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与尴尬的朋友最后见面
离开了冯小凤的房间，他又想到了当年他最要好的朋友和老乡李永根，家良是东海人，李永根是镇海人。当年他们一道入伍，一道退伍。他们平常就用家乡话聊天，是同属于一个地区的在外乡的最亲密的老乡和战友。在刚来厂里时，他学配电，家良学电气修理。后来还同在动力车间同一个班组里工作。在六六年以前，他们住在一间宿舍，常常是一块出入，一块吃饭，一埠骈看电影。真像亲兄弟一样，后来在****的年月两人观点不一致，成了对立派。
事起六五年甘蔗化工厂重新上马的时候，调进来一个七级姓章的老电工，那个老电工也是家良他们家乡的人，起初他和他们两个都好，可是后来家良因为说话不注意，又好提意见，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得罪了章师傅，在家良入党支部征求群众意见时，章师傅给家良提了一大堆意见，以致那次家良入党就没有通过。后来章师傅还联络组里其他人把家良的工会小驵长都罢掉了。在特殊时期的群众运动中家良贴了章师傅一些大字报，捏揭露了章师傅的一些历史问题，而李永根当时偏偏看中了章师傅的独养女儿，他就死保章师傅。这就成了势不两立的对立面。包家良参加了所谓的保守的一派，李永根参加了所谓的造反派，后来李永根和他们的一派逃到市区里去了，家良他们坚持在厂里抓革命促生产。直到两派大联合成立革委会后，他才带着已经结婚的章师傅的女儿一道回来。但是俩人几年来都避而不见。当年李永根还说他如果见到家良就要把他打死。这都是当时派性的话。后来他们从市区回来，李永根倒也没有怎么样他。但家良当时也不想主动去找他和他和好。心里放不下架子脸上放不下面子。可是现在他要走了，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不管怎么样，感到当年他们毕竟是好朋友，好老乡，今天自己要调回家乡去了，连见都不见他一下，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是不是也太无情无义了，太势利了一些！见一见，谈得来也好，谈不来也没有什么，他回家之后，就是想和他吵架也没机会了。所以最后决定他还是去和他告别一下。
李永根现在很低沉，虽然他现在以造反派名义成了革会会委员，但整党时还被延迟登记了一段时期。工作仍是一名工人。他仍默默在低头做他的维修电工。不象包家良后来调到政治办公室去工作。还重新入了党，当了新车间的负责人。
现在家良专门到动力车间的电工组去找了他。
“李永根，我要走了。”他碰到他后开门见山地告诉他。
李永根看见是家良仿佛很生疏地望他一眼说：“没有想到你倒还会来认我这个老乡？”
家良说：“过去的事情忘了算了。以前我在你背后说过你的坏话，我对你不起！希望你也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咱们当年一道下来，一道到这个厂里当工人，你是我最好的老乡和朋友，我忘不了你！这都是运动中我们中了邪上了人家的当。
李永根也抱歉地说：“当年的事不说它了，我也没有再记你的气了。你调动的事我早就听说了，是王长胜帮助你的吧？要不你那里能这么顺利的调走？你和我不一样，你现在是厂里的红人，我当时想想厂里可能不会放你的。没有想到你倒调成功了。唉，现在看来还是你好呀！对象找在家乡总有一天能调回去的，不像我，找了个本厂的，这一辈子是再没有调回去的机会了，要在这里靠老了！好！你现在回家了终于也可以和你老婆孩子团聚了，我祝你全家幸福！你调去的是什么单位？，”家良告诉他调去的单位是个机械工厂。到了那里要重起炉灶重新做电工了。这几年脱产技术都生疏了，我在发愁呢，到新单位工作我有点担心，怕日子没有在这里好过了。李永根说：“还是做工人单纯，做工人的好。生疏？你基本工总还在呀，熟悉一段时期就可以了。你在部队学无线电出身，你基本理论还可以的，这我知道的。你在这里当值班电工不是也当得蛮好的嘛？还带过班当过班长。”家良听了点点头，感到还是老朋友对他的情况熟悉，说话中肯，还肯定了他在这里时的成绩。听了他这几句鼓励和安慰的话，他感到没有白来。李永根这个人还是诚恳的。一个人有时候心胸就要开阔一点，姿态要高一点。
