任大人摆布，吃了多少苦头。至今去城里买东西，连个招牌字都不认识。孩子他爹也因为不识字，至今只能给人家做个长工。我的儿子再不给他读书，大了依旧是个亮眼瞎子，又是一个给人家看牛做长工的，依旧一辈子受苦受难。如今暂时有口饭吃了，她决心要让孩子去学校读几年书开开眼，长大了能算个帐写个字条，有机会也好让他去学学生意长大了比他爹有出息点，因此她那天看阿福的儿子去保国寺小学校报名她也跟了去，替家良报了名。
临走前，妈妈告诉外公，家良回去准备去上学读书了，他给你整整放了两个月牛，你屋里有上百块砚墨潭和笔墨文具，给一些给家良吧，也做个纪念。外公总算还支持，看来他也是赞成孩子读书的。但在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砚墨潭中只拣了一个像小乌龟似的小砚墨潭给家良，还说小学生刚描红字本，用不着大砚墨潭，大了反而浪费墨。妈妈又向他要些笔和本子，因为她知道书房里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毛笔和簿子，但外公，只给一支小小的状元红小毛笔。
辞别了薄情寡义的外公，妈妈帮小家良在暗间里整理好他的换洗小衣衫，立刻带上家良就走。
当母子俩一前一后走过外公家的田头时，家良看到初割草时割开指头血流如注的的田塍，路过那外公家赶水的长着棵苦柳树的车盘头，好不感慨！想起这两个多月来在外公家苦难的放牛生涯，好像过了很多年。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还是妈妈好呀。现在妈妈把他接回家去了。这下子他又可以日日夜夜和妈在一起和弟弟妹妹在一起了。夜里不用再一个人睡黑屋子了。
到家后，妈妈就为家良读书的事积极准备起来，首先替他补了补随身穿着的衣裳。家里穷，孩子多，做不起新衣裳，也总得让孩子到学校去穿得清爽点。又从另碎布箩里整一些破布头出来给家良做一双鞋，鞋底鞋面是上次准备好了的。人家上学都买新书包，她买不起，金风给了一只已经发黑了的古懂似的长方型的藤荚。原来这是小舅舅过去读书时用过的。加良起初不喜欢，说人家上学都背书包，我提只旧藤荚多不好看呀！可是妈妈说：“藤荚和书包一样能放书，妈妈给你报了名，没有再多钱去买书包了，你就将就一下吧。这是你小舅舅读书时用过的，你就当作纪念物。像舅舅一样要好好读书，当年舅舅读书可是每次都考第一名呢，你也要像舅舅一样要好好用功读书。”
家良想想在外公家看牛时光的苦楚，如今能去上学读书已经够好了，也就不计较了。
接着妈妈又用她起早摸夜做来的草帽钿给加良买了一块石板和一只铅笔盒子等小文具。
临去学校的头天夜里，妈妈再三嘱咐：你到了学校读书要用功，我家给你上学可不容易，在学校里一定要好好听老师的话，用心读书不可贪玩，家良都嗳嗳地应着。
人家第一年上学，又给邻居泻糖茶又拜孔夫子，家良家穷，这一套全免了。
正式上学的那天早晨，家良就自已跟着同村王阿福的儿子王金朗一道到学校去。王金朗比加良大两岁，他已经读三年级了，所以已经是个老学生了，对学校很熟，妈妈就把家良托给了他。他热心地说：“家良妈，你放心吧，一年级课堂和老师我都认识的，我会陪他去的。路上河塘边我都会照顾他的，我是路长呢；你不讲，我也要照顾的。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家良就这样高高兴兴怀着十分新奇和喜悦的心情，提着一只旧藤荚，穿上妈妈新做的布鞋，跟着王金朗一块去保国寺小学校读书去了。
家良记得第一天他跟王金朗去保国寺学校报到真开心，王金朗带着他去一间老师办公室注册以后，就没事了。王金朗便以老学生资格带着他寄住在寺院里的学校里到处玩。他先陪家良到一年级的课堂里，那是一个摆神位的地方；房子很大，地坪是方砖铺成的，只是右侧装着玻璃窗一格比一格高的厨窗里，一排排坐着许多一块块金边框里写着黑字的神位牌，看去有点吓人。可是礼堂很宽敞，好像是寺院大和尚讲经的地方，现在改成个礼堂，地面是细石明堂，讲台后面的横头还挂着中山先生遗像。操场是个后大殿的院子，地上也铺着石板，石板缝中都长着小草，有几百平方米大呢。
原来保国寺是一个很大的寺院。家良以前到外公家去虽常常路过，却从来没进去过，里面有楼上楼下几百间房间，都又大又宽敞。当下他们除看了一下校舍，王金朗又带他去了寺院的前大殿后大殿和金刚殿，看自来佛和十八罗汉，看和尚在佛殿里叮叮当当地敲锣要鼓念经。直玩到吃中饭时才回家。
家良想着早两天还赤膊露体在野外看牛，这转眼来到保国寺的学校来读书，真感到像做梦一样。犹如一下子从地狱来到了天堂。
第二天来学校开始排课桌发书，见教一年级的级任老师是个和谒可亲像他妈妈一样年纪的女老师，更增加了他读好书的信心。
当老师发给他一本上面画着花花绿绿的图画：狗、猫、鸡、羊等动物和注着字的国文课本与算术课本和描红簿时，他高兴地一页一页地看过去，晚上回家来又一本一本翻给妈妈看，还用油纸把那两本书的书面珍贵地包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