聊了几句，因为中间疏远过没有太多的话好说，后来又礼节性地说几句告别的话就走了。
后来他调回家乡五十年后，家良和儿子媳妇和孙子一道到鹭江去旅游，他还特地去找了李永根，后来一直通电话互相问候和交流鹭江和东海的两地情况。还是一对好朋友。在一次李永根夫妇回来家乡旅游时家良还专门带了他夫妻俩，去游览梁祝公园等到故乡的名胜古迹。并且热情地请他们夫妇到他家来吃饭。这是后话。
从要永根处回来，回到宿舍已经四点多了，他准备五点钟到王长胜家吃饭去。
看看已经整理好的东西，就只一个包着席子的里面放着棉被的被包，再有是一只从十年前他当电工维修组长那会，车间里自制的木板做的工具箱，这工具箱本来是放电工班的仪器仪表的，后来他不当组长了，这只工具箱就留了一下来，当作他自己的私人放东西的箱子了，因为想买一只皮箱他也买不起，说来可怜。现在这只破工具箱里他放着一些碗筷瓢盆等杂八东西和二十斤白沙糖和一些桂圆肉。还有就是一只纲线袋，网线里是一只面盆和牙刷牙膏和毛巾漱口杯等东西。再就是那只从部队带来的那只已经退了色的军用帆布包。里面放着路上随时要用的东西。
他看了这些行李后，坐着呆呆地想了一会，终于要离开了，这一次走，等一下就交房门钥匙了。告别鹭江也告别住了十多年的这间房间了。他坐下来最后望望前面的桃林湾。
桃林湾呀桃林湾！他在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雪梅到这房间也来三四次了。当年雪梅来时高兴，去时难过的悲欢离合的日子，现在总算可以结束了。以后雪梅再也不用到这里来探亲，自己也不用回去再回来了。不过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回去的消息呢，他想像当她突然看到自己时的惊讶的神情。心里真是高兴万分。
坐了一会他抬头向窗外的远处盼望，桃林湾上低低的桃林随风婆沙，掩映着红瓦绿墙的桃林小学和一幢幢华侨房舍，他想起了当年那里曾做个海军复员大队。在1960年，当时大批的驻福建的海军退伍军人，在这个小学校旁边的华侨的空房子里会合，一时做了海军复员大队。其中大部分是和他一起入伍的战友和同乡，他们当时大都被分配到上海南京的两所著名的大学里去工作，当时家良去访问后，得知这个消息，懊悔得吐血。他后悔当初自己太早退伍，错过了这大好机会。那次分配离家又近工作又好，还在两个华东地区的著名大城市里。可是后来他回家探亲时一打听，他们在三年困难时期大部分都下放回家了。依旧在家当农民。因为大城市下放的人多。他当时感到还是自己五八年时退伍在这里的好了，要不他也下放回家了。下放以后要经历多少艰难曲折！困难时期过后，他们中有些人后来也恢复工作了，可是不是在本地，而是到外地去，有的到大西北，有的到大西南。就没有在本地的。他这时想，可知人的是非成败一时是很难说的，有时当时看来是好事，可是几年后又成了坏事；有时候当时看起来是坏事，后来又变成了好事。他又想起了十年前，榨季完后，厂里大批工人就到桃林湾去开恳海涂，当时说是要把万亩海涂变成农田，种上稻子和水果，他和工友们在那海涂上整整干了一星期，回来后结果工厂下马了，大批的工人下放。他也在下放之列。他当时也非常担心，幸而后来省里来了文件，外省技术工人不下放，他和李永根等才没有下放回家。自己当年退伍时悔恼不想留在这里，总是日日夜夜想回家乡，可是要是当时回家，后来就做不成工人了。别看这地瓜地方，困难时期他幸而在这地瓜地方呢！要不是他这许多年来坚守在这地瓜地方，也就没有他今天包家良了，他今天也不可能正式以工人身份调回家乡去了。别看一个月四十三元八角钱的工资，要是当年他下放了，连这四十三元八角的工钱可能也没处拿。而且他十几年来就是靠这四十三元八角的工钱生活，还培养了雪梅一个医学院的大学生，使她当年什么都不懂的一个农村女青年，变成了现在受人欢的内科医生。看来人有时太活络也不好，倒还是老老实实听从组织按排顺着命运处置的好呀。
